“祖奶奶，你有沒有覺得……整個天庭，突然變冷了好多？”
    秦小雨縮著脖子，搓了搓泛起雞皮疙瘩的手臂，靈動的眼睛滴溜溜四處亂瞟，試圖找出莫名寒意的來源。
    她甚至試探性地哈出一口氣，似乎想看看會不會凝結出白霧。
    然而並沒有。
    中央星海並無四季輪轉，唯有永恒的星辰位移與道韻流轉。
    秦長老收回望向遠方的凝重目光，視線落在自家曾孫女看似“心虛”和“試圖蒙混過關”的臉上，沒好氣地抬手，用布滿歲月痕跡卻依舊溫暖的手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腦瓜頂。
    “少跟奶奶耍滑頭！”秦長老難得板起臉，努力做出嚴厲的樣子，眼底卻藏不住後怕與關切，“方才多凶險！若不是魔道幾位道友及時出手，你這孩子.....唉！真是越來越不知輕重，道祖級的存在也是你能招惹的？”
    秦小雨捂著後腦勺，扁了扁嘴，小聲嘀咕：“我是說真的嘛……”
    寒意並非尋常的溫度變化，更像是一種無形無質，直透神魂深處的凜冽，讓她脖頸後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秦小雨下意識地偷偷瞥了一眼天庭最核心，最深邃的那個方向。
    難道是聖主姐姐......心情不好？明明不久前還好好的。
    秦小雨縮了縮脖子，不敢深想，也不敢再辯解，老老實實低下頭，假裝認真聆聽祖奶奶的教誨，隻是那點細微的寒意，依舊若有若無地纏繞在心頭，提醒著她不許繼續當顯眼包。
    “小雨也是想出力，不必過於苛責。”一旁的雷長老憨厚一笑，打了個圓場，隨即指向遠方戰場：“瞧，因她這一鬧，域外天魔一尊道祖含怒出手，反倒引得其他幾位道祖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是薑師兄加快了承載天庭氣運的進程。”秦長老瞪了雷長老一眼，覺得他多事，畢竟幾百年了，自己難得有一次機會能正經訓斥調皮的曾孫女。
    尤其是闖了這般大禍之後，哪兒需要雷長老摻和？
    不過，秦長老也沒有說得太凶，至少她見到自家曾孫女認錯，眼底嚴厲終究化為無奈，布滿皺紋的手落下時已卸了力道，隻在她方才被拍的後腦勺上不輕不重地揉了兩下。
    “小雨你啊......”
    秦小雨立刻順著杆子往上爬，仰起臉衝祖奶奶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眉眼彎彎，方才那點驚懼和後怕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又恢複了那副活力滿滿的模樣！
    “嘿嘿，祖奶奶最疼我！”
    隨著秦小雨傻笑，秦長老收回手，眼底卻漾開一絲縱容的笑意。
    就在這時候，秦小雨臉上的燦爛笑容卻倏地一僵，像是忽然被什麽念頭擊中了，眼睛眨了眨，笑容漸漸僵住，就差垮下來，抬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祖奶奶揉過的頭頂，又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那傻乎乎咧嘴笑的樣子......
    莫名的即視感湧上心頭。
    秦小雨不太確定地小聲嘀咕：“剛剛那樣，我是不是有點像......”
    隻要被摸一下頭，就能傻樂半天，特別好哄的小夏兒？
    笑容，徹底垮掉。
    不等秦小雨繼續耍寶。
    “轟——！！！”
    震耳欲聾的爆鳴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大戰已進入白熱化，天庭建築在法則護持下勉強屹立，但其周遭的星宇與位麵卻遭了殃，在本能地規避著域外天魔道祖散逸的恐怖威能！
    此前，那尊“瘦小”道祖含怒一擊試圖抹殺秦小雨，陰差陽錯下，惹得姬紅葉出手，為其教訓一二！
    隻見姬紅葉立於虛空，衣袂無風自動，掌心虛托一方古樸石硯，另一手持一杆青玉筆。
    筆鋒蘸取的並非墨汁，而是氤氳流轉、沛然莫禦的浩然正氣！
    她抬腕，落筆，動作舒緩如儒雅先生在案前提腕潤筆，卻帶起恢弘道音，似有萬千蒙童於冥冥之中齊聲誦讀聖賢文章，浩然之音滌蕩寰宇！
    “天地有正氣——”
    一聲低吟，筆鋒揮灑，並非落於紙上，而是直接劃破虛空！
    刹那間，前方洶湧撲來的域外天魔洪流，被無形偉力強行拽入一幅於虛空中徐徐展開的潑墨山水畫卷！
    墨山，墨水，天地僅存黑白二色，純粹而浩大。
    猙獰咆哮的域外天魔一入畫境，動作瞬間凝滯，化作了畫中呆板僵硬的墨點。
    姬紅葉眸光清冷，筆鋒流轉。
    畫中水墨山巒轟然傾塌，滅世洪流；
    蒼勁墨竹化作萬千利劍，破空穿刺；
    連水墨勾畫的冷月，都驟然爆開，灑落無盡冰棱！
    畫中世界的天災地劫，皆隨她筆尖生滅，域外天魔成片成片地湮滅，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便徹底化開，融為畫卷背景裏一抹微不足道的黯淡汙跡！
    這等大規模的清剿，終於觸動了厄土深處更恐怖的存在。
    “螻蟻，安敢逞威！”
    被魔道大能聯手阻了一瞬的“瘦小”道祖，發出沉悶咆哮。
    祂並未直接針對姬紅葉，而是猛地張口，噴出一道汙穢血光！
    血光初時細如發絲，迎風便漲，瞬間化作橫貫星空的滔天血河！
    河水中沉浮著無數扭曲痛苦的怨魂麵孔，發出刺穿神魂的尖嘯，連姬紅葉展開的水墨畫卷都被迅速侵蝕，明亮的墨色飛速黯淡汙濁。
    這一擊遠超先前，顯是含怒而發，誓要抹殺這令人厭煩的浩然之氣！
    血河未至，那汙穢、墮落、侵蝕萬法的恐怖道韻已壓得姬紅葉周身浩然正氣明滅不定，手中青玉筆劇烈震顫，筆尖凝聚的浩然氣竟有潰散之兆！
    但姬紅葉實力非凡，臨危不亂。，手腕穩如磐石，筆尖凝起一道極致璀璨的純白流光，竟逆著瘋狂抵消衝擊的能量亂流，直刺血河源頭的那尊“瘦小”道祖！
    所過之處，連混亂的能量都被一分為二，不敢阻其鋒芒！
    不止於此。
    嗖嗖嗖！
    無數道迅捷的身影掠過戰場邊緣，伴隨著一道空靈而激昂的笛音，宿虎在推動歲月，改寫著戰局曆史。
    鹿仙一馬當先，率領著浩浩蕩蕩的奇珍異獸大軍奔赴戰場！
    隊伍最後方，柳音如唇抵玉笛，悠揚笛聲化為無形屏障與鼓舞之力，加持在每一頭奇珍異獸身上，使目光更加銳利，意誌更加堅韌不拔！
    小黑鯉也算是異獸一類，被這氛圍感染，龍尾焦躁地拍打著虛空，大有隨時衝陣之勢。
    “祖奶奶，我.......”秦小雨看得熱血沸騰，又想請戰。
    秦長老一把牢牢拉住後衣領。
    恰此時，路過的柳音如翩然而至，輕輕拍了拍秦小雨的腦袋，莞爾一笑：“小雨，乖乖待在你祖奶奶身邊就好。或者，安靜聽柳姨吹奏一曲，不必親身犯險了。”
    “哦……”
    秦小雨頓時像被戳破的氣球，悶悶不樂地應了一聲，隻能托著腮，眼巴巴望著姬紅葉獨戰道祖，劍九君、雷祁淵等人也已全力迎敵。
    誰讓她之前太過活躍，讓大家擔心了呢？此刻想動也難。
    不過，她望著姬紅葉憑一己之力硬生生拖住一尊道祖，眼中滿是崇拜的小星星，姬姐姐又變強了！
    “祖奶奶，我們就一直站在這裏看著嗎？”秦小雨有些按捺不住。
    “戰線尚未推至此處，我們需鎮守後方.......”秦長老話音未落。
    一直靜立於台階至高處的陸凝霜，忽然輕輕抬了抬手。
    她緩步向前，麵對八尊道祖的恐怖威壓，神色淡然得令人窒息，做了一個讓所有人心驚肉跳的舉動，竟示意天兵天將放開部分禁製，讓八尊暴怒的域外天魔道祖走過南天門！
    至於祂們能否闖到核心處？
    她似乎毫不在意。
    反而像一座萬古不化的冰山，靜靜擋在通往天庭核心之地的最後一道台階前，極致的漠視，比任何嘲諷都更令剩餘的域外天魔道祖怒不可遏！
    “........”
    “陸師姐的意思是，放進來殺？”秦長老不確定地看向周圍幾人，總覺得聖主此舉飽含深意。
    域外天魔八尊道祖本欲讓族人用命堆出一條血路，再齊齊出世，以碾壓之勢撲向陸凝霜和羲俊真仙。
    萬萬沒想到，陸凝霜竟自負至此！
    八尊道祖不再猶豫，索性以真身，悍然降臨！
    縱然天兵天將已湮滅祂們無數族人，邪氣能源源不斷孕育生靈，但作為一族領袖，豈能眼睜睜看著子民飛蛾撲火？即便是為了最終的勝利！
    “轟——！！！”
    八道難以名狀，足以扭曲現實的恐怖意誌，悍然撞入南天門！
    並非簡單的降臨，而是真身跨界！
    刹那間，支撐天庭的法則，劇烈膨脹又坍縮，數片臨近的星空區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無聲崩碎。
    八尊道祖的真身僅僅存在於那裏，其散發的邪惡意念與磅礴道韻，就已讓天庭的仙基開始動搖，這是傾盡全族之力的豪賭，誓要將這片最後的淨土徹底拖入永恒的黑暗厄土！
    “小雨，退後！”
    秦長老、雷長老等人臉色劇變，紛紛飛身而起，仙氣器盡出，以最強姿態擋在最前方，神色無比凝重地望向那八道毀滅性的邪惡意誌。
    台階高處，清冷絕塵的身影，連衣角都未曾被這滔天魔威掀動分毫，眼中無悲無喜，無驚無怒。
    方才的揮手放行，並非托大，更非狂妄。
    僅僅是因為……
    她感知到，核心深處浩瀚如星海奔流的氣運匯聚之勢，已臻至圓滿。
    自家夫君，即將出關。
    早在薑雲逸閉關之前，她便已承諾，要為其留下些對手。
    若這些道祖連南天門都闖得如此艱難，豈非讓夫君無趣？
    至於對方是否感到被輕視？
    關她何事？
    即便怒不可遏，即便以真身降臨，撐爆星宇，但在陸凝霜眼裏，一切的憤怒與掙紮不過是徒增笑耳的無能狂怒，成了一場自顧自的喧囂鬧劇。
    而這場鬧劇，該由即將出關的夫君，來親手畫上句號。
    她，隻需守住這最後的台階，靜待少年攜氣運的偉力，君臨天下。
    “無論你在等誰，我等並肩而立，聯袂出擊，無人能阻！“
    “即便你夫君此刻出關，也不過是剛剛承載氣運，境界未穩的玄仙！與螻蟻何異？不配與我等為敵。”
    域外天魔道祖大言不慚，妄圖告訴陸凝霜等誰都沒有希望。
    隻要對方存在一絲絕望心緒，便能以心境攻破，露出破綻。
    偏偏絕代風華的存在，不可揣度，而陸凝霜眸光深處，此刻倒是有一絲罕見的“祈求”意念，無聲地想要傳遞給氣運匯聚的漩渦中心：
    ‘夫君，快些。’
    再晚......
    她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將這些聒噪的汙穢之物。
    連同其存在的痕跡，從這個仙道中徹底、永遠地抹去。
    連一絲殘渣都不會剩下。
    那眼神，平靜得令人窒息，卻比任何威脅都要更有威懾力。
    或許任何存在都會有依仗。
    但八位道祖根本不知，陸凝霜的依仗，從來都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