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堡，神木林。

    魚梁木枝杈茂盛，紅葉落地鋪成厚毯子。

    “唉。”

    海蛇仰望一片片紅葉緩緩飄落，眼眸深邃的宛若一灘死水。

    黝黑麵龐上，流露出一絲微不可覺的落寞。

    他老了！

    家族在他的手中，似乎越發衰頹下去。

    “科利斯，本不該如此。”

    海蛇嗓音低沉，溝通內心深處的不甘。

    他是科利斯瓦列利安，身懷最古老、高貴的瓦雷利亞血統。

    九渡航海、迎娶無冕女王、培養一雙馭龍者子女……

    一生經曆過的戰爭，獲得的種種功績，縱觀維斯特洛曆史又有幾人比肩。

    何至於，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莎莎莎……

    背後傳來異響，是窸窸窣窣的腳步。

    海蛇目光一凝，默默回過頭。

    “外公！”

    貝妮拉嗓音清脆，小跑著靠近。

    海蛇有些詫異，付之一笑“貝妮拉。”

    剛想問外孫女怎麽來了，視線裏闖入另一道身影。

    雷妮拉麵帶微笑，披著一條金線點綴的紅坎肩，輕輕走下低矮台階。

    海蛇斂去笑意，目光落在外孫女身上，伸手捋順發梢，故作輕鬆道“別灰心，你會有更好的姻緣。”

    貝妮拉抿著嘴，用臉頰親近的磨蹭手掌。

    老繭刺痛嫩滑的肌膚，卻感覺十分可靠。

    “貝妮拉說你或許在這裏。”

    雷妮拉步伐輕緩的走近，輕笑道“她很信任你，崇拜外公的九渡遠航。”

    “過獎了，陛下。”

    海蛇不鹹不淡的回應。

    有什麽好說的呢？

    剛被國王當眾駁斥，拒絕聯姻的請求。

    雷妮拉沉吟少許，小聲提醒“我可以和科利斯大人單獨聊聊嗎，貝妮拉？”

    貝妮拉聞言一怔，抬頭看向外公。

    海蛇眼眸微閃，輕輕頷首。

    他倒是好奇，能單獨聊什麽。

    貝妮拉見狀，乖巧道“我先退下了。”

    說罷，拉了拉外公的手，快步離開魚梁木下。

    待看不見外孫女的背影，海蛇恢複往日嚴肅。

    雷妮拉默默組織語言，率先開口“我想了很久，你為何老是窺視王權。”

    此言一出，海蛇麵色一怔。

    這種戳開窗戶紙的話，可是誅心之言。

    雷妮拉雙手握在一塊，坦誠道“你曾支持姑姑爭奪繼承權，也曾想將蘭娜爾嫁給我父親。”

    “你到底是為了妻女著想，還是為了一己私欲？”

    海蛇臉色陰沉，已經失去交談的興趣。

    “但經過今天的事，我突然想通了。”

    雷妮拉話鋒一轉，抬眸望向搖曳的魚梁木，凝重道“世界並不公平，當你站在那個位置，就要麵臨許多陷阱。”

    “所以呢？”

    海蛇眼神閃爍，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惕。

    直覺告訴他，對方必有所求。

    “很抱歉，雷加今天說了很多嚴厲的話。”

    雷妮拉沒有正麵回答，轉而挽回兩家的關係。

    海蛇默默搖頭，這不是他想聽的話。

    王後的歉意或許有分量，但“嚴厲”一詞並非認錯。

    “這是一個歉意，我是誠心交談。”

    雷妮拉釋放一笑，繼續道“你有所求，我也有所求，這並不衝突。”

    至少在今天，兩者都想將貝妮拉推上台麵。

    海蛇不吃這套，自嘲道“國王拒絕了貝妮拉，他認為簡妮夫人的女兒更有成為王後的潛質。”

    “但咱們兩個都愛著貝妮拉，希望她的未來更好。”

    雷妮拉輕輕皺眉，有條不紊地道“雷加不喜歡大臣僭越，但瓦列利安一直是王室的堅定支持者。”

    頓了頓，補充道“裏斯是我的領地，那裏也有瓦列利安的一份。”

    海蛇麵無表情，心底越聽越吃驚。

    他猜的沒錯，對方是在拉攏他。

    果然，雷妮拉接下來說道“我有一個提議，貝妮拉是我的養女，年幼的生命大部分在我身邊渡過，我可以將她嫁給伊蒙。”

    “伊蒙王子？”

    海蛇心中一動，明知故問道“他們倆分別是裏斯與泰洛西的繼承人。”

    “沒錯。”雷妮拉點點頭，直言道“伊蒙接管裏斯，貝妮拉繼承泰洛西，他們的孩子將統治三女國中的兩座城邦。”

    雷加說過，給她子女聯姻的決策權。

    既然他不想讓長子貝爾隆迎娶貝妮拉，以此為王室拉攏戴蒙與瓦列利安。

    那她就讓次子伊蒙迎娶貝妮拉，為自己拉攏戴蒙與瓦列利安。

    她也曾是鐵王座的繼承人，懂得如何締結盟友。

    雷加認為簡妮值得拉攏，以此平衡王室的內部衝突。

    可她不喜歡一直被動下去。

    縱觀家族簡史，最優秀的兩位王後維桑尼亞與亞麗珊便是鮮明對比。

    前者精明能幹，手持暗黑姐妹多次護衛被多恩刺殺的征服者伊耿。

    她的人生履曆不止精彩。

    若維桑尼亞是男性，用的是意思相同的“韋賽裏斯”為名稱。

    或許征服者的稱號要改換他人。

    維桑尼亞晚年期間，鼓勵兒子梅葛篡權，擠下妹妹雷妮絲的後代登上鐵王座。

    在梅葛失敗前，她便因為高齡而故去。

    這不是一個汙點，反而是另一個遺憾。

    反觀善良王後亞麗珊，一生都在為哥哥兼丈夫服務。

    生兒育女、拉攏貴族女性、提出寡婦律……

    但她的結局並不美好。

    十三個子女，紛紛走在她的前麵。

    亞麗珊與人瑞王的兩次決裂，多與女性平權和子女繼承權做鬥爭。

    她認為第一繼承人該由長女丹妮莉絲坦格利安擔任，遭到人瑞王的否定。

    遺憾的是，丹妮莉絲6歲時因顫抖症夭折。

    在這之後，亞麗珊與人瑞王的宮廷恢複和平，但爭吵從未停止。

    雷妮拉思及此處，輕輕一歎“亞麗珊王後很好，但她的生平太疲憊了。”

    海蛇眉頭微蹙。

    雖然不知道對方心中所想，但聽到亞麗珊王後，不難猜出其中蹊蹺。

    國王先後三位妻子，分別為他獲得雷妮拉的讓步、穀地支持、幾個異母兄弟效忠。

    一個國王能拉攏的權力，基本攥在手心。

    可維斯特洛大陸的傳統不同，多娶的弊端開始顯現。

    沒人能坐視丈夫被分享。

    雷妮拉回過神，歪過頭“考慮的如何，科利斯大人？”

    “很大方的提議。”

    海蛇上前一步，動容道“狹海對岸是一片淨土，孩子們都能放縱生活。”

    國王打壓封臣，投入王後的麾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坦格利安王朝，早有維桑尼亞王後統治封臣的先例。

    瓦列利安家族退步至此，連繼承人都隻是一個坦格利安的女娃娃。

    再不拉攏一個強有力的盟友，未來境遇堪憂。

    “合作愉快！”

    雷妮拉鬆了口氣，笑容洋溢。

    海蛇冰冷的神情如冰消融，正色道“兩個孩子締結婚約，但還有很多事要注意。”

    雷妮拉歪過頭“比如？”

    “戴蒙！”

    海蛇一本正經，剖析問題“戴蒙反複無常，白蛆蟲懷有身孕。”

    “據我說知，蘭娜爾也有孕了。”

    雷妮拉細眉微蹙，並不認為是個威脅。

    戴蒙尚未迎娶白蛆蟲，腹中孩子不過是一個私生子。

    蘭娜爾有孕之前，白蛆蟲都掀不起風浪。

    有孕之後，更別想爭權奪利。

    “話是如此，但還是要小心。”

    海蛇保持理性，提醒道“戴蒙與伊蒙德行事無所顧忌，對王室、對大家都不是好事。”

    權利的製衡，在於不同強弱的幾方勢力。

    但總有一些攪渾水的人，打破這種平衡。

    戴蒙與伊蒙德，皆是典型的不穩定因素。

    雷妮拉似懂非懂，不急於一時回答。

    ……

    龍穴，大殿。

    “嘶吼——”

    如夜色漆黑的龍焰肆意噴灑，仰天衝擊龍穴頂端的鐵索橋。

    “安靜，伊拉加斯！”

    豢龍人站在遠處大聲呼喊，試圖安撫失控的幼龍。

    “嘶嘎……”

    灰影趴在牆上，胸膛處的淺灰鱗片出現血痕，衝著下方咆哮。

    伊拉加斯橫衝直撞，脖頸與後足鎖鏈狂舞，渾身鮮血淋漓。

    亞成年的幼龍，到底不是成年龍的對手。

    “貝爾隆，安娜！”

    龍穴裏一團亂麻，簡妮神情焦急，在龍衛的保護下拽回兩個孩子。

    “嗚哇哇……”

    安娜大眼睛決堤泄洪，臉蛋灰撲撲的，撲倒母親懷裏嚎啕大哭。

    貝爾隆臉色慘白，銀色發梢微微蜷曲，還能嗅到一絲糊味。

    簡妮抱住貝爾隆，仔細檢查“有沒有傷到哪兒？”

    “沒、沒有。”

    貝爾隆冷汗直流，說話都磕巴起來。

    龍焰擦著身後劃過，差點重倒父親幼時的複撤。

    “沒事就好，咱們快走。”

    簡妮心髒砰砰亂跳，生怕兩個孩子出事。

    猛然回首，發現少了一個人，驚慌道“丹妮莉絲哪去了！？”

    明明方才還在孵化器皿旁邊。

    簡妮額頭冒出一排冷汗，看向孵化器皿時早已空無一物。

    不止丹妮莉絲，連龍蛋都失蹤了。

    “夫人，帶上王子與公主先離開龍穴。”

    老年豢龍人臉色凝重，讓出一條通道。

    “可是。”

    簡妮一時失措，四下尋找女兒的身影。

    轟隆隆——

    忽然，地下龍坑傳出異響，仿佛一頭巨獸胡亂衝撞。

    老年豢龍人麵色劇變，大喊道“小心，幼龍受驚了！”

    轟——

    話音剛落，一處龍坑猛然爆出煙塵，伴隨一聲嘹亮的龍吼。

    “嘶嘎！”

    蒼白龍焰猶如火柱噴湧，衝散胡亂四射的漆黑龍焰。

    老年豢龍人倉惶回頭，不敢置信道“龍！”

    “嘶嘎！”

    俊美的龍首探出煙塵，隨後是修長的脖頸，一雙亮如銀箔的龍翼。

    暴雪一雙金色豎瞳充滿野性，迅捷的衝出龍坑，展現出優雅、修長的完美體態。

    簡妮看著熟悉的銀色幼龍，以及龍背上的身影，頓時瞳孔驟縮“丹妮！！”

    “嘶嘎！”

    暴雪放聲嘶鳴，修長的龍頸甩動，扇動龍翼衝上高空。

    一個銀發小姑娘趴在龍背上，雙手死死扣著鱗片，害怕的輕輕顫抖。

    呼——

    銀色幼龍帶著對天空的渴望，一頭衝出龍穴。

    感受到勁風吹刮，銀發小姑娘怯怯抬頭。

    “嘶嘎！”

    暴雪身姿靈活，穿過龍穴頂端的鐵索橋，肆意噴出一口龍焰。

    “啊！！”

    丹妮莉絲發出驚呼，埋頭大嚷“聽從指令，聽從指令！”

    嗓音尖細微弱，卻是以馴龍語說出。

    雖然不自信，但對幼龍很管用。

    可惜，小姑娘叫不出幼龍的名字，遲遲沒下達指令。

    “吼……”

    暴雪金色豎瞳一凜，回眸瞥了駕馭者一眼，戲謔的調頭垂直俯衝。

    “啊！！”

    龍穴的大殿裏，簡妮驚慌抬頭眺望，隻聽到女兒的驚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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