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哪用得著跑，長毛被一拳打暈，幾個同伴都懵了，別的他們不知道，可那老者的身份如果真的是新市委書記，他們可要倒黴。
    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居然縮著脖子，沒管躺在地上仿佛死了的長毛，後退了幾步彼此使著眼色，就是沒人敢湊上去。
    那老者也沒跑。
    他看了兩眼林西嶽，鼻孔裏哼出一口氣，臉色陰沉著，對那女人吩咐道：“給小李他們打電話，讓他們過來。”
    那女人向林西嶽點點頭，見他沒跑，就走到一邊去打電話。
    老者跟林西嶽自我介紹：“我是楚建國，你是哪個單位的？家住在這？”
    林西嶽一驚，仔細打量了一下楚建國，告個罪，在手機上打開中組部官網，上麵有一個七天前的幹部任命公示通知。
    是楚建國，中央候補委員，本市市委書記！
    這樣的高級幹部，大概率要進省委常委，但目前還沒有任命。
    林西嶽連忙收起手機問好：“楚書記您好。”
    楚建國好笑，但對林西嶽的謹慎多了一點欣賞，一轉眼也猜到了他的身份，背著手站在路邊說道：“你是本地的幹部？”
    林西嶽謹慎用詞回答道：“是，我在市委辦公室工作。”
    楚建國就問：“辦公室很忙吧？怎麽還有空跑到這裏來？”
    林西嶽欲言又止。
    “看來，這個小小的辦公室，如今也‘龍爭虎鬥’的厲害。”楚建國笑道。
    他繼續追問：“這個地方，我今天算是任前特別考察，給我的印象很不好，你一個年輕的幹部，下班後跑到這來幹什麽？”
    林西嶽長歎一聲，索性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
    他對楚建國能幫他討還公道根本沒抱希望。
    官場上的事情他懂一點，楚建國初來乍到，又要籌備當省委常委，他不太可能為了一個小辦事員而得罪一個副市長及其關係網。
    哪想到，楚建國聽完一揚眉，冷冷道：“這個於副市長的兒子我早有耳聞，沒想到實際情況比我知道的還要嚴重。”
    這時，那女人打完電話也過來了，聞言仔細看了看林西嶽，倒不是同情他，隻是安慰道：“原來最近鬧得紛紛揚揚，全社會都知道的那件事跟你也有關係。不過也挺好，提前認清一個人，總比以後要吃虧好的多吧？”
    “是，及時止損麽！”林西嶽諷刺地笑了笑。
    楚建國道：“這是我侄女楚韻，嗯，搞藝術的，小林，這件事你是怎麽看的？”
    林西嶽淡漠道：“我走我的陽關道，他們走他們的獨木橋。”
    楚建國臉上有了笑容，瞥了一眼站在遠處打量著他們的那幾個人，對林西嶽這話點評道：“有這個心態就好，走自己的陽關道，這句話說的也好。”
    然後就再也不評價了。
    林西嶽照料如此，所以也沒失望，隻是心裏越發寒冷。
    但楚韻卻看出，林西嶽還有話要說。
    她略一沉吟，旁敲側擊道：“像你這種情況，組織部不應該坐視不理吧？”
    林西嶽就說：“倒是有人能查明真相，可這不是被人家放在黨校‘學習’去了嗎。”
    楚韻看看楚建國，楚建國來了點興趣，思考片刻說道：“你說的是原市委組織部鄧開山，是不是？你們是什麽關係？”
    “是我父親的老戰友。”林西嶽道。
    楚建國臉色一變，上下重新打量林西嶽，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麽回事。”
    他再考慮了片刻，以命令的口吻吩咐道：“你給鄧開山打電話，讓他馬上到這來，就說我在這等他。”
    林西嶽心裏一跳，如果能讓鄧開山撥雲見日受到公正待遇，那也好過給他一個公平的說法。
    這時，一輛車過來，車上下來兩個人，林西嶽點個頭打過招呼，就走到一邊去給鄧開山打電話。
    楚建國直截了當下令：“給市局打個電話，讓邢同國馬上到這裏來，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
    林西嶽大喜，這是要從小處著手，解決於大鵬這座大山！
    但他按捺著激動，在電話裏也沒有跟鄧開山多說，隻說“市委楚書記微服私訪，正好被我遇到了，您老趕緊過來，楚書記要求不要讓更多人知道。”
    電話那邊，一頭短發但身板已經佝僂的鄧開山目瞪口呆。
    沉默了幾秒鍾，他隻提醒一句：“楚可是候補委員，說話小心一些。”
    林西嶽當然不會不小心。
    打完電話回來陪著楚建國站在路邊等待，楚建國又問起林西嶽的工作。
    林西嶽果斷舉報：“本來，市委辦公室的工作很多，我手頭還有好幾份材料需要修改，不該出來滿大街散心，可辦公室袁主任讓我多考慮考慮，我不想被他欺負。”
    楚建國自然要立即追問。
    市委辦主任，還不是市委秘書長，所以，這個位置上的人一般都會是一把手的心腹，真正意義上的“市委大秘”，他初來乍到並不打算第一時間更換市委辦主任，今天既然有這麽一個了解的機會，他當然不肯放過。
    林西嶽也沒添油加醋，隻說了袁凱用一筆資金的批複，要挾他不準和他女兒分手。
    楚建國一刹那間目光如刀。
    “到時候，你要出麵作證。”楚建國要求。
    林西嶽搖搖頭，將手機遞了過去。
    那裏麵，有他錄下來的和袁凱的對話，有這個，隻要楚建國願意，他可以將袁凱直接一擼到底。
    問題是，他這個新任市委書記有那個魄力？
    林西嶽對此表示極度懷疑。
    倒是楚韻讚賞了一句：“做好準備總比什麽都不準備好得多。”
    沒過多久，鄧開山打了出租狂奔過來，跟楚建國握手寒暄幾句，立即說林西嶽的事情。
    楚建國擺擺手，過了很久才說：“板上釘釘的事情，就不用多次重複了，這也不是什麽好事。”
    但他隨後就吩咐：“這件事，肯定要盡快消除社會負麵影響，組織內部要有一個明確的態度。你是黨校副校長，應該在工作範圍和職責之內，就這種事展開正本清源的探討和批判，你不要怕大家接受不了現實嘛。”
    鄧開山心領神會：“明天的市委報紙，會登載對這種事展開全麵批判的文章。”
    林西嶽茫然，他還看不懂這麽幾句話裏，兩個成了精的老狐狸大人物的交易。
    對，交易。
    林西嶽沒看明白兩個老狐狸的機鋒，可楚韻卻看明白了。
    她抿了下嘴唇，本來不打算說，忽然她仔細看了兩眼林西嶽，很奇怪地問道：“你剛才說你叫林西嶽，是鎮遠鏢局林震南的那個林，嶽不群的那個西嶽是不是？”
    林西嶽心裏浮現出一點奇怪的會意，撓頭說道：“是‘萬木霜天競自由’的那個樹林林，‘西嶽天下險’的那個西嶽，你怎麽這麽問？”
    楚韻失笑道：“剛才我沒響起來，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在麗江救過幾個人？”
    林西嶽恍然，仔細看著楚韻，楚韻嬌俏地轉了個圈，笑吟吟道：“現在記起來了？”
    林西嶽當然記起來了。
    那是在他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那時候，正是麗江旅遊最風光的時期，他自己跑去旅行，路過一條河流的時候，一輛小轎車被卡在一條河中間，進退兩難，又趕上上遊暴雨漲水，他比較喜歡做好人好事，就跳上車頂，揮舞著一塊板磚打破了車頂玻璃，把車裏五個女孩救了出來。
    那時候他也沒注意看，幾個女孩也注意形象沒讓他細看，他隻記得有個高挑的女孩問他的名字，然後問是不是笑傲江湖裏的林震南的林，嶽不群的那個西嶽，他就是這麽回答的。
    “真是巧了，沒想到在這遇到你。”楚韻帶著點俏皮，鼻子尖兒一翹，逼問道，“當時你跑什麽？”
    林西嶽無語道：“我幹不跑嗎？一查你們那車，好，幾十萬呢，我要不跑，萬一被你們說車是我弄壞的，我哪來錢賠償你們啊。”
    楚韻嗤的一聲笑出聲，搖著頭感慨：“我們還到處找你，沒想到你就在這兒。”
    那邊聊了幾句的楚建國聽到這件事，不由再一次上下打量著林西嶽，對鄧開山說道：“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回事。”
    鄧開山笑道：“我也沒聽這孩子提起過。”
    “做好人好事要是經常跟人提，那就不是做好人。”楚建國問道，“我聽說，這小子的女朋友，嗯？怎麽回事兒？”
    鄧開山毫不客氣地道：“市委辦主任袁凱就不是個好東西，我在組織部當副部長的時候，他把他女兒，還是電視台主持人，拉著和這孩子談戀愛。現在我退了，那小女子不是個好東西，立馬跟於大鵬的兒子搞在了一起，我打聽過，他們居然在這孩子準備的婚房胡搞。”
    楚建國臉上怒氣一閃。
    “還有，我是今晚才接到袁凱的電話，他的意思是，讓林西嶽出麵向媒體澄清，還要跟那女的繼續相處下去，否則，該批給這孩子家鄉的一筆資金，他會作梗不批。”鄧開山怒罵道。
    楚建國再不掩飾自己的態度，直截了當說道：“我來之前還有相關負責同誌跟我說，於大鵬勞苦功高，要讓他進常委會，就教育出那麽一個兒子的幹部，我看是很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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