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
    “我聽見了。”
    在現實與虛妄的空間之中，如同星河一般的根莖，成為了雙方之間構連的橋梁，參天的樹幹與紅色的樹冠成為了此方虛空的梁柱。
    在這不為人所知之地，老樹並不孤獨，他的枝節上坐滿了青雲李氏人。
    老樹的呢喃，在虛空中伴隨著他【征兆】的大道透過樹枝不斷回響。
    謝玄希不愧為當今年代萬族之中最罕見的天驕，她的猜測和擔憂都並非憑空虛設，並且已經施行了許多年，這些坐在老樹樹枝上的李氏子孫，正在毫不猶豫地使用老樹的【征兆】力量。那些曾經青雲李氏子孫知曉未來去路，並且令李氏子孫奔赴各方的力量！
    “我聽見了。”
    “我看見了。”
    老樹巨大的本體，再一次開始了他的呢喃。
    在本體內部紅發老者的靈魂，暢遊在自從於禁仙劍陣通過森林子一隻耳朵，並且在煉化太虛本源後，更深層次的蛻變，他的呢喃並非無病呻吟。
    他聽見了。
    李大龍帶著家族的孩子們，第一次在銀鐵林將他從地裏刨出來，鐵鏟落入泥土中的刺耳聲音——
    他獲得靈智時候，自虛空中虛無縹緲的，神明的饋贈——
    【恭喜你，成為青雲李氏家族神樹】
    他聽見了。
    主上的聲音透過時空，對他一次次的恩賜——
    【你獲得了特質——征兆】
    【你獲得神通——破空之莖】
    【你獲得神通——破妄之眼】
    【征兆】讓他看透過去未來，那是在他產生極高靈智時就擁有的能力，這種曾經因為使用過後，李氏族人就不可避免遭遇災難的能力，這種能力隨著他的進階，力量也在與日俱增。
    或許他傳承了主上部分力量的事情，早有預兆。
    【征兆】來自於主上在天地初開時突破大乘領悟的【因果律】和【時間】，【破空之莖】很早之前就已經能夠穿透空間，如今更是成為了他用來連接現實與虛妄的橋梁。
    他看見了。
    他的【破妄之眼】在如今，終於能勘破迷霧。
    在他還是一株獸血果樹時，這種力量，透過【修仙家族模擬器】將他敕為【家族神樹】時，就已經朝他的體內滲入了比先天太虛本源更深層次的蛻變。
    於是過去與未來的力量，在接觸到某個實實在在的人，就不再有限製！
    他看見了。
    在未來的很多年以後，人們已經踏足宇宙的世界，主上在小小的房間裏打開了【修仙家族模擬器】。
    他不禁想到，如果主上和他們贏得了這一場繼天地初開後的戰爭，那麽未來主上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他想不清，所以看向了虛空中漂浮的李耀文，但命術已經修到第三層的李耀文，從不提及此事。
    所以他不得不看向其他人，或許他們也早就想到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
    樹枝上的李氏子孫，正從虛空中走出，他們雙目明亮，即便深知從黑暗的虛空中走出到外麵廣闊晴朗的世界，也尋不到光明的未來。
    “唉，管他呢。”
    老樹在身體中的靈魂，長歎一聲。
    這一次他什麽也沒有看到，什麽也沒有聽到。
    但他知道家族的怒火，終究會令天崩地裂，至死方休。
    ......
    比起在世人監視下，消失的青雲李氏可怕得太多。
    結束了禹皇朝朝會之後的禹皇，匆匆忙忙走訪了很多地方。他在大乘天地去見了巫族人，也去見了妖族和皇朝的旻憂國，幾乎所有天底下的大乘修士和大帝，都已經知曉了青雲李氏離開的情報。
    屬於禹皇朝瞄定的大乘天地裏。
    禹皇坐在他構築的皇座上，等待這禹洲府的大乘們落座。
    他雙手交叉倚著下巴，眸中有無限心事和思索。
    他見了太多的大乘，從有過如今日這般為了一個勢力如此奔波，也從未了解過這麽多他有生以來都不知道的秘密。他向很多大乘詢問先知遺體的事，無論是他們禹洲府、巫族、妖族還是皇朝內部，幾乎所有人都是故作不解，但他能察覺到，至少有一半的大乘是知曉的。
    他活了十幾萬年，很早之前在他突破大乘的時候，就認為自己已經站在了世界巔峰，原來在這些秘密之下，他也成了迷途的凡人。
    當他詢問對於青雲李氏掩藏於禹洲府的想法時，毫無差別地得到了一個答案，殺了青雲李氏，殺光先知的血脈。
    他們欲要鏟除先知後人的決定，從未有過的強烈，甚至遠高於他們麵對仙庭而來的麻煩。
    心中思緒無窮，禹皇近乎冰冷地思考。
    他已經不再歸結於曾經想要詢問青雲李氏人究竟有沒有‘心’的事情，也不再歸結青雲李氏為何視人族傾崩視而不見之事。曾經在皇朝建立之時，為人皇率領皇朝修士踏平天下的他，不複意氣風發，如今不動聲色，內斂沉穩。
    隻有他自己才知道，望仙城的坍塌埋沒了子書長青，但他已經從廢墟裏爬了出來。
    漸漸地。
    大乘天地來了第一位大乘，還是當著禹皇麵挖出一隻眼睛的齒鐮，他拉了拉座椅坐下，沒有言語。
    “禹皇。”
    迷霧中一個青年男子走來，但他向前，身著白衣的身影卻又幻化作老者模樣。再往前，身上合身的白衫一下變得鬆垮，又成稚童。直到他拉起最前麵的座椅，他的麵容已經幻化了十幾遍。
    在幕後掌握著禹洲府，始終庇護萬族利益的古老種族的兩位大帝之一！
    道初的來曆，已經無人能夠考究，他自稱神族，自稱他才是大道的起源，世間生靈終將以‘神’視他。他向東夷每一位突破合體境的遺民宣告他的地位，隻說一遍又從不宣揚於世，等待著他自詡的稱呼，在曆史的塵埃之下埋遍了天下英豪之後，終有成為現實的一天。
    當道初來後，禹皇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與道初四目相接，禹皇下意識躲閃過去。
    道初沒有在意，走到了前排的位置上，抓住了椅背，愣了稍許，隨後用著含有從孩童到老人階段多種混合在一起的聲音，朝禹皇埋怨道：“年輕人，你不懂尊老愛幼。”
    隨後便已默默拉著座椅，到了禹皇身後坐下。
    隨著道初的到來，大乘天地也陸續來了六人。
    羅刹族界常、新月族左行雁麵、繁星古族元聖人、人族貪狼、大衍聖族清幽雨、穀族聽風雨。
    除了從不參與萬族大小事務的謝玄希，禹洲萬族留存至今的大乘境修士，竟皆已至此！
    他們是整個東夷，甚至是整個人間對世事所知最多的人。
    古族沒落，但他們仍然在東夷，等待著世界革新，讓遺民們的子孫重新踏出這片掌控著一切的土地，去人間再起爭端。世界上一個個種族曾經興起，又沒落，最強大的巫族和人族曾經幾度成為世界主宰者，這世間種種輝煌事，都有這些人，或者他們背後族群的影子。
    多少強大的種族曾經一度主宰人間，卻仍然需要對他們報以善意，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桃園滿天下，他們是文明的起源，是世界文明在大海中永不沉沒的帆船。
    他們是文明的化身，萬族的燈塔！
    連人皇也要向他們低頭，皇朝建立十三萬年鎮壓了域內多少種族和強者，卻始終不敢動禹洲府寸土。
    隻要他們屈身下令，世界都將為他們顫動！
    然而今日大乘天地之他們，曾經常掛在腰杆上的傲慢沒有支撐起他們低垂的頭顱，延續了無數載的輝煌也隨著古聖城的烈火一同熄滅，消失的青雲李氏人從黑暗中伸出手捂住了他們常常言笑人間的喉嚨。
    大乘天地是安靜的。
    “古聖城的事情需要得到解決。”
    在這種沉默中，道初率先開口，又補充了一句，“必須。”
    沒有人反對，古聖城這種能令萬族隱匿的寶地，是他們經過無數年來布局萬族，擁有如今地位的根本。在這種條件下，他們能夠毫無顧忌地決定世界走向，甚至能讓禹皇如此弱勢，人族皇朝也不敢奮力反擊。甚至是仙人入侵，他們也無動於衷，作壁上觀。
    如今他們的地位雖然還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最後那麽一絲威望也煙消雲散，真就無力回天。
    “還有仙人和青雲李氏之事，你們怎麽看？”道初又問了一聲。
    無人應答。
    他環視著大乘天地中的諸位同道，“你們族中都有人隕落，心中可有怨氣？”
    這一次，眾人麵龐上的淡然才像是幻沫泡影一樣被戳穿。
    因為在青雲府李氏一夜之間消失之後，除了貪狼部落之外，各族都有天驕隕落。而且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們受到了來自青雲李氏的報複，也收到了他們‘欠青雲李氏一樣東西’的挑釁。
    如此惡劣行徑，他們竟也不敢言語，甚至不敢行動。
    他們曾經輝煌，他們性格傲慢，但同樣的，任何一族麵對青雲李氏都顯得孱弱。
    道初毫不留情戳穿了他們心裏的那點小把戲，“不要想著等誰先去進一步激怒青雲李氏，引青雲李氏出手後，再一起鏟除他們，這種局麵要是再相互算計，你們離萬劫不複也就不遠了。”
    “如果前輩有了決斷，我可以沒有怨氣。”座中貪狼淡淡開口。
    “遮天傘我們有一件，青雲李氏也有一件。”
    道初的麵容在如掉幀一般變幻，都是笑容，他的各種聲音聚合一起，格外響亮，“材料的源頭，像極了青雲李氏破妄神樹上的葉子。古聖城對於我們而言也太老了，是我們用上遠超於樹葉的材料才打造的淨土，這場災難對於我們而言又何曾不是一場革新呢？”
    “你是想...”禹皇麵色一變。
    道初已是站起身來，在所有大乘修士的目光下，他走到了禹皇的身邊，一手扶在了禹皇的肩膀上，他仍然傲慢，像是看透了世事，暢談人間的神明，“我知道青雲李氏是為先知遺體的事情憤怒，但世界不是這麽運轉的，憤怒終歸是一己私利。人的七情六欲都是心中的鬼，鬼除則心治。”
    “我想和李氏的人談談。”他捏著禹皇肩膀上的手越來越緊，每張麵容中的目光都格外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