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莫道桑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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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翎北部瘟疫肆虐,小夭擔心阿嚳和阿念,準備先到承恩宮看看他們母子的情形,再去赤水。
既然塗山璟不想見自己,那補天石的事隻能先暫時擱在一邊。
為節省時間,逍遙變身大鵬,瞬息之間,便載著小夭和相柳到了五神山。
小夭一到承恩宮,便遠遠瞅見小阿嚳,躡手躡腳的想帶玄鳥偷偷溜走。
“圓圓。”小夭突然喚道,驚了阿嚳和玄鳥的腳步。
玄鳥看到小夭,怔愣一瞬,隨即興奮的撲扇著翅膀,歡快的引頸高歌,蹦跳的圍繞到小夭的身邊。
小夭摸了摸圓圓親昵伸過來的腦袋,笑著感歎:“圓圓,你又肥了。”
圓圓像是聽懂似的,眯了眯獸眸,而後挺了挺身子,將細長的腳爪抻的筆直,看起來威風凜凜、炯炯有神。
“玖瑤姨姨。”阿嚳看到小夭,興奮的向她跑去。
小夭蹲在地上,張開雙臂,滿臉的笑意。但……粉嫩的小團子卻眸光一亮,一個擦身,直奔逍遙懷裏的老虎而去。
“好可愛的小老虎啊。”阿嚳邊摸邊驚歎道。
果然還是孩子,對什麽都很好奇。
小夭一時尷尬,訕訕的的收回手,直起身,白了一眼偷偷嘲笑她的相柳。
“姐姐,你們怎麽來了?”阿念來尋阿嚳,看到小夭竟然也在,驚訝的問道。
“我聽說皓翎北部爆發瘟疫,擔心你和阿嚳,所以來看看。”小夭解釋道。
“五神山進出人少,倒是沒受什麽影響,就是老百姓因洪澇流離失所,又發生瘟疫,死傷不計其數,我作為軒轅的王後,卻幫不上什麽忙,隻能空守著承恩宮。”阿念略顯沮喪的說。
“我要去救百姓。”聽到洪澇瘟疫,小阿嚳立即跑過來一本正經的說道,眼裏光彩湛湛。
“你這臭小子,毛都沒長齊,去救什麽百姓?”阿念手叉腰,責備道。
小夭挑眉問阿嚳:“你剛剛……就是想帶圓圓溜出去……救助百姓?”
阿嚳小臉嚴肅,點點頭,語氣稚嫩,卻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我作為軒轅王的兒子,理應以我父王為榜樣,濟世愛民。如今百姓遭難,我作為軒轅王孫,定然要去保護我的子民。”
小夭蹲在阿嚳麵前,目光與他平視:“阿嚳,你有一顆仁政愛民的心,很好!但要想保護別人,首先你得有保護別人的能力,你現在還太小,等你長大了,能和你父王一樣獨當一麵的時候,你就能成為真正的王,能保護你子民的王。”
“可現在百姓遭難,我不能袖手旁觀。”阿嚳小臉糾結,雖然稚聲稚氣,說的很慢,但眼裏映射出來的,卻是一片赤子之心。
小夭像老友似的,搭上阿嚳的肩膀:“我雖然靈力不高,但醫術還行,你要是相信我的話,我先去幫你救助百姓。等你成為真正的王,再好好保護他們,行不行?”
阿嚳望著一臉堅定柔和的玖瑤姨母,愣愣的點點頭。
“姐姐,你要去赤水城治療瘟疫嗎?”阿念美眸裏透出擔憂:“聽說這場瘟疫來勢洶洶,一旦感染,死亡風險極高,連鄞都病倒了,姐姐此去,也不知會不會遇到危險?”
小夭站起身,笑著搭上阿念的肩:“連阿嚳這麽小的孩子都想著要去解救黎民百姓,我一個大人怎能退縮?難道我們還比不上一個五歲的孩童麽?更何況我還有一身醫術,不用在治病救人身上,豈不可惜?”
阿念凝望小夭片刻,揚唇舒口氣,不再規勸:“那……姐姐小心。”
圓圓在一旁跺腳鳴叫,表示也要和小夭一起。
小夭轉身摸著圓圓的腦袋,語重心長的說道:“圓圓,從今以後,阿嚳就是你的主人。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那就是……保護好軒轅的王孫,保護好未來的王……”
圓圓委屈巴巴的耷拉著腦袋,又轉頭看看它很喜歡的阿嚳,低斂著獸眸,片刻後在小夭麵前點了點頭。
逍遙不會醫,因此帶著老虎均留在了五神山。
“相柳,要不……你和逍遙叔叔一起留在五神山吧!”小夭踟躕說道。赤水氏因豐隆之死,曆來對相柳怨恨頗深,小夭怕赤水海天以及赤水小葉會趁機對相柳不利。
相柳知道小夭擔心什麽,桃花眸裏薄暮冥冥,眼神灼灼:“小傻瓜,你覺得我會讓你一個人去嗎?”相柳桃眸深深,扶著小夭的雙臂,愛意繾綣的凝望著小夭。
“萬一赤水氏的人想趁機對你不利呢?”小夭還是擔心。
“放心,為了你,我會保護好自己,亦會保護好你,更何況,我們有瑲玹兜底,他們不敢拿我們怎麽樣。”相柳輕笑。
小夭思忖片刻,眼眸含笑,望著相柳:“好。”
赤水城內有赤水的支流穿繞過整座城池,自從洪水泛濫,就不斷壘起一座又一座的河堤,遠看,倒像是在赤水城四周,砌起了高高的牆壁。
小夭和相柳坐在白翼鳳舞蝶的背上,遠遠的,就瞧見赤水城內,四處燃起滾滾的黑色濃煙,一陣風吹來,腥臭刺鼻。久經沙場的相柳,及作為醫師的小夭,一下便知那是焚燒屍體散發出來的氣味。
進入赤水城上方,眼前破敗的景象,已無半分當初繁榮的模樣。隻見,河道兩岸的良田已經被大水淹沒,洪水卷著泥沙,流經城外滾向遠方。鬱鬱蔥蔥的樹木也被衝的東倒西歪,甚至被連根拔起,稀稀落落的散在洪水中央。
城內滿目瘡痍,仿若是被鐵騎蹂躪踩踏過一般,到處都是散落的磚石瓦礫,所見之處均是殘垣斷壁,入耳之音均是鴻雁哀鳴。
縱使看慣了血腥與殺戮的相柳,也微微蹙了蹙眉心。小夭心驚,作為醫者,她著實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景。
“小姐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吧!”一個蓬頭垢麵的婦人,無力垂著手指,朝小夭不停的乞求。語氣虛弱的,仿若隨時都會中斷呼吸。
她懷中的孩子捂著肚子,滿身膿皰,一臉痛苦的呻吟囈語。
小夭立即蹲下身,清亮的眼眸裏沒有一絲嫌棄,她拉過孩子髒兮兮的手,替孩子把起了脈。片刻後,她從包裏拿出一顆藥給孩子服下,說道:“她這是得了腸澼毒氣,脫水了,一定要多給她喝點溫水,補充體力,不然會越來越嚴重。”
“我們這裏的井水,都已經……被河水汙染了,根本不能喝,外麵的人……也不準我們出去,生怕我們把瘟疫帶給他們。現在別說水了,有時連吃的都沒有,我們實在是渴極了,就將就喝這些泥水,餓急了,像這些被水溺死的牲畜也會拿來充饑。大人還好,就是孩子,不知道該怎麽挺過去……”婦人摸了摸孩子蓬亂的頭發,眼裏蓄滿淚意。
小夭心裏不是滋味,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時候,大多人都自顧不暇,哪還有什麽心情去管別人?
即便神族不斷從別處調動物資,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值得慶幸的是,這幾年老軒轅王專研河洛圖書,利用盤古傳下來的手記,模擬各地氣候,提高了百姓作物的產量,才不至於年年洪澇而鬧饑荒。
“王姬……”
蓐收看到小夭,知道定是陛下讓她來支援赤水,上前恭敬抱拳叫道,眸光不經意瞥了眼戴著麵具的九命。
小夭看到蓐收戴著麵紗,眼眶青黑,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
“蓐收大人,辛苦了。”小夭禮貌回道。
“這是末將的本分。”蓐收再次抱拳俯身道。
小夭不再客套:“蓐收大人,鄞此刻,在何處?”
“鄞安置在了赤水海天的府中。”
片刻後,蓐收便帶著小夭和相柳來到赤水海天的住所。
赤水海天當下正在丹河守衛修築堤壩,隻有辰榮熠在他府中照看人族百姓。赤水海天的府邸,所處地勢較高,並未受到洪水侵襲,因此成為收容百姓的避難場地。但因感染瘟疫的人族實在太多,府內隻收留了沒有發病及肢體受傷的百姓,感染瘟疫的皆在府邸外,等著醫官去救治。沒有等到或感染而死的,就由士兵就地焚燒,以免搬運過程中又感染其他人。
鄞雖然感染瘟疫,但他是醫官,因此被單獨安置在一間廂房之中,但平時也無人敢靠近。連負責送飯食的小廝也是屏息凝氣,把飯菜擱到床頭就匆匆離去。
“王姬……您……”蓐收攔住正欲入內的小夭,一臉凝重的表情。
“無礙,我本就是來看病的,不看病人,那我來這裏有何意義?”小夭眼眸清澈,坦率的說道。
蓐收放下手,不再言語。
小夭推開門,便看到鄞虛弱的躺在床上,滿臉長起膿瘡,才病倒幾天,身體就已如同縞素,仿若隻剩一具枯骨。
鄞聽到動靜,艱難的扯開眼睛,看到麵前宛若神女的王姬,眸裏燃起一絲亮意。
鄞不會說話,此刻也虛弱的比不了手語,隻是幹澀的喉嚨裏,發出幾聲如拉鋸一般刺耳的噪音。
“別擔心,我會治好你。”小夭戴著白色麵紗,眸光晶亮。她坐到床沿邊,輕輕拉過鄞的手腕,為他細細診起了脈。
小夭眸光清淺,溫和的安慰道:“你這隻是感染了腸澼毒氣,但因身體勞累,未曾得到好好休息,加上飲食不律,才日漸消靡。調養一段時間,自然就會痊愈。”
鄞扯出淡淡的笑,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狀況,可如今,他不能占用資源,因此隻能讓醫官先去救治百姓,而他自己,反而變得越來越虛。
小夭拿出藥瓶,倒出一枚散發五彩螢光的藥丸,放進鄞的嘴巴。他詫異的動了動眉,便吞了下去。
歸墟珊瑚對人無用,對神族來說,卻是療傷的聖品。
片刻後,鄞身上的皮膚,肉眼可見的恢複了絲生氣。
小夭將手中的藥瓶遞給蓐收:“歸墟珊瑚有限,不能人人兼顧,你去給醫術好的醫官都發一顆,避免他們感染毒氣。”
蓐收雙手接過藥,抱拳離去。
小夭替鄞蓋好被子,又輕點指尖,將流光飛舞丸融進了他的膿瘡。
做完一切,她才回過頭。
此刻,小夭才注意到相柳不在,她疑惑的站起身,走到門外,竟看見相柳正在幫醫官救助百姓。一身白衣,飄然若仙,超逸絕塵,清微淡遠。
“你們怎麽在這裏?”
一道驚訝中略帶憤怒的聲音響起。
小夭轉過頭,看到辰榮熠咬著後槽牙,怒瞪著自己。
相柳雖然帶著麵具,但一身白衣白發,又和小夭出現在這裏,辰榮熠不用猜,也知道這人就是他想千刀萬剮的九命。
小夭冷眸,端正身姿,典則俊雅,語氣冰冷的說道:“我們是奉軒轅王之命前來赤水城救助百姓,辰榮家主應該分得清輕重緩急。”
辰榮熠的眼角微動,閃過一絲狠戾,他緊咬牙關,眸光掃視著滿院子的老弱殘兵、麵色枯黃的百姓,思忖良久,才不甘的咬牙,一字一字說道:“那……就有勞……王姬。”
說完,辰榮熠拂袖而去。
院內的人怔愣的看著他們尊敬的軹邑城城主,還有這位新封的王姬,不知二人之間是不是有嫌隙,但神族之事,哪是他們這些凡人可妄論置喙的?他們也隻是驚訝一瞬,便別開了眼睛。
接下來的幾天,小夭結合眾人,將赤水劃分成幾個集中區域,對感染的百姓集中救治,並著人時時對周邊進行灑掃清理,同時對未感染的人提供免費藥材,用於強身健體。在各地醫師齊心協力、眾誌成城的救助下,過半的人族已經痊愈。
而相柳,為了解決赤水城飲水難題,第一日便親自找了辰榮熠。
辰榮熠雖然對相柳恨的咬牙切齒,但看到他設計的濾水鼎時,也是驚訝了半晌。他當即便命士兵,快馬加鞭趕到軹邑,結合眾工匠,打造了數百個濾水鼎送到赤水救急。連擅於鑄造兵器的金天星沉,看到相柳的設計圖後,也連連稱讚、拍手稱奇。而後,她更是召集金天氏一眾子弟,將她稍作改良的濾水鼎打造了出來,無償分發到澤州、丹河、赤水、以及皓翎各地。
相柳設計的濾水神鼎可將一切汙水濾為幹淨的水,而經過金天星沉改良後的神鼎,甚至可置入火山晶石,源源不斷的為百姓提供熱飲。
飲水難題一解決,赤水城的環境得到極大改善,僅五天,瘟疫就被控製,四處開始有了歡聲笑語,也不再有濃臭的黑煙在赤水城升起。而其他地區,也逐步開放了城門,恢複了經濟。
百姓對這位美若天仙的王姬感恩戴德,雖不知相柳真容,卻也是對他心存感激。瑲玹得到喜訊,也是興奮的在殿內不停踱步,他就知道,他的妹妹定能力挽狂瀾,掌控大局。
連之前對相柳嗤之以鼻、恨之入骨的辰榮熠,再遇到他,也隻是表情冷淡,漸漸沒了開始的劍拔弩張和殺意。
仲夏,凸月。
一個神將步履匆匆,神色凝重,疾步跑到辰榮熠房間,通知他們盡快將百姓轉移到安全地區。
原來,冰川持續融化,連續暴雨,水麵不斷抬升,新築的河堤已經不堪重負,隱隱有破裂之跡。但之前蓄起的河水,一旦盡數湧出,那澤州至皓翎將承受一波更大甚至是毀滅性的危機。
辰榮熠焦急的搓著手,即刻命士兵將所有百姓轉移到軹邑,並將還未治愈的人族,單獨運送到城外救治,實行就地紮營隔離。
蓐收也調來大片人手,將澤州至皓翎的百姓安全撤離。但受災人族多不勝數,即便有逍遙助陣,也還是撤了兩天。
仲夏,滿月。
雖然陰雨已停,但天空依然昏昏暗暗,雲霧迷蒙,分不清白晝還是夜晚。
最後一批人族已坐上車轅,他們麵色凝重,眸光浮動,定定的望著越來越遠的赤水城,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回到故土、重建家園……
聽聞赤水海天連續兩日不眠不休,加固河堤,致使舊疾複發,原本應該撤離的小夭又義無反顧的直往東部丹河守衛而去。
白翼鳳舞蝶飛在烏雲之下,拖曳出螢螢靈光,仿若漾起的萬千星河,亦像是絕望困頓中,冉冉升起的一束光。
小夭的心陡然猛顫,痙攣帶來的劇痛瞬間穿過四肢百骸,遊走在血脈心髒。她咬著牙極力隱忍,穩住自己的身形。
自從在朝雲峰受了傷,她便感覺心衰的跡象越來越明顯,加上這幾天衣不解帶,日夜照看病人,亦沒有服用歸墟珊瑚。此刻,她隻覺得體內仿若有一頭猛獸在瘋狂躁動,撕扯著她的理智,勢要逐漸吞噬她的五髒六腑。
小夭下意識鬆開相柳的手。
“怎麽了?”相柳唇角揚笑,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變得空蕩的手。抬頭看到小夭秀眉緊蹙,瞬間斂了笑容,急忙扶住她的雙肩。
“沒事,可能這幾天累著了。”小夭扯出一抹微笑。
相柳麵色微沉,抬起手,將靈力注入小夭心間:“沒見過你這麽笨的人,自己都照顧不好,還巴巴的去照顧別人。”
小夭握住相柳輸入靈力的手,輕輕撇到一邊,她抱住相柳腰肢,眷戀的靠在他的脖頸,聲音疲軟,隱隱有絲無力:“你又何嚐不是,都說九命相柳手段狠辣,絕情冷酷,但你這幾日,卻一直為這些流民鞍前馬後,日夜奔走,就算衣服被弄髒也沒有絲毫怒氣。誰會想到,他們感恩戴德的白衣神君,就是他們嘴裏惡名昭彰的殺人魔頭九命?還好是我,慧眼識英雄,早早把你收了,不然,這麽好的神君,錯過了,豈不可惜?”
相柳雙手抱住小夭,唇邊漾出一抹淺笑,深不見底的瞳仁中,融著一束炙熱而濃烈的柔情:“得一知音,足矣!隻要你覺得我好就行,其他人怎麽說,我並不關心。”
白翼鳳舞蝶飛入高空,衝破烏雲,霎時,一輪皎月直衝眼簾,清輝傾瀉,盈盈鱗鱗,灑在廣袤無垠,宛若大海的烏雲上麵。
小夭直起身,與相柳並肩,抬眸凝望著眼前巨大的玉輪,萬千的星辰,嘴角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她喃喃道:“滿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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