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8章 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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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師傅,您看這包裝設計成這樣成不?”金發姑娘指著畫冊上的圖案,中文說得磕磕絆絆,“木槌敲在榨具上,旁邊畫油菜花,顏色用金黃的,像您榨的油。”
胡德山眯著眼睛看,煙袋鍋在手裏轉了轉:“花能畫得再碎點不?像風吹過的樣子,菜籽開花時,風一吹就跟撒金似的。”
姑娘眼睛一亮,拿起筆在旁邊畫了幾筆:“這樣?”
“差不多,”胡德山點點頭,“別把木槌畫得太直,咱打錘時,木槌是晃的,有勁兒。”
年輕徒弟湊過來看,手裏還捏著刻了一半的木牌:“胡師傅,這洋姑娘畫得比我刻得好看。”
胡德山敲了他腦袋一下:“你那是功夫沒到,等你能把‘胡記’倆字刻出筋骨來,比畫好看。”
國外研究員舉著攝像機,笑著說:“胡師傅對傳統很堅持。”
“不是堅持,是得像樣,”胡德山往老榨機裏添了把菜籽,“就像你學中文,發音不準,別人聽不懂,白費勁。”
姑娘捂著嘴笑:“我爺爺也是手藝人,做麵包的,他說揉麵得順著筋道來,跟您說的打錘一個理。”
“對嘍,”胡德山掄起木槌,“萬物都有性子,得順著,不能硬來。”
胡小滿端著茶進來:“研究員,嚐嚐咱的野菊花茶,敗火。”
研究員接過茶杯:“胡先生,博物館想跟您合作,做套‘世界老榨機’係列文創,用您的油坊故事當封麵,行嗎?”
“文創是啥?”胡德山沒聽懂。
年輕徒弟搶答:“就是把老東西做成好看的玩意兒,讓人買。”
“能讓更多人知道榨油咋回事,就行,”胡德山看著姑娘,“但圖案得我審,不能瞎畫。”
姑娘連連點頭:“一定請您審,您是老行家。”
老木匠背著工具箱進門,看見院裏的外國人,愣了愣:“德山,來貴客了?”
“來畫油坊的,”胡德山招呼他,“快看看這姑娘畫的榨具,像不像你做的。”
老木匠湊過去,指著畫裏的鐵箍:“這箍太圓了,我打的有棱,那樣才咬得緊木頭。”
姑娘趕緊改:“爺爺說得對,我沒注意細節。”
“做手藝就得摳細節,”老木匠拿起姑娘的筆,在鐵箍上畫了道淺痕,“這兒得有個小豁口,是敲打時崩的,老物件都帶著點小毛病,才真。”
老李頭拄著拐杖進來,看見老木匠在畫畫,嚷嚷:“你們這是要開畫坊?把我那鐵砧也畫上,不然偏心。”
“畫,都畫,”胡小滿笑著說,“李爺爺的鐵砧,一錘能砸出火星子,最有氣勢。”
老李頭得意地揚起下巴:“那是,當年給八路軍打馬掌,就用這手藝,結實!”
年輕徒弟好奇:“李爺爺,打鐵跟榨油有啥不一樣?”
“都得使勁,但勁兒不一樣,”老李頭比劃著,“打鐵得猛,一錘定音;榨油得勻,細水長流。”
國外研究員舉著話筒:“幾位師傅年輕時,沒想過老手藝能這麽火吧?”
“火不火不重要,”胡德山磕磕煙袋鍋,“當年餓肚子時,能榨出點油給孩子抹饅頭,就知足。”
老木匠接話:“我爹說,手藝是飯碗,得端穩了,別讓它砸了。”
姑娘忽然問:“胡師傅,您收了徒弟,會把所有本事都教給他嗎?”
“咋不教?”胡德山看著年輕徒弟,“但他得先學會挑菜籽,一百斤裏挑出三兩壞的,這眼力得練半年,急不得。”
年輕徒弟撓撓頭:“師傅,我現在挑一百斤,最多錯五兩。”
“還差得遠,”胡德山瞪他,“等你能閉著眼摸出好籽壞籽,再說學打錘。”
胡家嬸子端著油餅出來:“都嚐嚐,新榨的油烙的,香得很。”
姑娘咬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圓:“比麵包房的黃油香!”
“那是,”胡家嬸子笑,“黃油哪有咱這菜籽油實在,能炒菜,能烙餅,還能抹傷口,用處多著呢。”
老李頭啃著油餅:“當年我打鐵燙著手,就抹這油,好得快。”
國外研究員拍著視頻:“這油是萬能的。”
“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胡德山看著院裏的老榨機,“它不光能出油,還能聚人,你們看,老的少的,本地的外地的,都能在這兒湊一塊兒。”
年輕徒弟忽然說:“師傅,我爹想來看看,他也想學著種菜籽,給油坊供貨。”
“歡迎,”胡德山點頭,“讓他來,我教他選籽種,咱油坊的菜籽,得是最好的。”
姑娘翻著畫冊:“胡師傅,我想加段文字,寫您說的‘油能聚人’,行嗎?”
“行,”胡德山往她手裏塞了塊油餅,“就寫‘油香漫過青石板,人就聚來了’。”
老木匠看著姑娘寫字,忽然說:“我孫子小木,也愛畫畫,下次讓他來跟你學,倆人能湊個伴。”
“好啊,”姑娘高興地說,“我教他畫西洋畫,讓他教我刻木頭。”
胡小滿接電話回來,笑著說:“爹,大學民俗係說要開‘古法榨油’選修課,請您去講課。”
“我哪會講課?”胡德山擺手,“我隻會榨油,讓教授講,我去演示就行。”
“您演示就是最好的課,”研究員舉著攝像機,“我拍下來,帶回博物館,讓外國人也學學。”
老李頭敲著拐杖:“德山,你可得露一手,讓他們知道咱老祖宗的厲害。”
“露啥呀,”胡德山掄起木槌,“好好榨油,就是露臉了。”
木槌落下,“咚”的一聲,金黃的菜籽油順著榨具流淌,滴在陶甕裏,發出細碎的聲響。姑娘趕緊畫下來,嘴裏念叨:“這聲音得記下來,太有力量了。”
年輕徒弟蹲在旁邊看,忽然說:“師傅,我好像能聽出籽殼爆響的規律了,像打拍子。”
胡德山停下錘:“嗯,有點意思了,再聽半個月,我教你炒籽。”
國外研究員問:“胡師傅,選修課要講多久?”
“講到他們學會挑籽為止,”胡德山笑,“學手藝急不得,得慢慢來,就像這油,得慢慢榨,才香。”
老木匠收拾工具要走:“德山,明兒我送新做的濾油布來,用的是新棉花,濾得幹淨。”
“成,”胡德山應著,“順便把小木帶來,讓他跟這姑娘聊聊畫畫。”
姑娘趕緊說:“我帶了顏料,讓他畫老榨機,我畫他刻木頭。”
胡家嬸子在廚房喊:“開飯了,蒸了新米,就著油潑辣子吃,香!”
眾人往廚房走,年輕徒弟扶著老李頭,姑娘跟老木匠聊木刻,國外研究員舉著攝像機,拍下這熱鬧的場景。胡德山走在最後,看了眼老榨機,木槌靜靜地靠在旁邊,像在等下一次敲打。
他忽然說:“這油坊啊,就像口老鍋,啥都能往裏裝,裝得越多,越香。”
沒人接話,但腳步聲裏,都帶著股踏實的勁兒,像木槌敲在榨具上,一下,又一下,穩當,有力。
胡小滿扶著老李頭剛邁進廚房,就被灶台飄來的辣子香嗆得直打噴嚏。胡家嬸子正掄著鍋鏟翻炒青菜,菜籽油在鐵鍋上滋滋冒泡,濺起的油星子落在圍裙上,暈開一小片金黃。“快坐快坐,”她扭頭笑,“新蒸的米飯拌著油潑辣子,保準你們吃三碗都不夠。”
國外研究員舉著攝像機跟進廚房,鏡頭對著油亮的青菜轉了圈:“這就是用胡師傅榨的油炒的?顏色真好看,像琥珀。”“那是自然,”胡家嬸子得意地顛了顛鍋,“咱這油炒啥都香,上次給隔壁張奶奶炒蘿卜,她都多吃了半碗飯。”
老木匠摸著小木的頭,往他碗裏夾了塊油餅:“快跟姐姐學學畫畫,你畫的榨機總把鐵箍畫成圓的,得記著李爺爺說的,帶點棱才對。”小木捧著油餅,眼睛卻盯著姑娘手裏的顏料盒,含糊不清地說:“我會刻木頭,能給姐姐刻個調色盤。”姑娘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教你畫光影,讓你的木刻看起來更立體。”
老李頭用筷子扒拉著米飯,忽然指著牆上的日曆:“再過倆月就霜降了,德山,該準備收新菜籽了吧?”胡德山剛坐下,聞言點頭:“嗯,我讓小滿去後山看看,今年雨水足,菜籽該長得飽滿。”胡小滿嘴裏塞著飯,含混地應:“我明天就去,順便叫上王家莊的老陳,他懂菜籽品相。”
“老陳種的菜籽確實好,”老木匠接話,“去年他送的籽榨出的油,顏色都比別家深半度。”國外研究員舉著話筒湊過來:“菜籽的品種會影響油的味道嗎?”“影響大了,”胡德山放下筷子,“咱這山地適合種‘小粒黃’,榨出的油帶點清香味;平川種的‘大扁籽’,油味更醇厚,各有各的好。”
姑娘掏出速寫本,飛快地畫著胡德山說話的樣子:“胡師傅,您種過菜籽嗎?”“咋沒種過,”胡德山笑,“年輕時跟著我爹種,天不亮就去地裏間苗,太陽曬得脊梁疼。那時候哪有現在的拖拉機,收菜籽全靠手割,割完了捆成垛,在場上用石碾子碾。”
“石碾子?”小木抬起頭,“是不是像奶奶家壓麥子的那種?”“對,”老木匠接過話,“我爹以前就用石碾子碾菜籽,碾完了還得用簸箕揚,把殼子揚出去,剩下的籽才幹淨。”他用手比劃著揚簸箕的動作,“那得看風向,風大了籽跟著殼子跑,風小了殼子揚不幹淨,是個技術活。”
胡家嬸子端來一碟醃蘿卜:“快吃菜,別光說話。”她給國外研究員夾了一筷子,“嚐嚐這個,用新榨的油拌的,酸甜口。”研究員嚐了口,眼睛亮起來:“比沙拉醬還清爽!”“那是,”胡家嬸子笑得眼角堆起褶,“咱這油百搭,拌涼菜、炸丸子,做啥都中。”
飯後,小木拉著姑娘去院裏看他刻的木牌,牌上“油坊”倆字刻得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認真勁兒。“你看這撇畫,我刻了三遍才像師傅說的‘帶點勁’,”小木指著木牌,“師傅說刻字跟打錘一樣,得有收有放。”姑娘拿出顏料,在字的邊緣塗了圈淺黃:“這樣是不是像沾了油光?”小木拍手:“像!比我娘擦的桐油還亮!”
屋裏,胡德山正跟老木匠合計新榨具的尺寸。“這回的榨膛得做寬半寸,”胡德山在地上畫著草圖,“去年榨‘大扁籽’時,塞得太滿,總卡殼。”老木匠用煙袋鍋敲了敲地麵:“我看行,回頭我讓徒弟把木料泡透了,免得日後開裂。對了,你那套老木槌是不是鬆了?我明兒帶刨子來修修。”
“不用,”胡德山擺手,“小滿說想自己試試修,讓他練練手。”胡小滿剛好進門,聽見這話撓撓頭:“師傅,我昨天拆了木槌看,榫頭是有點鬆,我抹了點桐油,晾幾天應該就好。”“別大意,”老木匠叮囑,“木槌鬆了打錘易跑偏,砸到榨具事小,傷了手事大。”
國外研究員舉著攝像機,鏡頭掃過牆上掛著的油葫蘆:“胡師傅,這些葫蘆是裝油用的嗎?”“是,”胡德山指著最大的那個,“這個能裝二十斤,以前走街串巷賣油就靠它。後來有了玻璃瓶,葫蘆就成擺設了,不過裝的油總覺得比瓶裏的香。”他拿下個小葫蘆,打開塞子,一股清油香立刻漫開來。
“真的有香味!”研究員驚歎,“是心理作用嗎?”“不是,”胡德山蓋上塞子,“葫蘆瓤透氣,油在裏麵能‘呼吸’,慢慢發酵出點酒香,就跟陳酒越放越醇一個理。”老李頭湊過來:“我家還有個百年的葫蘆,裝的油過年炸丸子,香得能招來街坊鄰居。”
胡小滿搬來個新做的木架:“爹,這是我照著老圖紙做的濾油架,您看看中不中。”架子用的是硬木,格柵做得均勻細密。胡德山摸了摸:“格柵間距再小半分,免得碎籽漏下去。”他看著兒子眼裏的期待,補充道,“整體還行,比上次做的穩當多了。”胡小滿咧嘴笑:“那我明兒改改,爭取能用上。”
第二天一早,胡小滿揣著幹糧去後山看菜籽。剛到山腰就遇見王家莊的老陳,他正蹲在地裏扒拉菜籽莢。“小滿來啦,”老陳抬頭笑,“你看這莢子,鼓鼓囊囊的,今年準是好收成。”胡小滿捏開個莢子,裏麵的菜籽圓潤飽滿,呈金黃色:“確實不錯,比去年的顆粒大。”
“那是,”老陳得意地說,“今年春天我往地裏摻了草木灰,肥力足。對了,你爹讓我留的‘小粒黃’種子,我單獨收了一筐,曬得幹透了。”他領著胡小滿往家走,院角果然堆著個竹筐,裏麵的菜籽閃著油光。“這籽得陰幹,不能暴曬,”老陳叮囑,“不然榨出來的油帶焦味。”
胡小滿裝了半袋種子,謝過老陳往回趕。路過溪水時,看見幾個孩子在摸魚,其中一個舉著魚歡呼:“快看,這麽大條!”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爹榨完油,娘總會用新油給他炸小魚,金黃酥脆,能下兩碗飯。
與此同時,油坊裏來了位不速之客。是縣裏非遺辦的小張,拿著份文件來找胡德山:“胡師傅,您這榨油技藝夠申報省級非遺了,填了這份表,過陣子專家來考察。”胡德山看著文件上的“傳承人”三個字,皺起眉:“我就是個榨油的,哪算啥傳承人。”
“您咋不算?”小張急了,“全縣就您還保留著全套古法工序,從種籽到榨油,一個環節都不少。上次來拍紀錄片的都說,您這手藝在全國都少見。”老木匠在旁邊幫腔:“德山,這是好事,讓更多人知道老手藝,咱臉上也有光。”胡德山猶豫著拿起筆:“我字寫得不好。”“我幫您填,”小張趕緊遞過筆,“您說我寫。”
姑娘和小木趴在院裏的石桌上畫畫,小木的木刻調色盤已經初具雛形,姑娘則在畫榨油的場景,胡德山掄錘的樣子被她畫得虎虎生風。“姐姐,你看我刻的花紋,像不像菜籽莢?”小木舉著調色盤問。姑娘湊近一看,盤沿果然刻著一圈莢子圖案:“太像了!等上完漆,肯定好看。”
老李頭拄著拐杖來送鐵砧,說是給胡小滿練手打錘用的。“這砧子陪我打了四十年鐵,”老李頭摩挲著砧麵,“當年打馬掌、打農具,全靠它。現在給小滿練手,也算物盡其用。”胡德山把鐵砧擺在院裏,沉甸甸的分量讓地麵都顫了顫:“這玩意兒好,砸起籽來穩當。”
國外研究員跟著胡德山學炒籽,蹲在灶台前扇風,嗆得直咳嗽。“火不能太急,”胡德山用長柄鏟翻動鍋裏的菜籽,“聞著有焦香味就關火,不然油會發苦。”他把炒好的菜籽倒進石碾子,“接下來碾成粉,這步得碾得細,不然出油率低。”
研究員看著石碾子慢悠悠轉著,忽然問:“為什麽不用機器碾?更快。”“機器碾得太狠,會把籽殼碾碎混進去,油就不清亮了,”胡德山解釋,“石碾子有韌勁,能把籽壓裂不壓碎,殼是殼,仁是仁,分開得幹淨。”他指著碾盤邊緣的紋路,“這紋路是老輩人設計的,順著籽的紋理走,事半功倍。”
小木舉著調色盤跑進來:“師傅,姐姐說要給調色盤上油!”胡德山看了眼盤上的菜籽莢花紋:“用新榨的清油擦三遍,幹透了再用,越用越亮。”姑娘拿出刷子,沾了點油輕輕塗抹,木盤立刻泛起溫潤的光。
胡小滿背著菜籽回來,進門就喊:“爹,老陳的‘小粒黃’真不錯,我嚐了嚐,又香又脆。”他把種子倒進簸箕,“我挑了些飽滿的,準備明天種在後院,試試能不能長出苗。”“行,”胡德山點頭,“種的時候摻點沙土,這籽怕澇。”
老木匠扛著修好的木槌來,往地上一放:“試試,我加了個銅箍,更結實。”胡德山拿起木槌掂了掂:“手感正好,你這手藝,年輕時候能當木匠狀元。”老木匠笑:“別提當年了,現在能給油坊打打雜就知足。對了,濾油布做好了,用的是新摘的棉花紡的線,濾得細。”
胡家嬸子在廚房喊吃飯,今天做的是油潑麵,麵條上澆著滾燙的菜籽油,呲啦一聲,香味瞬間填滿整個油坊。“小張,快嚐嚐,”她給非遺辦的小張端來一碗,“這油就是用德山新榨的‘小粒黃’做的,香得很。”小張拌著麵,吃得滿頭大汗:“比城裏買的香油還香!難怪能申報非遺。”
申報材料交上去沒幾天,專家就來了。領頭的是位白發蒼蒼的老教授,戴著放大鏡仔細看榨具的結構。“這榨膛的傾斜角度很講究,”老教授摸著木縫,“三十度,不多不少,剛好讓油往低處流,還能省力。”胡德山站在旁邊,緊張得手心冒汗。
“這木槌的配重也有學問,”另一位專家拿起木槌,“五斤八兩,既保證力道,又不會傷著榨具。老祖宗的智慧啊。”小張在旁邊記錄,筆尖在紙上沙沙響。國外研究員舉著攝像機,生怕漏過一個細節。
老教授忽然問:“胡師傅,您榨油時哼的調子有講究嗎?我剛才聽見您哼著什麽,節奏跟打錘的頻率對上了。”胡德山愣了愣:“那是我爹教的,說是哼著省力,沒想那麽多。”“這叫勞動號子,是技藝的一部分,”老教授眼睛發亮,“得記下來,算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組成部分。”
考察完,老教授握著胡德山的手:“您這手藝太珍貴了,我們會盡快上報,肯定能評上。到時候我們幫您建個展示館,讓更多人來學。”胡德山搓著手,不知說啥好,最後憋出句:“我就想好好榨油,讓大家吃上純正好油。”
送走專家,胡小滿湊過來:“爹,教授說要建展示館,咱油坊要出名了?”胡德山沒說話,拿起木槌走到榨機前,填進菜籽,掄起錘子開始榨油。咚、咚、咚,節奏均勻,伴著他哼的老調子,金黃的菜籽油順著槽口緩緩流出,滴進陶甕裏,發出清脆的聲響。
姑娘舉著速寫本,飛快地畫著這一幕,小木蹲在旁邊,用刻刀在木牌上刻下“油坊”倆字,刻得比上次工整多了。老李頭和老木匠坐在門檻上抽煙,看著胡德山的背影,眼裏滿是欣慰。國外研究員的攝像機一直開著,記錄著油坊裏的一切——轉動的石碾子,飄蕩的油香,還有那句被反複哼起的老調子。
胡家嬸子端著剛炸好的丸子出來,油星子在陽光下閃著光:“快來嚐嚐,新榨的油炸的,熱乎著呢!”眾人圍過去,你一個我一個,吃得滿嘴流油。胡德山停下錘,接過胡小滿遞來的丸子,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混著油香在嘴裏化開,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皺紋裏,盛著比油還醇厚的滿足。
小木舉著刻好的木牌,舉得高高的:“看,我刻的!”姑娘舉著畫,跟木牌並排放在一起,畫裏的胡德山掄著錘,木牌上的“油坊”倆字閃著淺黃的油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