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麽情況？”
    “.........”
    姬紅葉踏著略顯僵硬的步伐走來，早就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靛青色男裝，長發未束，隨意披在肩頭，刻意收斂了屬於女子的柔媚。
    乍一看，她倒像氣質獨特的浪客。
    隻是，姬紅葉每走一步，胸前被布料緊縛帶來的不適便明顯一分，隻能無奈地暗自調整了一下衣襟，眉頭微蹙，獨自承受別人羨慕的委屈。
    當她看清秦小雨身後的隊伍規模時，眸中不禁掠過明顯的錯愕。
    除了預料中的秦長老三位師叔、劍九君夫婦、雷祁淵等舊識，竟連黑袍老嫗等幾位魔道巨擘，以及一臉不情願被拽著的合歡夫人赫然在列！
    這還不算。
    天庭白玉護欄上，周酒寒斜倚著，拎著她那從不離身的酒壺，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臉頰微紅，不知是酒意還是想到了什麽美事，嘴角時不時勾起一抹壓不住的笑意。
    秦小雨知曉夫妻倆不愛飲酒，這麽多人到訪，秘境裏的佳釀......
    嘿嘿，豈不是都歸她笑納？想到此處，周酒寒實在很難不樂。
    一旁的夏清瑤抱劍而立，神色清冷，僅是想通過光幕，觀摩一下自己的劍宮後輩，在八荒發展如何。
    柳音如則笑吟吟地逗弄著鹿仙身旁一頭通體雪白的靈鹿，靈鹿周圍還聚著幾位氣息古老，明顯以鹿仙馬首是瞻的身影，想來是其麾下得力幹將。
    見此陣容，姬紅葉不禁扶額。
    這哪裏是私下觀禮？
    分明是八荒正魔兩道，有頭有臉的勢力代表，進行的一次非正式高層集會！
    陣容齊整，簡直能開個小型的八荒盟會了！
    顯然，察覺到不妥的遠不止姬紅葉一人。
    “小雨，人是不是有點太多了？”秦長老悄悄拉住昂首挺胸，準備帶隊前進的曾孫女，低聲提醒。
    她太了解陸師姐的性子。
    或許薑師兄性情溫和不會計較，但陸師姐.....自家小雨這般興師動眾，一定會給自家曾孫女一個教訓！
    “沒事的祖奶奶！”秦小雨拍著胸脯，笑容在光暈下泛著瓷器般的光澤，語氣裏滿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聖主姐姐最喜歡我，祖師叔也疼我，不管我邀請多少人來，肯定都會支持我！”
    秦長老看著她，心中微軟。
    自家這曾孫女，明明年歲早已逾千，漫長的歲月與八荒的詭譎風雲，卻從未在她身上留下半分陰霾或算計，行動間總帶著少女般的鮮活靈動，一雙清澈的眸子裏，永遠盛滿了對這世界最純粹的好奇與熱忱。
    而且秦小雨那一顆心，依舊像初生時玲瓏剔透，一塵不染。
    在秦長老心中，自家小雨便是這天庭最珍貴，最值得嗬護的寶物。
    或許，也隻有薑冬兒清冷早熟的孩子，和憨直純真的薑夏兒，能在某種程度上與秦小雨稍稍抗衡。
    同時，秦長老轉念一想，小雨素來討喜，又時常纏在薑師兄和陸師姐身邊，就算真惹了陸師姐不悅，最多也就是被冷眼掃幾下，敲打一番。
    “你這孩子.....”於是乎，秦長老最終隻是伸出手，替秦小雨理了理跑得有些淩亂的發梢，這是化不開的慈愛，“罷了，今日便聽你安排。”
    “放心交給我吧，祖奶奶！”秦小雨得了首肯，一蹦一跳地跑去協調眾人，迫不及待想在祖奶奶和其他長輩麵前好生表現一番。
    可真到了冰棺秘境入口，前一秒還意氣風發，拍著胸脯保證帶大家進去看光幕的秦小雨，後一秒見到走過來的姬紅葉，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一把將姬紅葉拉到無人角落，背對著壯觀的隊伍，小臉瞬間垮了下來，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虛得發飄：“姬、姬姐姐，你說.....聖主姐姐這次會不會揍得我很慘？”
    姬紅葉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低歎一聲，給出了毫不留情的判決：
    “會的。”
    “那姬姐姐！”秦小雨可憐巴巴地拽住她的袖角，滿眼都是求助，“到時候你能不能幫我向聖主姐姐求求情？讓她下手.....輕那麽一點點？”
    她深知禍是自己闖的，沒想推卸，隻求懲罰別像小時候那樣打屁股。
    她都長大了！
    要麵子的！
    “我盡量。”
    姬紅葉無條件地應下，隨即念頭一轉，提醒道：
    “不過小雨，與其讓我求情，你不如老實去跟師丈說明情況。師丈心軟，他若替你說話，可比我有用得多。”
    “姬姐姐你別灰心！”秦小雨敏銳地捕捉到她語氣裏一閃而過的細微失落，連忙反過來安慰，“聖主姐姐也很關心你，每次我提起你的事，她雖然裝作不在意，可都會悄悄湊過來聽呢！”
    實際上，大多是祖師叔主動問起姬紅葉近來如何。
    一旦聽到姬姐姐為處理如山奏折而辛勞，祖師叔便會向一旁的聖主姐姐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
    而聖主姐姐之所以偷聽，多半是想知道祖師叔會關心什麽。
    不過，這善意的謊言，秦小雨覺得說說也無妨。
    姬紅葉聞言，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伸手揉了揉秦小雨柔軟的發頂，綻開的笑容與薑雲逸如出一轍的溫柔。
    ........
    “祖奶奶，各位爺爺、前輩，麻煩大家先在秘境外麵稍等片刻！”
    秦小雨轉過身，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可靠。
    “我先進去向祖師叔和聖主姐姐請示，很快就好，絕不會讓大家久等！”
    說完，秦小雨深吸一口氣，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獨自踏入冰棺秘境的入口裂縫。
    明明外界並非嚴冬，可一步踏入秘境，凜冽的寒風便撲麵而來，激得她一個哆嗦！
    而寒風之中，一道白衣身影早已靜候多時。
    薑雲逸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站在裂縫內側。
    他的預感向來靈驗，今日心頭察覺到有麻煩上門的微妙，尤其清晰，故而特意等在此處，倒要看看秦小雨這孩子，又給自己整什麽幺蛾子。
    “祖師叔......”
    秦小雨一眼看到他，眼眶瞬間就紅了，鼻腔發酸，撲過去撒嬌賣萌，想先博取同情。
    薑雲逸眼疾手快，一隻手掌穩穩地按在她湊過來的腦門上，將其固定在一步之外的安全距離。
    他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眼神卻微微眯起，決定先詐她一手，語氣輕柔得像在哄孩子：
    “小雨啊，你慘了。”
    “！？”
    秦小雨渾身一僵，撲閃的大眼睛裏寫滿了驚恐。
    “關於你做的好事，你聖主姐姐已經知道了。我倒還不清楚具體，隻是預感到你會帶來一件麻煩事。現在向我坦白從寬，或許還有機會爭取個輕罰。當然，我也會幫你。”
    薑雲逸的話不輕不重，但落在秦小雨耳朵裏，卻猶如晴空霹靂。
    果然，聖主姐姐神通廣大，無所不知！
    自己還沒開口，她就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祖師叔....我說....我都說.....”秦小雨攥緊了衣角，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如何熱情邀請他人，最終演變成八荒代表團，齊聚門外的過程說了出來。
    薑雲逸聽著，起初還隻是挑眉。
    當他聽到八荒區域所有熟人都差不多來了時，也不由得愣了一瞬。
    薑雲逸難以置信，將頭稍稍探出秘境裂縫。
    謔！
    熟悉的、不熟悉的、正道的、魔道的.....一張張麵孔帶著各色神情，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薑師兄！”
    “見過聖君！”
    “師丈.....”
    “......”
    問候聲此起彼伏，場麵一時竟有些熱鬧。
    薑雲逸禮貌性的頷首，又沉默地將頭縮了回來，半晌無言。
    這陣仗，在當年八荒集結討伐逆仙盟，人都沒來得這麽齊整過。
    秦小雨這孩子，莫非有什麽奇特，且自己未曾發現的號召力？
    他哭笑不得，看著眼前耷拉著腦袋的秦小雨，無奈地歎道：
    “真有你的。”
    “唔.....”
    秦小雨抬起袖子，胡亂擦了擦濕潤的眼角，一時沒聽出祖師叔這到底是打算誇讚她，還是已經在誇她？
    “祖師叔，那大家可以進來嗎？”
    “來都來了。”薑雲逸搖了搖頭，笑容裏帶著認命般的豁達，“難不成還能讓人家都回去？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既然都到了門口，那就一起看吧。冰棺秘境，今日就破例開放。”
    “耶！我就知道祖師叔最好了！”秦小雨瞬間破涕為笑，差點又要撲上來，但被薑雲逸摁了回去。
    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薑雲逸故意逗她：
    “我最好？那意思就是你聖主姐姐最壞咯？嗯，不過話又說回來，等她看到這場麵，你確實得小心點。”
    “祖師叔！”
    秦小雨立刻又慌了，可憐巴巴地揪住他的衣袖。
    “你剛才說了會幫我的！”
    薑雲逸看著她這變臉速度，忍不住笑出了聲。
    “放心，我當然幫你。接下來呢，你隻要乖乖聽我吩咐，幫我幹活，你聖主姐姐的氣就能消一大半。”
    “是這樣嗎？”秦小雨將信將疑。
    “當然。”
    薑雲逸直起身，攤了攤手，“你聖主姐姐最在意的人是誰？是我。這麽多人突然湧進來，她最不擅長與人友好交流，最後還不是得我來出麵？而且作為東道主啊，招待這麽多人可是個體力活，萬一把我累著了......”
    他故意頓了頓，留給秦小雨思考的空間。
    秦小雨恍然大悟道：“啊！我懂了！聖主姐姐要是看到祖師叔你受累，肯定更生氣！所以隻要我把祖師叔伺候好.....不對，是幫祖師叔把活幹好，聖主姐姐就沒那麽生氣了！”
    “聰明。”
    薑雲逸讚許地點點頭，“所以，接下來該怎麽做，小雨你明白嗎？”
    “明白！”
    秦小雨立刻挺直腰板，精神抖擻，找到了戴罪立功的明確方向，方才的忐忑不安瞬間被使命感取代。
    薑雲逸伸了伸懶腰，懶散慣了，沒想到自己竟有一天會忽悠秦小雨，幫自己幹活，沏茶倒水，招待別人。
    不過，他也沒有說錯，要是自己累著，自家娘子能不生氣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