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憂喜聚門兮,吉凶同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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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眼疾手快的扶住小夭,她才不至於跌倒在地。逍遙手指探上小夭脈搏,眼底陡然猛地一顫,說時遲那時快,逍遙霍地臨風展翅,扶搖直上,一瞬之間,將小夭從二人麵前帶走。
“小夭!”瑲玹驚悸,忙不迭收手,朝小夭飛奔而來,卻晚了一步,隻有指尖隱隱約約碰到小夭消失在空氣中的衣服。
相柳手持冰月彎刀跪撐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一手捂住心髒,胸膛急促起伏,眼裏俱是對小夭都擔憂。
瑲玹這一掌用了十成的力,若非相柳本就修為深厚,保不齊就會死在他的掌下。
逍遙展開如垂天之雲的雙翼,頃刻之間,便已帶著小夭,躍進東海之中的深淵巨壑。
萬丈絕壁荒淵之下,即是歸墟。
歸墟之境本是連接天界和冥界的入口,位於渤海之東,盤古開天地以來,亦無人知曉其具體位置。直至不周山被撞,支撐天與地的神柱斷裂,北方的日月星辰向西偏斜,東南大地因山崩地裂而出現了巨大無比的深淵溝壑,其長綿延數億萬裏,深不見底。自此,冥界入口才被打通。八弦九野之水、天上銀河,皆匯集歸墟,終將歸於混沌。然萬物輪回,亦始於混沌,人神妖魔隕落後,都將經過歸墟,進入幽冥,而後渡過忘川,開啟新的因果循環。
幽冥之水上,小夭臉色煞白,唇瓣殷紅,雙頰浮著一抹病態的潮紅,眼眸緊閉的樣子如同熟睡一般,靜靜的躺在一艘用月光石打造的小船之中。
“她怎麽了?”一個白色的小幽靈好奇的漂浮到身邊。
另一個稍大點的幽靈說:“不知道,是逍遙大人把她帶來的。”
“她要死了嗎?”小幽靈靠近小船。
大幽靈漂浮到小夭身前探查,惋惜道:“看樣子應該是,她的心跳越來越弱了。”
嘩啦~
一隻碩大無比的鯤,從幽冥水麵一躍而出,像一條長了翅膀的巨鯨,霎時攜起鱗光閃閃的水花,在點點星芒縈繞之中,化身成赤紅的翩翩少年郎。
逍遙衣袂輕颺,如同緋紅的鳳凰花,徐徐飄落,足尖輕點,穩穩立在月光石的小船卷起的邊角上,手裏緊握著一塊散發五彩流光的歸墟珊瑚。
歸墟珊瑚對人族來說隻是用來鬥富的物品,但對神族和妖族來說,卻是療傷的聖物。
逍遙的手在歸墟珊瑚上輕拂一圈,靈力便將歸墟珊瑚緊緊包裹,片刻便被煉化,化成五彩的浮光緩緩流入小夭的口內。而後他雙臂呈人字形,雙手的食指中指並攏,指向小夭,靈力凝聚,源源不斷的螢螢靈力浮若遊水般從指尖流出,緩緩注入小夭心髒。
須臾之後,小夭臉上的潮紅淡去,逐漸褪成正常的紅潤。
“逍遙大人,歸墟珊瑚能救她嗎?我感應到她的心跳越來越弱了。”大幽靈圍繞在逍遙身邊問道。
逍遙立在船頭,默然無語,靜靜端視著小夭的臉。
“歸墟珊瑚救不了她,隻能暫時給她續命。”逍遙無力歎息。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小幽靈問。
逍遙喟然長歎:“隻怕最簡單的那個法子,她寧願自己去死,也決不會用。”
幽靈左右搖晃,表示困惑。
小夭緩緩睜開眼,幽靈咻~的躲到幽冥水中。小夭感覺頭昏腦脹,眼前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她才發覺自己仿若置身丹青水墨之中。萬丈壑壁絕仞之下,是一片墨翠的仙山,峰巒仿若毗連天地,聳立在淡白色的迷霧煙靄之中,奇峰異嶺,姿態各異,千山絕壁,險峻壯觀。一座座黛墨色的峭壁,高高低低,遠遠近近,虛虛實實,宛如懸浮飄蕩在滾滾的流雲飛瀑之間。
“這是哪兒?”小夭疑惑。
“歸墟之境。”逍遙輕言細語。
小夭訝然,於是坐起身,隻見歸墟之底是一汪水波不興的幽冥之水,遠看,猶如靜謐的湖麵灑滿細碎鱗光,美的不可方物,近看,竟是無數儼如團團白霧的幽魂在幽冥水上踟躕遊蕩。
“這些都是逝去的三界亡魂,他們徘徊在幽冥之水等待輪回,幽冥之外,便是忘川。”逍遙凝睇著一臉震撼的小夭解釋道。
“相柳呢?”小夭驀然想起和瑲玹拔刀相向的相柳,急忙詢問。
“他應該沒事,我給他傳了信,估計他很快就能趕到。”
小夭把手放到心髒,感受到另一顆心髒的跳動,旋即放下心,舒了口氣。
逍遙抿了抿唇,沉思片刻,狹長的鳳眸多了分嚴肅,問道:“小丫頭,你為何使用同心咒?”
小夭震驚抬眸:“你怎麽知道?”
逍遙不問,她似乎都快忘了。
“你叔叔我活了萬年,什麽沒見過?你使用同心咒……是為了相柳?”
逍遙雖避世不出,卻也聽說了些關於相柳的傳聞。他本以為相柳能在萬箭穿心之下幸存,是源於他有九命使然。卻沒想到,竟是這小丫頭,偷偷為他使用了這逆天改命之術。
小夭垂眸半晌,緩緩點頭。
“小丫頭,你可知道使用逆天改命的法術,你會有什麽後果嗎?”
“我會死。”小夭一臉坦然。
“知道你還……”逍遙氣惱。
小夭抬眸打斷他:“沒有他,我也活不了。”
逍遙歎口氣:“如果你死了,你覺得他能獨活嗎?”
小夭呆愣住,和相柳在一起的這些時日,是她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以至於讓她沉浸在歡娛之中無法自拔,都快忘了,自己最終的結局。竟沒有考慮到,如果她不在了,他怎麽辦?他會忘記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嗎?
她突然想起相柳曾經跟她說過的話,眸裏咻的燃起一絲希望的亮光,迫切地問道:“逍遙叔叔,我雖然使用了同心咒,可是使用法術的時候,相柳他並不隻是一縷殘魂,他的心還活著。當時洪江為了保住他的命,把自己畢生的靈力給了相柳,在萬箭穿心之時,護住了他的心。既然他的心還活著,是不是就不存在以心換心的說法了?”
逍遙眼裏閃過訝異,片刻又了然道:“難怪,相柳萬箭穿心,屍骨無存竟還能恢複那麽快,原來,他本就尚存一線生機,隻因你機緣巧合,使用同心咒加快了他的恢複,他才能在短短的十年內化成人形。”
說完,頓了頓,逍遙垂眸搖搖頭:“可惜,即便如此,也無法改變同心咒最終的結果。同心咒術,一旦啟用,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小夭手撫上心口喃喃道。
“沒錯,同心咒,究其根源,就是以一個人的壽延換取另一個人的生機。不過,使用咒術之人,不僅要在對方生機完全恢複前,承受心髒被焚燒之痛,一旦對方受傷,你也會受到同等的傷害。對方的生機越旺盛,你的生機就會越衰竭,直至死亡。”
小夭瞳孔地震,竟沒想到,情人蠱沒有感受到的同心反應,同心咒卻讓她體會到了。可是,真的好痛,當初的相柳,是否也是這般痛?小夭扯著唇角,啞然失笑,風水果然會輪流轉,欠別人的東西,終歸是要還的。
“你應知道,你爹就是用了盤古弓,以心換心,才救了你娘。”逍遙接著說道。
“盤古弓?以心換心?”小夭驚愕,思忖片刻後了然,難怪娘親在桃林時會說爹爹的心在她體內。
“你……不知道你的體內有上古神器?”逍遙看到小丫頭不知情的樣子驚訝道。
小夭震驚,搖搖頭:“我隻知道我體內有駐顏花神器,你的意思是說盤古弓也在我的體內?”
小夭一臉的疑惑不解。盤古弓怎麽會無緣無故跑到自己體內?回想片時,她眼睛猛然一睜,憶起在赤水桃林,母親隕落之前,曾親過她的桃花印記,娘親就是那個時候將神器放到她體內的嗎?
“就是因為你體內有盤古弓,所以你的同心咒才會發生作用。不過,你怎麽會同心咒?”逍遙納悶。
小夭頓了頓:“是我在皓翎當王姬的時候,無意間在書庫發現的,隻是書帛已破損,很多字也都模糊不清了。”
小夭剛回到皓翎的時候,因為對周圍的人不熟悉,於是整天泡在五神山的書庫裏。有天她發現一本破損的典籍裏,無意看到同心咒的口訣,但因書帛邊角已被燒毀,隻看到部分內容,至於後麵寫了什麽她並不知曉。
當初為了救相柳,她也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效果很好,她原以為同心咒就是這樣發揮作用的,沒想到,竟是因為她體內有上古神器——盤古弓。
“看來一切自有緣法。那本書原本就是你爹爹連同盤古弓一起,從玉山地宮偷來的,在和你娘兵戈相見之時,你娘意外爆發了太陽之力,心髒被焚,即將隕落,為了救你娘,你爹便將盤古弓射入了你娘的心。”
“可盤古弓不需要用箭矢射入對方心髒嗎?”小夭詫愕。
“世間沒有與盤古弓匹配的箭矢,唯一的箭就是心。隻要對著那個人,驅動咒語,無論生死,終能相見。”
小夭訝然,原來,竟是她將相柳殘魂放入心髒溫養,歪打正著,啟動了盤古神器,這才順利以心換心。
“逍遙叔叔,你能把它從我體內拿出來嗎?”小夭問。
逍遙用靈力探查小夭識海,立談之間,逍遙眉頭一動,不動聲色斂了靈力。
“你體內的駐顏花神器已和盤古弓相互呼應,我無法將它取出,若你能活下來,勤修靈力,說不定能夠自行取出。”
“那看來是沒什麽希望了。我早年被九尾狐妖喂食秘藥,將靈力散入了周身經脈,現已經無法修煉靈力。”小夭歎惋。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一切因果,冥冥之中皆有定數。”逍遙勾唇,神神秘秘的說。
小夭茫然不解。
逍遙淡笑:“你早年靈力雖已融入心脈,但剛才探查你的識海,雖然很弱,卻仍然感覺到你的靈力隱有凝聚之象。”
小夭瞪大眼:“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修煉靈力了嗎?”
“嗯……雖然靈力凝聚的速度很慢,但也是個好兆頭。也許就是駐顏花和盤古弓,在一點點將你的靈力從心脈中剝離出來。”
小夭激動的看看自己的雙手,自從靈力被廢,她到哪兒都隻能任人宰割。要不是相柳傳授了自己防風家的箭術,恐怕現在的自己仍無自保之力。
忽的想起什麽,小夭眼裏的光又黯淡下去。
她笑著歎口氣:“能修煉固然是件極好的事,可惜,於我而言,也沒什麽用了。”
是的,盤古弓以心換心,不死不休。就算修了靈力,將來也沒有什麽用武之地。
逍遙知道小夭糾結什麽,說道:“即便以心換心,不死不休,卻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麽辦法?”
“殺了相柳。”
小夭怔住,燃起的希望瞬間再次破滅。她頹坐在地,抱著膝蓋,撅唇道:“說了跟沒說一樣,那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呢!”
逍遙笑:“小丫頭,想不到,你竟和你爹娘一樣傻。活著不好嗎?活著才有無限可能。你沒聽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小夭看向逍遙淺淺苦笑:“就是因為一樣傻,所以我們才會成為一家人啊!”
逍遙勾唇搖頭:“一家都是瘋子。”
小夭眺望著如夢似幻的仙山霧靄:“如果沒有他,世間風景再美,於我而言,又有什麽意義?”
小夭目光飄忽:“逍遙叔叔,我還能活多久?”
“我方才用歸墟珊瑚替你療了傷,暫時護住了你的心脈。當初相柳的心雖未死,但在萬箭穿心時也已然受了重創,再加上你以心換心,他生命越來越旺盛,往後亦會不斷汲取你心髒的生機,直至你的心髒完全衰竭。不過……若仔細療養,估摸還可撐過兩年。”
小夭默念,兩年,嗯,足夠了。
“叔叔。我想請你幫個忙。”她轉頭看向逍遙,揚起一抹平靜的笑。
“你說。”
“這件事我想請你幫我保密,我不願看到相柳因為我,而心裏覺得有愧疚,我本來就欠他甚多,一條命原也不夠償還,隻希望剩下的日子,好好陪伴他,讓他就算沒有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逍遙愕然,愣神兒盯著小夭,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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