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以南，不足兩百裏，
    陸渾以南，二十裏有餘，
    蹬蹬峽。
    此處已經出了伏牛山脈，嚴格算起來，大約應該算是在熊耳山脈的某個分支裏。
    戰爭的雙方，已經在山坡之上和山坡之下，開始了沉默的對峙。
    隻有六百多人的華翔沒有再耍什麽花樣，也是因此，手握五千兵馬的孫堅，並沒有急著進攻。
    全體的孫堅軍已經逐漸抵達了山穀的最深處，此刻，正在山坡下稍顯局促的低窪裏，勉強列好了一個長蛇般的陣型。
    三千騎兵，兩千步卒，軍心高昂，殺氣自然凜然。
    抬起頭看，是近日以來，難得沒有下著雨的好時辰。
    在遙遠的天際，陰雲上的那條裂縫越來越大了……烏雲正在漸漸退散，雖然仍舊不見月光，但已經可以清晰地望見了點點的星辰。
    對麵的山坡上，幾百個涼州軍的騎兵近在眼前，包括那個已經在自己手下一敗塗地了很多次的，傳聞裏，位列涼州第一勇武的……華雄！此刻，他也正在前方的山坡上站著，遠遠地看向了這裏。
    “五千打五百，或者，最多……不過也就是，要打六百來個人而已。”
    孫堅吐出了一口濁氣，召喚了祖茂過來……
    這一次，他不打算讓華雄，還有任何可以逃命的機會。
    不久之後，
    祖茂開始下達一道道的命令，山穀之中，五千人的軍陣，動作整齊如一，令山穀都在隱隱震動。
    ……
    山坡上，
    感受著山穀下傳來的巨大惡意，以及撲麵而來的騰騰殺意，馬匹在不安的跺著腳，似乎，也感受到了壓力。
    “李傕，可以把戰馬的耳朵，都給堵上了……”
    華翔衝著身後不遠處的李傕，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之後，便又往前走了兩步，徹底站在了山坡最前麵的邊沿，
    他衝著山穀裏，放開嗓子叫了一聲，
    “孫文台，我在這裏，等你許久了……你能來，我很開心！”
    聲音遠遠地傳出去，居然還有隱隱的回聲。
    “嗬……”
    山穀裏的孫堅聞言，頗為不屑地哼了一聲，便也翻身下馬，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麵。
    手裏握著巨大的優勢，孫堅已經絲毫不擔心對方還能再耍上點什麽花招了。
    於是，他直接就登上了山坡下一塊巨大的石頭，衝著山坡上，也揚聲說道，
    “哎吆，這不是華雄嗎？怎麽著，這一次，你不逃啦？”
    孫堅的話，引得身後的孫堅軍眾將士，發出了一陣哄然的大笑聲。
    在他們的嘲笑聲裏，華翔也扯了扯嘴角，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地，回應了一句，
    “對啊！華某這一次……不逃了！”
    那聲大吼裏，頗有幾分狠戾的氣勢，居然吼得那山坡下的孫堅軍們，笑聲為之一滯……
    好像是華翔，在把連日來被孫堅軍追在屁股後麵不斷驅趕，所積累下的種種憤懣，一並都給傾瀉出來了一般。
    山坡上，
    華翔對自己這聲大吼所產生的效果頗為滿意，他暗暗點頭，心道，
    “不知吾這一聲路見不平吼，與那長阪坡上的張翼德，孰優孰劣……”
    咳咳，
    好嘛，這個時點，張飛應該還沒有去過長阪坡……
    山坡下，孫堅也是被這一聲大吼整得有點意外，
    “沒想到，這個家夥，嗓門還挺大的……”
    與此同時，
    他的心頭，泛起了一股別樣的怪異感。就好像是……此刻手裏握著五千兵馬的，是他華雄似的。
    嗬嗬，真是搞笑……
    明明隻有六百來個人，到底是誰給了這家夥吼我們的勇氣？難不成，是梁靜茹嗎……
    切！
    聽這華雄的口氣，他似乎是準備用六百人，打五千？
    他居然……想用六百個人，打五千個人！
    如果不是發了瘋，難道……他還想要逆天不成？
    切……怎麽可能！
    想到眼前這個華雄，準備用六百人，豁出性命，博一線生機……
    站在這種愚蠢行為的對麵，孫堅在迷惑不解的同時，也感受到巨大的侮辱，
    “開什麽玩笑，這華雄，是在把我當成什麽？難道是當成了和他一樣的……蠢貨嗎？”
    當然，
    這種巨大的侮辱，也讓孫堅格外地冷靜下來。
    對抗這種事情的正確方法，不應該是生氣，而是迅速以最強的攻擊將對方打落塵埃，讓他的後手來不及發揮，碾碎他們，抓住他……
    在這之後，可以把他的臉踩在腳下，吐上一口口水！
    再然後，弄死他……就像踩死了一隻螞蟻！
    孫堅呢喃了一句，
    “華雄，之前你明明可以往洛陽跑的，卻偏偏要往這山穀的絕境裏湊……現在，我要殺了你，你真怨不得我了……”
    一念至此，
    孫堅便不再打算和對方廢話了，他衝著山坡上的華翔揮了揮手，話語裏，帶著僅存的一點耐心，
    “華雄，此地溪水潺潺、青山懷抱，倒也算有山有水了……你能埋骨此地，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但是，孫某還想最後勸你一句，莫要繼續做徒勞的掙紮了，今日的絕境，明明是你自己選的……我勸你，不如自己下來投降吧……”
    “此刻，你若能束手就擒，興許我心情好了，還能饒你一命……”
    “華雄，天都要亡你了……你又何苦，逆天而行？！”
    孫堅的話語裏，倒也確實不乏有幾分誠意。
    以至於連那山坡上的華翔，都忍不住有了一刹那的失神，
    “原來，這孫堅……還有可能不殺我？”
    然後，
    他搖著頭，低低地笑了幾聲，回應道，
    “孫堅，你有沒有想過，此情此景，我不一定打得過你。但是……如果，那天要亡的，是你呢？”
    “哈哈哈……”
    孫堅聞言，放聲大笑，笑聲裏，滿是不屑。
    良久，笑聲漸停。
    孫堅伸手指著山坡上的華翔，揚聲說道，
    “無稽之談，故弄玄虛！”
    這句話，是這一生裏，名為孫堅的人，與華翔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了……
    當時，
    孫堅說完了這句話，他甚至都懶得再看看對方的反應，就直接跳下了那塊大石頭，向著自己的軍隊走了過去。
    他一邊走著，一邊還在心裏想著，
    “沒必要再說什麽了，不過是個敗軍之將而已。華雄，都已經是馬上就要死了的人了，和他再說這些話……還有什麽意義呢？”
    祖茂迎麵走了過來，
    孫堅看向了他，眼神裏帶著凶狠，話語裏透著殺氣，
    “祖茂，準備衝鋒吧。我要你衝上這個山坡，除了那個華雄要留活口，其他人……格殺勿論！”
    “好嘞！”
    祖茂咧嘴一笑，一把便扯下了身上的衣衫，他帶著渾身遒勁的肌肉，轉身列隊去了。
    ……
    山穀中，
    孫堅軍的騎兵隊與步兵隊正在犬牙交錯般混合著。
    “既然是決定了，要直接衝上山坡了，自然這第一波，還是由抗著大盾的步卒們去衝殺好一點……”
    抱著這樣的想法，祖茂與黃蓋耳語了一番之後，便開始重新調度麾下的士兵們。
    是的，
    即便是掌握著巨大的人數優勢，直到了此刻，祖茂他依然在謹慎地規劃著，接下來可能會有好幾輪的衝鋒……
    畢竟，對方雖然人少，但好歹也算是占據了地利的優勢。
    畢竟，祖茂他雖然確實勇猛，卻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的那種人……
    狹窄且崎嶇的山穀裏，孫堅軍長長的隊列開始了調整，一千步卒被調到了最前麵，其後是一千騎兵，再是一千步卒，最後，是兩千騎兵。
    山穀裏的空間實在是不夠，所以這般陣型上的調整，是需要耗費上一點時間的……
    不遠處，
    孫堅騎在馬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偶爾把眼光投向山坡上，那些靜靜矗立在那裏的涼州軍騎兵們。
    他們，居然並沒有借著自己這邊調整陣型的機會衝殺下來？不過，即便是衝下來了，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對於這種顯而易見的風險，祖茂和黃蓋，又豈能沒有想好應對的預案？
    切，真當我們江東兒郎們，都是傻子不成……
    孫堅並沒有去催促祖茂，甚至，此刻他還隱隱然希望，自己這邊能夠在進攻之前，準備得更充分一些，再拖得，更久一點……
    在即將砍瓜切菜一般地結束這場戰役之前，這山穀裏的片刻靜謐，在孫堅看來，也是偶爾……可以享受一下的。
    是的，他容許自己靜靜地享受一下……
    就權當是，他給了自己一個……
    小小的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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