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夜色下，李想抑製著心中對仙蟒和那道紫氣的疑惑，聽著阿離述說著一切。
    仙人遵循著心中的貪婪相食，於是在這大荒山中的仙人也漸漸有了秩序。實力強大者建立規則，比如火域內的規則是弱肉強食，頑融開始結黨欺弱，而大荒山的規則因為阿離的存在更趨向於強者庇護弱者，共同發展文明。
    於是大荒山的仙建立起神壇，創造種族，吞噬生靈信仰，以及生靈聚集吸引而來的天地氣運，或是生靈的負麵情緒。
    這條仙蟒則是違背了大荒山的規矩，阿離不得不施行家法將之鏟除。
    顯然比起頑融竭澤而漁的法子，阿離這樣的法子才是長久之計。
    “難怪會有仙庭的存在。”
    李想終於明白了後世仙庭存在的真正意義，或許這樣想的不僅是阿離，在人族部落山上那個天術神心主人也是阿離這種類型的仙。
    瞧出阿離神情中的傷色，李想本想安撫，卻一時語塞。他想到了未來的阿離，而如今他已經不想再多結因果，否則阿離未來的狀態，都有可能是他造成，這或許就是後世修道者人人口中所言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李想隻是拍了拍阿離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阿離問道：“老師，我做的究竟是對是錯？大荒山裏的同胞，很多都不服我的規矩，他們想要以力壓大荒山中的生靈，我卻以力鎮壓他們。”
    “到頭來，大荒山裏的生靈對我們這些仙人產生了敵意，我的同胞們對我產生了敵意，就連我今日也壓製不住心中的怒火，將它殺死。”
    李想心頭一跳，他到底還是影響了阿離，否則阿離不會思考這麽複雜的問題。
    他隻是拍了拍阿離的肩膀，反而更在意阿離所說的兩個字。
    “殺死？”
    他再次盯上了那具仙蟒的屍體，以及氤氳在屍體體內，待到屍體徹底失去仙力之後隨時都有可能遁去的那一道紫氣。
    頑融也是由這種紫氣而生，他問過鹿寶和阿離，他們都是因此而生，按照他們的話來說，在誕生的時候，他們遊離在天地之間，直到一股吸引力將他們引到一些讓他們歡喜的物體之上，他們才徹底誕生。
    或是花草樹木，或是頑石、池水，亦或是早前其他仙人創造的種族，再之後他們就開始按照本能生活。
    他們也不清楚死後化作的紫氣是什麽，隻是對他們同樣擁有著吸引力。
    “可是我曾經殺過的仙人，死後去往沉淪，根本沒有這一道紫氣。”
    李想蹙起眉頭。
    阿離沒有得到老師的回答，他搖了搖頭，“老師，您讓我尋天材地寶，我感覺老師定然在修道破境的關鍵時刻，這一道紫氣特來贈予老師。”
    阿離留下了仙蟒屍體，在深夜裏離去。
    李想和鹿寶對視一眼，鹿寶不斷地凝視著屍體，喉頭滾動，一股源自本能的渴望油然而生，好在她天生就擁有吸收負麵情緒的力量，說道：“老師，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仙人的屍體，那道紫氣就是形成我們的本源。”
    一人一鹿開始探查。
    李想的神識入內，便見深邃的混沌，其中有浩瀚偉力，此外除了心中的貪欲再無其他。
    可他卻能感受到他一直桎梏在邊緣的神級金丹，終於有了鬆動！
    “鹿寶，你本為仙，在你的感覺裏，如果吃下它，會不會誕生...另一種意識？”李想詢問道：“又或者，會不會變成仙？”
    鹿寶委屈道：“老師，當仙有什麽不好的？”
    “你的關注點有點奇怪。”
    李想擺擺手，他當真不希望成仙，他也算是明白了，仙人大概是生命的一種高級形態，但是修道可堪比仙人，他沒必要承擔化仙的風險。要是成仙化作鹿寶這樣的還好，要是成了仙嬰、森林子、淨仙姑這一類的，那單純就是扭曲的怪物。
    鹿寶有點情緒，老師肯定有種族歧視。
    不過她依舊奉承著尊師重道的準則，一番感知後，回道：“紫氣內的意識已經徹底消亡，也就意味著他徹底隕落。”
    這個年代的仙人...會死？！！
    李想難以置信，後世的仙人根本不會死，他們沉淪到一處不可知之地，並且根本沒有紫氣的存在，而是通過媒介、儀式、遺物之類的形式等待著仙力的重新充裕而複蘇。
    李想再問道：“有沒有可能，他的魂魄去了別的地方？”
    聞言，鹿寶奇怪道：“老師，死了就是死了，還有魂魄是什麽東西？是老師所說的神識嗎？在危險之際遁去的神識？”
    “這...”李想忽然發現，他一直用後世的所見所聞來定義天地初開的年代，他從來沒想過仙人會死，也沒想過仙人死後不會沉淪，更沒想到天地初開，即便是仙人對於魂魄都無法理解！
    “也就是說，這裏到處都是這種吸引人的紫氣，這裏的仙會死...”
    李想倏忽間有了一種瘋狂的想法，“隻要我找到至上仙帝，天池聖母這樣未來的帝君或者仙帝，趁著他們弱小...”
    念頭到此，李想戛然而止，他現在本身就弱小無助。
    深夜裏。
    他讓鹿寶去抓來一隻小動物，將那絲紫氣分割，試驗，與鹿寶滿懷期待地望著小動物。
    在二人驚奇的目光中，那隻至多比擬煉氣期，並且在食物鏈末端的小老鼠，氣息在不斷增長，肉體在不斷強大，它發出嘶嘶聲響。
    李想用至微道法，觀察著小老鼠的結構變化，骨骼、血脈、細胞都在不斷地破裂重組，直到它進化成了另一種更高等級的生命形態！
    在發出最後一聲嘶鳴後，從一掌大變成兩米高的老鼠，沉沉睡去。
    李想壓製著內心的激動，朝鹿寶道：“鹿寶，替我護法。”
    “那阿離呢？”鹿寶跟隨李想許久，深知師尊要離開的原因，到底是因為阿離殺了仙蟒，敏銳地察覺到了大荒山的非比尋常。
    李想搖了搖頭。
    他已經分不清是他影響了阿離，還是未來的阿離讓他影響了現在的阿離。
    未久，阿離興衝衝地就從大荒山飛來，卻在荒蕪山狹隘的過道被鹿寶攔住。
    這讓李想瞪了眼鹿寶，鹿寶朝老師吐了吐舌頭。
    瞧著阿離的狀態，李想一眼就看出來，是鹿寶用了能力偷偷替阿離吸走了負麵情緒，鹿寶還是太不小心了，她的這種天賦能力，其實十分逆天，修士如果突破時能得鹿寶清明道心，簡直如有神助。她倒是半點兒不知道藏拙，也不怕本事暴露被人擄了去。
    眼神責備了鹿寶，李想最後朝阿離看了一眼，頭也不回關上了密室。
    見狀，阿離如遭雷擊，他不明白老師為何今日沒有教他術法，他緊張朝鹿寶問道：“鹿寶，是不是我前些日子殺了大荒山的同胞，惹怒了老師？還是...”
    “沒有。”鹿寶抬起頭，望著阿離慌張的麵容，“老師沒有生氣，我和老師離開火域的時候，老師也是這樣看著頑融的。”
    “那個邪仙？”阿離心頭一墜，“老師竟將我和那種仙比較？”
    “並沒有。”鹿寶歎息一聲，“其實老師能看明白很多事情，我和老師往往都是在嗅到危險之前離開，如果可以的話，我建議你和我們一起離開大荒山。”
    阿離愣了許久，離開大荒山，他從沒想過，這裏擁有他有意識以來熟知的一切。
    “老師說世間所有生靈的未來，都是欲望膨脹之後的一部戰爭史，我們無法改變生靈的本性，隻能讓自己不踏入漩渦。”鹿寶瞧見阿離麻木的神情，皺了皺眉，“我希望你能理解，並且接受我的建議，我跟老師求情，請他帶你離開。”
    ......
    地府。
    李大龍憐憫地望著離囚，“你沒有跟著你的老師離開大荒山。”
    鎖鏈嘩啦作響，離囚長吐出一口氣，祂不知道眼前的李氏人怎麽知道祂和老師的隱秘，但毫無疑問，這個在亂世裏區區千年崛起的家族背後有著一位祂不得不重視，並且應為此而尊令的存在。
    如果是老師的話，那麽青雲李氏崛起的奇異之處，也不顯得奇怪。
    祂回道：“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鹿寶提議之後的五百年跟著老師離開大荒山，我本叫阿離，大荒山內的同胞奉我為眾仙之首，尊我名為離囚。離囚，離囚，哈哈哈！”
    仙界內的鎖鏈聲響如萬物碎裂，離囚狂笑，“未來是欲望膨脹後的戰爭史，冥冥之中果然自有天意，我阿離終究被囚禁在了大荒山！”
    祂又陷入了瘋狂。
    “可那又怎麽樣呢？我現在的所有欲望隻有殺人，老師讓我辦事，你說，讓我殺誰？！！”
    李大龍無言，他也不知道離囚是怎麽瘋的，天地初開世界裏的老祖宗，已經吞掉了那道紫氣，開始閉關，按照離囚的說法，那就是閉關五百年後，老祖宗才會從大荒山離開，也是現世二十五年。
    他不知道離囚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老祖宗在上古發生了什麽。
    帶著離囚到了地府之外，他思來想去，決定信任一下老祖宗也信任的仙。
    地府之外是蒼茫大地，從冥河脫離之後的阿離出奇平靜地跟在李大龍身後。這位大荒山眾仙之首仿佛沒有未來，沒有目標，隨著李大龍傳音入密，離囚終於有了幾分神采，朝往大金帝國而去。
    “請我找到老師，找到鹿寶...”
    離囚在仙界中拖拽著大荒山騰躍，猩紅的雙目有了精光，“李大龍的意思，老師和鹿寶極有可能從天地初開活到了現在，他們一定還在世界某個未知的角落，陷入了未知的麻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