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壽寧莊這邊，最早發現了異常的，居然還是華翔自己。
    這一日的早晨，
    華翔慣例被華娘從床上拽著耳朵給叫醒，他打著哈欠從農莊裏出來，正在慢慢熱身，準備先去跑上個幾公裏。
    扭過頭來，
    華翔楞在了那裏。
    ……
    “臭小子，又在偷懶！”
    華娘打後麵走過來，伸手去拽他的耳朵，
    “還不趕緊去跑步……”
    “哎呦，娘！你輕點……不是啊娘，你看……”
    華翔被她拽著耳朵，也不敢躲閃，隻好偏著頭，伸手指向洛陽的方向，
    “你看那邊。”
    “看什麽看……額……”
    華娘的視線順著那個方向望過去，也怔怔地愣住。
    良久，
    兩人對視了一眼，俱從對方的表情裏讀出了驚愕，
    “洛陽這是……”
    華娘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問道，
    “著火了嗎？”
    ……
    風，
    在耳邊呼嘯著。
    馬，
    在胯下奔馳著。
    在華翔顛簸的視野裏，周遭一切的景象，都在飛快地一閃而過。
    把視角拉遠一些，
    當疾馳的華翔幾人，變成了巨大的天地畫卷中，幾個毫不起眼的小點。
    那麽，這一刻所勾勒出的，整幅畫麵的景象，則是……
    巨大的天地之間，名叫洛陽的城郭裏，正在燃著熊熊的烈火。
    城裏黑色的煙柱，隨著燃燒的火焰升上天空……
    城外，
    正在劈劈啪啪燒得激烈的，是將近金黃的麥穗，空中彌漫著糧食被燒焦的氣味，而後，是腳步與呼喊的聲音，混成一氣。
    ……
    快到洛陽城下時，
    道路上，全是奔走來去的人群，慌忙的腳步，各種各樣的呼喊聲……
    華翔放緩了行進的速度，觸目所及，
    洛陽城外密密麻麻的，各種各樣的衣衫服飾，大大小小的包袱行囊，全是倉皇逃命的人群……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惶恐，每一張嘴巴裏都在哭嚎著救命，烏泱泱的人頭攢動在每一處的道路上。
    周圍的一切，隻有無窮無盡的，喧鬧與爭吵……
    ……
    路，
    其實早就已經沒有了。
    馬車、驢子、牛、羊，還有數不盡的人鋪陳在天地間，哪裏都是路，哪裏都過不去……
    華翔無奈下了馬，典韋、胡車兒、張遼、皇甫嵩幾人自告奮勇地擋在他麵前，奮力為他開辟出一條進城的道路來。
    打天空俯瞰下去，
    無數的人正在從洛陽的城門裏湧出來，好像是水庫決堤了一般的，水銀瀉地、奔流向外。
    華翔幾人，是僅有的試圖逆著人潮進城的，就好似是奔流的江水裏，逆流而上的遊魚一般……
    艱難又紮眼，
    徒勞且堅定。
    ……
    這一日，
    竟然還是個大晴天。
    太陽又往高處爬了一點，日光傾瀉下來，燥熱的氣息籠罩著這一方天地，身邊的人群在慌亂裏四處逃散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慘白色的人臉。
    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倉皇奔命、無處依歸。
    坦白說，
    自光武帝開啟了東漢王朝以來，在將近兩百年的漫長光陰裏，洛陽城作為整個大漢帝國的心髒與象征，享盡了榮華，嚐盡了富貴。也從來沒有如今日一般，被卷入過戰火。
    對於居住在洛陽城裏百姓們而言，即便是前些年有了黃巾賊起義，即便是靈帝殯天後，朝堂上始終動蕩，即便……現如今虎牢關外有反賊，並州有黃巾餘孽，司隸有白波軍……
    但是，
    由於從來未曾真的殃及過洛陽，所以對於洛陽的百姓而言，對於戰亂的危機感，終究是如隔天淵。
    也是因此，
    當今日董相國挾著滿城的權貴們遷都，留下來了如狼似虎的一群涼州軍，開始拔刀霍霍砍向他們時……
    噩夢一夕之間成為了現實，此時洛陽城裏的百姓們，也在陡然間有些懵了。
    隨後，
    在懵逼之後接踵而至的，便是沛然莫名的巨大惶恐了……
    ……
    此刻，
    在數量龐大的，惶恐中的逃難人群所夾雜著，縱然是身前有四名悍勇的武將在奮力開路，華翔也著實感到了行進的困難。
    行路至此，
    其實他大概也已經在心中厘清了整個事情的發展脈絡。
    於是，
    前日董媛那戀戀不舍的表現，昨日呂布那欲言又止的狀態，到了此刻，便在他的腦海中霍然開朗了。
    隻是想清楚了事情大概的輪廓，對於眼下所處的困局，似乎並沒有太多的幫助。
    “唉……”
    華翔無奈歎了口氣，身處這樣的人群裏，縱然是有所想法，卻也著實是無法施展的。
    索性，
    華翔便在腦海裏又一次梳理起了整個事件，
    “董卓遷都，火燒洛陽……原以為可以避免的慘劇，此刻終究還是上演了。果然，曆史發展的滔滔大勢，豈是個人那點微薄的力量便能輕易扭轉方向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想這些已是無用，到的這個時候，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麽，才是該好好思量和細細歸納一番的……”
    “至少，我華翔的出現還是讓曆史發生了一丟丟的變化，董胖子沒有把整個洛陽的人都卷到長安去，隻是卷走了那些世家大族……這應該是個好消息。”
    “現在看來，真正引起洛陽混亂的，其實應該是那個郭汜……他此刻應該還在城裏，若能早點找到他，或許事情也還有辦法補救……”
    “隻是不知道，此刻的琰兒是不是已經被押著去了長安……還有王允老頭，不過以他的地位，應該不會有事……”
    “或許該找一找朱儁……皇甫嵩不是說了嘛，董卓走的時候，明確表示過，洛陽是留給了他駐防的，他總不至於毫無辦法吧……”
    “眼下最為迫切的，還是得盡快進城去。總還是要盡快去王府和蔡府看一眼才行……”
    “唉，現在我有點明白，董卓為什麽告訴我盡快啟程去並州，義兄昨日也說了同樣的話……隻是眼下這事情已然發生，是該去並州呢，還是該留下來收拾一番洛陽的殘局……”
    ……
    諸般雜亂的想法，在腦海中不斷閃現著。
    時間，
    在一點點慢慢過去……
    當太陽已經爬到了頭頂時，幾人終於慢慢挪到了洛陽城門的附近。
    這裏的人依舊很多，隻是令人意外的是，此處的秩序竟然還可以。
    所謂還可以的意思是，
    雖然依舊是人心惶惶，至少在這裏，大家還在排著隊出城，沒有亂成一窩蜂一般，把整個城門給堵死了。
    靠近了城牆下，
    突然有人在嘶啞著嗓子大聲吼叫的聲音傳過來，
    “排隊！都排隊……不得插隊，違者立斬！”
    “都能出城去的……大家不要急，不要擠……”
    “此處城門乃是大漢的太仆，朱儁大人在駐守……你們放心，沒有涼州軍要殺你們了。”
    “出城之後，大家不要逃得太遠……朱儁大人向你們承諾，洛陽城裏的騷亂很快會平息，屆時，你們便能回家了……”
    ……
    這一聲聲的呼喚雖然並不能解決眼下的任何問題，但是，至少其中傳遞出了一部分好消息，這樣的消息，至少能讓惶然的人心稍微安定一些。
    華翔尋著聲音望去，城牆上，一麵旗幟正在那裏微微飄揚著，上書一個大字……
    “朱”！
    “嗬……原來朱儁在這裏啊。”
    華翔扯了扯嘴角，伸手戳了戳身前的皇甫嵩，
    “皇甫叔，你抬頭看一眼城牆上……你那個老友朱儁，是不是正在上麵？”
    皇甫嵩聞言，抬頭望向了城牆上，過了一會，他才收回了目光，扭頭說道，
    “華賢侄，我仔細看過了……朱儁不在城牆上。”
    “唔……不在？”
    華翔皺眉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得上去看看，於是他大手一揮，
    “走！咱們先到城門裏麵去，我要去城牆上……找朱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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