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程家人全體出動，回了平南村。
    祭拜祭拜程老爺子和鄧熊的奶奶，再分別陪倆人嘮嘮嗑，今日回村必須要辦的事兒就辦完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和活人告別。
    對程家孩子包括程大平在內有啟蒙教導之恩的方先生、對程家人一直照顧有加的伍村長、和程家一起逃難來到這裏的張婆子等人、後來重逢又成為同村人的賈村長等人、被程晚救下如今都已能獨當一麵的金香她們……
    大家夥都明白，程家這次去京城和上次去京城不一樣。
    上次去京城，程家二房和三房都留在了朔陽，程晚走之前也說可能不久後就會回來，所以大家對於程家要離開平南村、離開朔陽、離開涼州的感受沒那麽深刻。
    這次，程家在朔陽的生意早就做好了交接和安排，村裏的程家二房和三房也早就開始收拾行李。
    最主要的是，程家最大的話事人程晚已經考完了在朔陽能考的試，再往下考，必須得在京城考了。
    昭平侯府本就在京城，程晚原本也是京官。
    情況擺在這兒，程家人這一走，很長一段時間內應該都不會再回來了。
    或者即便程家人回來，肯定也不是一大家子都回來。
    打從程家來到平南村，就深深影響著平南村。
    後來程家做生意，更是為幾乎每一戶平南村的村民帶來了穩定且不菲的收入。
    再後來，程晚當官、封侯，不誇張地說，平南村的村民在別村村民麵前，腰都更挺直了三分。
    對程家，對程晚，無論是從公還是從私，大家夥兒都滿是不舍。
    “大家夥都回去吧！”程晚邊說著話邊環視著大家夥兒，她眼眶微紅，抿了下唇，用有些沙啞的嗓音大聲道：“回去吧，都回去吧！”
    沒人動。
    “村長……”程晚向伍村長求助。
    伍村長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後又吐出，轉身朝眾人擺了擺手，聲音渾厚：“都散了吧！別擱這兒擋路了！”
    有人動了動身子，但還是沒人第一個離開。
    伍村長雙眼一瞪：“去去去！該幹嘛幹嘛去！作坊裏的活兒都幹完了？！還想不想掙工錢了？！”
    “村長，我們再待一會兒，等昭平侯一家走了，我們再回去幹活。”
    “是啊，村長，也不差這一會兒，再等等。”
    ……
    大家夥七嘴八舌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人聲雜亂沸騰。
    程晚的一顆心酸脹酸脹的。
    她沒想到在《告諸敵黨書》的內容廣為人知後，這些人還選擇光明正大地表現出和她的親近。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時候離她越遠越安全嗎？
    這些人真的很“蠢”。
    但“蠢”得讓人心軟。
    程晚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大家都好好的，我們在京城會想你們的！大家都散了吧！都回去吧！”
    “是啊，都回去吧！”
    林老太等人也大聲附和。
    “昭平侯，你們以後還回來嗎？”不知是誰嗓音洪亮地問道。
    “回來！我們還會回來的！
    不回來不行啊，我爺還在這兒呢！”
    程晚脆亮的聲音讓不少人笑出了聲。
    伍村長收了收臉上的笑容，故意板起臉，再次朝人群擺了擺手：“行了，都散了吧！”
    人群靜默了幾息。
    人群漸漸散開。
    程晚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眸色深沉，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伍村長和賈村長落在了最後。
    倆人像是想交代些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朝程晚笑笑，就轉身離開了。
    突然，賈村長停下腳步轉過身，用一種慈愛包容的眼神望著程晚，臉上的溝壑裏滿是純粹的祝福：“晚丫頭，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
    程晚的眼眶瞬間一熱，她朝賈村長露出了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重重點頭：“誒！”
    兩位村長走遠了，程晚還立在原地。
    “阿晚。”
    一直充當“隱形人”的顧晏走了過來。
    程晚抬頭，眼睛濕紅，但眼神明亮：“阿晏，我好幸福。”
    顧晏一愣，而後嘴角上揚，眼底蕩漾開星星點點的光芒：“是，我們阿晚是幸福的姑娘。”
    程晚噗嗤一笑，眉眼飛揚：“所以為了這份幸福能更久遠，我得一直努力、更努力才行！”
    “好，我陪你。”
    倆人對視著，無聲笑了起來。
    ……
    那邊，林老太和張婆子、宋婆子已經嘮上了分別前的“閨蜜嗑”。
    這邊，程晚也在和金香幾個說著“悄悄話”。
    “照顧好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遇到難處了就去找兩位村長。
    想我了，就讓春來幫你們寫信給我。
    我一定會回信給你們的。”
    金香幾人紅著眼睛重重點頭。
    程晚挨個給幾人擦了擦眼淚，溫聲哄著：“別哭了，眼睛都要哭腫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豔秋一直盯著程晚不舍得移開視線，有些控製不住地哽咽：“姑娘才……才是一定要照……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穿衣，姑娘要好好的！好好的！”
    “對，姑娘一定要好好的，我們會日日夜夜為姑娘祈福的！”
    程晚繼續為她們擦著眼淚，嘴裏溫聲應和著：“好，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們都要好好的！”
    顧晏牽著顧煜站在稍遠的地方，專注而癡迷地看著程晚。
    看著程晚溫柔地和金香她們說話，看著程晚耐心地給金香她們擦眼淚，看著程晚笑嘻嘻地將金香她們逗笑。
    “歲歲，我好喜愛她。”
    顧煜抬起小腦袋：“小叔，我也喜歡晚晚。”
    “可是歲歲，我想把她藏起來，讓她隻能看得到我……”
    顧晏小聲喃喃，漆黑的眸中翻湧著病態的偏執。
    顧煜眉頭緊皺，大大的眼睛裏是大大的疑惑：“小叔，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顧晏眨了下眼睛，低頭摸了摸顧煜的小腦袋，嘴角帶笑，眉眼溫和無害：“我說我會保護好她，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
    第二天一早，程晚和林老太等人告別完，心情沉重地背上行李騎著馬，剛行到朔陽城門外，就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得目瞪口呆。
    這……這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