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望仙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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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洲府。
遺民之地,曾經禹王府舊址,在禹皇征戰近兩千年,已是築起堂皇宮廷。仙山高懸於人間九十五丈,是東夷上古遺民自奉禹皇為九五之尊。
宮廷輝煌,卻也不過材料平平,僅有幾座三品大陣,雖形不亞於天宮,但內置卻天壤之別。
如今便連宮廷所在郡城,也更名為‘望仙’,是上古遺民所起,為取悅仙庭。望仙望仙...曾有禹皇麾下老臣自隕於望仙,欲要死諫,言及宮名如此,禹皇朝一輩子都要抬起頭來仰望仙庭與仙人。
但忠臣逝去,望仙仍在。
今日之望仙,朝堂上下同喜。九五之上,東夷八方上古遺民來賀,有仙鶴於長空高飛,上古金烏化作原型於白日再過長夜。
望仙城內,鑼鼓齊天,是有仙師高歡。
“大公子子書長青與仙宮聖女金淼喜結連理,我大禹之幸,天下之幸!”
“仙庭永恒,大禹永恒!”
在這歡呼聲中。
望仙殿內,大禹各族遺民先輩齊聚,送來賀禮。
皇座上卻無人,禹皇連個虛影也未前來。大禹之中,子書家人除了禹皇之外,又隻有這子書長青年歲最長,隻好令一大乘於皇座前證婚。
皇座之側,便是子書長青。
望仙殿不斷有遺民長者前來歡喜幾句,這子書長青一席禮服,長得俊俏如一書生,彬彬有禮。說來子書長青雖為大公子,卻非禹皇長子。那些年青皇朝初立,子書家隕落的人不知凡幾,子書長青要論也是禹皇第二十三代的子孫。
子書長青年歲七萬餘,也是禹皇耗費不少心神才勉強提攜的後人。
前來賀禮者雖然表麵歡喜,但與子書長青言語一二,見子書長青和睦麵容,心中難免不舍。
殿中有遺民在歡聲笑語中交頭接耳。
“唉,可憐大公子要去仙庭為質,仙庭好心機,明知陛下不在,隻有大公子才能令大禹和睦,卻偏偏要大公子去聯姻,這一去怕是回不來了。”
“大公子在大禹數萬年,雖修為平平,至今才悟道,但大公子宅心仁厚,在眾多公子中隻有他最受陛下喜愛。也隻有大公子去仙庭,那些仙人才放心。”
“但話又說回來,聖女金淼是凰族,是頂級妖族血脈,未來或許能爭奪神子位,又生的絕美,聽聞性子溫和,對仙域內的眷屬和侍從都很是友善。大公子與聖女喜結連理,倒也是門當戶對。”
“聖女來了!”
隻見望仙之上,有虹光溢彩,九隻神鳥於雲空降下,是有鳳輦緊隨,仙女於長空隨著虹彩散花。
宮殿之內,修士皆是回眸。
望仙是寂靜的,所有修士皆是望著鳳輦垂簾隨風扶搖,露出的聖女靜坐的姿態。鳳冠垂簾之下,那是何等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可令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
望仙張燈結彩。
一場仙庭與大禹的婚禮,令舉國歡慶,長夜燈火通明。
婚房裏。
子書長青坐在桌旁,今日之大喜,他的笑容從未停止過,但到了洞房花燭夜,也隻剩個眉下傷悲。聖女金淼坐在梳妝台銅鏡前,靜待著。
隻餘燭火聲。
良久,到底是新娘打破了沉寂,“夫君就沒什麽好說,沒什麽好做的嗎?”
子書長青一抬眉,猶豫片刻,仍然不敢看一眼新娘,歎道:“姑娘身份尊貴,凰族血脈於我而言天上人,今年不過歲兩萬,於我人族凡間算來也才豆蔻年華。我子書長青歲至七萬,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我卻自知從來前途無望。到了仙庭,恐怕給姑娘丟人現眼。”
紅紗下的明眸卻愈發明亮,銅鏡前垂簾響起嘩啦聲,金淼的纖手緊了緊,“夫君不是因成了質子憂慮?”
“凡俗之身,除了在大禹奔走,也無他用,質子不質子又有何妨?若是大禹眾生能有個好年頭,粉身碎骨也當為我大禹鑄棟梁。”
這話下來,金淼嘴角上揚,“夫君來為我掀蓋頭。”
子書長青如若石化,久久不敢動彈,匹夫無能,怎敢觸佳人?
卻不料,金淼卻已走到了子書長青身旁。
子書長青抬頭,透過垂簾與紅紗,見到了佳人的麵容,他竟可恥地咽了口唾沫,又緊閉雙眼,“姑娘莫要再試探,待到明日去仙庭,姑娘修行去便是,我自會閉關,不礙姑娘的事,隻盼偶爾能回來見見族人。”
他雙目緊閉,麵上卻覺冰涼柔軟的觸感。
他腿上一沉,香風撲鼻,不得不睜開眼。
這一刻,子書長青迷了神,七萬歲的他如若癡傻了一般,呆呆地凝望著眼前那雙似容納了漫天星辰的雙眼。
天底下,怎有如此絕美的人,如此溫潤的唇?
金淼看著眼前的呆子,她笑道:“我前來時,也有滿心的不甘。倒不是因為要與夫君聯姻,而是不滿仙庭的算計。但一路走來,也早有刺探夫君的底細作風。夫君品行優良,禹皇朝大公子身,從未惰怠,我也揣測過夫君是裝的,但人裝一輩子,也成了真,況且夫君真不是裝。”
“於是我歡喜,隻因我等質子,終歸逃不了仙庭的算計。我終歸會成為工具,去聯姻其他質子,或許是陰險小人,或許是野心勃勃的惡徒,但到了這洞房中,我所有的顧慮煙消雲散。”
“姑娘...”子書長青剛開口。
卻被金淼細指置於雙唇之中捂住,金淼眸有秋水,“既然可以是他人,為何不能是夫君?夫君之慮,我已知曉。我凰族有教,若壽到了頭,我金淼自會守寡終生。若是修行,我為質子,也不管蒼生如何,怎樣都是修行,夫君誤不了我。”
子書長青怔怔然望著金淼的雙眸。
“此情可令時光為證,你我皆於苦海,何不苦中作樂,於歲月之中相伴?”金淼之笑,星辰與皎月皆顯黯淡。
......
窗紗之內人影交融,燭台焰火長明,囍字愈發紅豔。
院外。
仙庭侍從身著銀甲護衛,卻顯得格外慵懶。
侍從兩人,一人靠在入口牆邊兒上,雙手抱著長槍於胸,抬頭望月。
這侍從銀盔下,竟顯出一張格外英俊又白皙異常的麵容,望月的眼眸閃過一絲不忍,歎道:“好一對苦命人。”
“得了吧,李天一。”
一侍從幹脆坐在地上,轉頭看向偽裝成侍從,惆悵的李天一,翻了個白眼,“這世道的苦命人多了去了,這還不是禹皇自己選的?非要去和仙庭聯姻,非要去搞什麽四方帝國同盟?”
這侍從納戒一閃,一酒葫蘆到了手中,猛灌了一口,哈了口酒氣。
他也抬頭望月,那雙眼睛似蘊悠久歲月,“本仙度紅塵,唉,怎麽也說這種虛偽冷血的話?殺人罷了,管他是什麽樣的人,到了這年頭,也沒什麽是非對錯,也隻剩立場咯。”
李天一揉了揉臉,這望仙的夜風真涼人。
紅塵仙站起身來,“你這身體,融好了巫族的肉身,等會兒別留手。隻有這兩位死了,死在聯姻的時候,才能攪渾天下這一汪渾水。”
祂操弄著手裏的納戒,忽然問道:“你們姓李的以前不是這麽辦事兒的,李大龍那廝同意你們這麽幹嗎?再說,人家禹皇之前對你們挺好的。”
紅塵仙的問題實在太多。
多到讓李天一心情煩躁,他幹脆讓體內本命靈寶七十二玄法神韻符在這夜色裏添了暗紅之色。
當神韻符自院子上空升起。
李天一轉身進入了屋內,望著窗外、門前張貼的‘囍’字,他的麵容漸冷,雙目再無情感,隻剩灰白。
“禹皇走錯了路,他若怨,跟中原人說去吧。”
李天一已走入院中。
紅塵仙色變,咬咬牙,隨李天一入內,嘀咕道:“這一千多年過去了,李家這些小兔崽子更狠了。”
夜色裏。
隨著望仙多了一抹暗紅色。
複雜的宮牆處,竟是忽然有不少人在張燈結彩的明光邊緣,從夜色中走了出來。
一座瓊樓下,一條長蟲朝上攀爬,漆黑的體型竟越變越大,身上漸漸布滿鱗片,朝著瓊樓頂端蜿蜒,露出了兩根長須,如燈籠般的雙目深邃如深淵,張開血盆大口,在這望仙口吐黑霧。
在回廊中端著餐食的童子,砸掉手中餐盤,竟是當年‘籠中雀’的仙童!
仙童一躍而起,嬌小的身軀如讓皎月蒙上陰霾,被夜色朦朧的麵盤有冷光,微微抬手,滿城竟有百數黑影騰躍於樓房之上。
一房屋之內,隔著砂窗,兩道身影交融。
卻不見屋內,蚊道人正抓著一位身體已經失去血色的修士,等他抬起頭來望著屋外,他口中以鮮血淋漓,舔了舔嘴唇。
待到死者噗通落地,望仙土地蠕動,有群妖現世。
在那張貼囍字的新人房,正唇唇相接的子書長青與金淼驚覺,望仙有鍾聲警醒,高人驚呼。
他二人隔著窗,便見屋外兩道窗影越變越大,仙氣與巫族氣息愈發膨脹。
與黑夜相融的黑龍,身軀早已遮天蔽日,欲要將此地吞入口中。
“走,快走!!!”
子書長青怒吼一聲,在金淼驚恐的神情下,毫不猶豫迸發一身道場。
可他半途卻已色變。
婚房內的銅鏡裏,伸出一條手臂,響起半男半女之音。
“夜很長,你們想要掙紮的話,我可以跟你們好好玩玩。”
兩位新人,悲絕望著從鏡中爬出的半仙,那是一張冷漠如屍鬼的陰冷麵龐,是一雙天生屬於黑夜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