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水晶宮，沒有美麗的生靈淪為血食。
    伽受坐在水晶神座上，拿著祂血液已經在容器裏結塊的水晶杯。祂明明還在富麗堂皇的宮殿，卻似乎到了另一個世界——天空遍布黑色雷霆的世界。
    祂仍然記得當初祂身為方蒼座下仙人時，在那場天地動蕩中的渺小。
    在那場神罰之後，世界就陷入了長夜，隻有天空偶爾閃爍明光，人間才能短暫複明。
    從那一天開始，祂的主君方蒼，就離開了世界，前往祂永遠無法觸及的天穹。
    祂隻能追尋著方蒼的氣息，從世界的一邊走到另一邊。
    在那個年代，真正黑暗的不是世界。
    “哐當！”
    水晶宮裏，伽受不知水晶杯已從祂手中跌落。
    祂瑟瑟發抖，恍恍惚惚看到了一群可怕的怪物，在天空雷鳴閃爍的電光之間，正啃食著一具從天穹墜落的屍體。那些怪物在對著屍體大快朵頤的同時，祂們的肉體在蠕動，長出了一塊塊的肉瘤，從美麗的生物變成了恐怖的惡鬼！
    “帝君？”
    水晶宮裏傳來了呼喚聲，讓伽受恢複了神誌，可祂仍然止不住靈魂與肉體的恐懼。
    在祂看到的幻覺之中，那具被啃食的屍體，頭顱朝他看了過來，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那是...
    方蒼！
    伽受猛然驚醒，祂的麵色蒼白，額頭布滿了細汗。
    好在，祂睜開眼，祂仍在水晶宮。
    目前，是前來稟報的朱明。
    朱明仍然不知正視伽受，“帝君，炎部帝君火神頑融已在前來的路上。紫微殿上，仙帝已然知曉窮陰沉淪一事，祂對我們東方仙部此戰損失很是關心，在紫微殿也很滿意此次帝君在中原達成的戰果，承諾讓我們東方仙部獲得更多的信仰和血食。”
    “仙帝讓我們暫時修整，接下來對付皇朝和禹洲府的事，可以交給炎部。”
    言語間，朱明麵有喜色，多年的戰爭，讓祂們東方仙部損失慘重。
    卻不想，伽受隻思忖了片刻，便搖了搖頭，“不，你派遣屬下稟報仙帝，此次行動，我們和炎部一同行動。”
    朱明心有不滿，卻不敢反駁，又問道：“那【神罰】的事，是否告知仙帝和火神頑融？”
    水晶宮裏陷入了沉寂，朱明低著頭。
    自從中原出現【神罰】的事情之後，帝君性情大變，畏首畏尾。
    ......
    世界上有很多地方，它的麵前是一扇門，或是一個洞口，又或是深不見底的深淵。當你沒有進去的時候，有很多猜測，裏麵可能擁有讓你歡喜之物，也有可能是一場空，但很多時候是對於未知的恐懼。
    蒼靈到了禁仙劍陣，當祂穿過州府之間屏障的隔膜，也開啟了一扇未知的門。
    帝君讓祂前來青雲李氏，目的是讓祂確定祂的推測，青雲李氏是否在中原殺了窮陰，是否企圖擾亂世界格局，是否擁有著足以讓祂們忌憚的實力，是否與天地初開時‘先知’的遺留有聯係。
    但到了此地，一切都得到了解答，那扇令人忐忑的門，很輕鬆地就被打開。
    因為祂的眼前，出現了一根銀絲，天地初開時，所有仙人身邊都出現的銀絲...
    這種東西，祂當然知道。
    在世間無數的歲月裏，許許多多的生靈窺探命運，企圖去知曉過去，明晰未來，於是修行命術。那些將命術修行到頂級的修士，都會用這樣該死的‘命運線’，去操弄世界！
    “所以我從水晶宮出去後，那種被人窺探的直覺從來沒有錯？”
    身為執掌春天的仙君，蒼靈是伽受身邊的智囊，也是祂們東方仙部如今包括帝君在內，能夠走到今天的引領者。
    當一直窺探祂的命運線出現，祂早已心如亂麻。
    “也就是說，我所有的猜測都是對的。”
    “青雲李氏企圖擾亂世界，在大禹、中原的行動，他們其實都留有破綻。他們根本沒有打算瞞住我們東方仙部，畢竟他們在禹洲府的行動，都能做到天衣無縫，可是在中原，九霄度厄真君卻一路殺伐，仍然留下了痕跡。”
    “真正能夠做到天衣無縫的方式，隻有參與其中的我們不去追查，才能夠做到。”
    “青雲李氏...確信我會前來！”
    蒼靈從未如此厭惡過命師，那根纖細的命運線，讓祂像一個牽線木偶。
    讓祂身不由己，卻不得不抬手，抓住那根命運線。
    隻是瞬間。
    受氣運覆蓋，如同迷霧般的禁仙劍陣和整座青雲府，在祂的眼前竟然顯得如此清晰。
    祂看到了魔氣升騰的南聖山，看到了殘留著【神罰】的綠娘修行之地，看到了擁有著大羅金仙氣息的最南方。
    可這些地方的氣息，卻遠不如青雲府那個小小的青雲郡和功德城所在之地，更讓祂覺得畏懼。
    因為即便是抓住命運線，擁有著能看穿方玲瓏、綠娘和天池聖母能力的祂，仍然無法看穿李氏人匿身之處。這不是予以祂片刻權柄的命師刻意隱瞞。
    而是暗中的命師，將衡量力量的標尺擺在了祂的眼前。
    這是在赤裸裸地警告祂，在青雲府排除青雲李氏之外的力量，就已經足以對付至少兩個東方仙部！
    “上千年之後的青雲李氏...再沒有出過一個大乘，何來的如此實力？”
    簡短的時間，蒼靈根本做不了過多的推測，祂甚至覺得本在逃亡之中的天池聖母會出現在青雲府，其實也並非什麽值得驚訝的事情。
    因為天地再次變化，祂眼前是朦朧的漆黑空間。
    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一位身穿白衣，麵容如同世間最純淨雪蓮的女子，正在對麵等著祂。
    ......
    李耀文平靜地注視著前來的蒼靈。
    命運有很多種形態，但是老祖宗消失之後的‘過去’，就像是一張巨大的拚圖。
    那些消失的曆史中蘊含著真相，她需要許多關鍵的板塊，走向未來。
    蒼靈走到了她麵前，問道：“你就不怕我把一切都說出去？”
    李耀文沒有回應，因為在老祖宗那兩萬年的旅行中，她根本沒有見過伽受和祂手下的四季神，這代表著這些後來的仙，跟老祖宗居於幕後時的仙庭並沒有太大的因果。
    除此之外，在這上千年的時光裏，東方仙部並沒有參與對家族的監視。
    東方仙部和南方仙部其實是一樣的仙庭勢力，都是局外人。
    蒼靈不滿的蹙起眉頭，祂好像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旋即問道：“你們殺了窮陰，又把我引來這裏，是想得到什麽？你們又能給我們什麽？”
    李耀文直接說道：“這上千年來，我們青雲李氏都在世人的監視之中，但是有一點很奇怪，監視我們的人有仙庭，有各種種族，但他們的理由好像都不一樣。”
    聞言，蒼靈瞬間明白了青雲李氏明明擁有強大的實力，卻又藏頭露尾的原因。祂麵色一凝，“你想知道過去？”
    “對。”
    李耀文微微頷首，這上千年裏，他們詢問過很多仙，從這些仙人的嘴裏，得到了天地初開時很多版本的故事。
    “你想聽什麽時候的事？”蒼靈知無不言。
    “就從你誕生開始。”
    “......”
    相比起其他仙人，蒼靈要更加認真和誠懇。
    原來在老祖宗與天道交戰之後，世界經曆了一個長夜。
    蒼靈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我們和仙庭上的其他仙人，曾經將這個年代，稱為‘仙神至暗之年’。許多早期出現的強大仙神，都在那個長夜，去向了天穹。”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祂們會時不時地從天上墜落，也...”
    蒼靈欲言又止。
    “也讓你們變成了現如今的這個樣子？”李耀文微微挑眉。
    “對，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蒼靈苦笑道：“從那時候開始，世界就開始變化，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那時候的我們，心裏的欲望也隨著長夜在瘋長，我們會追尋那些從天空中墜落的強大仙人屍體，然後...吃掉祂們！”
    “從此以後，原本在生靈麵前神聖高貴的我們，本體就變成了血肉模糊的怪物。”
    李耀文頷首，家族對付過很多仙人，祂們的出現往往都代表著瘋狂和欲望，比魔頭更像魔頭。她仍然記得，家族第一次正麵對上仙嬰看門犬的時候，那種印象中的神仙和仙嬰的恐怖相對比，族人們都驚呆了。
    難怪千年來，每每詢問仙人本體的狀況，祂們總是諱莫如深。
    “那時候的仙庭是一種什麽狀況？”李耀文詢問起更關心的事情。
    蒼靈道：“嗬，仙庭？在長夜降臨之前，仙庭曾邀請所有仙人加入其中，但是在這之後，我們所有仙人都自身難保。”
    李耀文微微蹙眉。
    在【修仙家族模擬器】的最後一幕，她看到了仙庭最輝煌的一幕。在鹿寶執掌仙庭的兩萬年裏，仙庭已經幾乎招攬了世間半數的仙，甚至是始祖級的大羅金仙，都願意在仙庭擔任虛職。
    蒼靈的目中充滿了怨恨。
    “長夜降臨最初的上千年，我們創造的種族，趁著天仙境以上的強大存在消失和隕落，開始了對我們的獵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