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陽光正烈。

    雷加照例巡視港口，水手們忙碌的熱火朝天。

    “陛下。”

    剛走到附近，海蛇走下一艘大船，恭敬問候。

    “物資準備的怎麽樣，科利斯大人？”

    雷加抬眼眺望，成群的山羊驅趕上船。

    海蛇十分自信，保證道“放心，足夠三條龍飽餐一個月。”

    “那就好。”

    雷加應了一聲，繼續四下張望。

    他有預感，對方有事相求。

    “陛下，我有一事稟報。”

    果然不然，海蛇稍稍欠身，主動引出話題。

    雷加收回目光，微笑道“說來聽聽。”

    很好奇，老海蛇有什麽訴求。

    “最近石階列島附近的海盜愈發猖獗，已經嚴重影響海上運輸。”

    海蛇一本正經，嚴肅道“依我的想法，伊耿王子的陽炎受傷，咱們該派出一支可靠的艦隊嚴格處理。”

    “哦，該派哪支艦隊？”

    雷加故作驚訝，瞥向港口盡數懸掛海馬旗幟的大船。

    “如您所見，我這次率領瓦列利安家族的全部艦隊出動。”

    海蛇麵露驕傲，推薦道“煙海很危險，卻不需要所有船隻隨行，留下一半足夠應對流寇海盜。”

    雷加啞然失笑，配合道“不錯的提議。”

    看到港口的幾十艘大船，幾乎傾盡瓦列利安家族的本錢。

    留下一半清剿海盜，與留下伊蒙德一個道理。

    都是為了各自的家族，沒什麽好說的。

    “我替水手們感謝您，陛下。”

    海蛇心知肚明，誠摯致謝。

    雷加揮了揮手，慢斯條理道“出發之前，還有什麽需要？”

    煙海危機四伏，生還者不足十之**。

    海蛇一介凡人，僅憑艦隊對抗煙與鹽，該有的寬容不能吝嗇。

    聽國王主動提及，海蛇腦中靈光一現，果斷道“陛下，我有一個大副，曾經救過梅卡王子與我，是個正直、忠誠的小夥子。”

    “我知道，亞當對吧？”

    雷加眸光一閃，察覺一絲詭異氣息。

    “沒錯，就是他。”

    海蛇大方承認，努力籌措言辭“我隨您前往煙海，瓦列利安家族的艦隊便由他來指揮，相信比雷妮婭一個小姑娘可靠的多。”

    雷加斂去笑意，聽出不同尋常。

    海蛇一雙大手緊握，稍顯猶豫“雷妮婭還太小，不適合統管桀驁不馴的海上大軍，反而更適合宮廷職務。”

    雷加微微蹙眉，上下打量對方一眼。

    從肢體細節可看出，說出這句話時，內心定然極力掙紮。

    然而，他說了一個蹩腳的理由。

    雷加氣勢一變，言辭犀利道“科利斯大人，雷妮婭是您挑選的繼承人，我想潮頭島島主沒有必需精通航海的要求。”

    “當然。”

    海蛇深吸口氣，最後爭取“可一個還沒坐船，就開始頭暈的小姑娘，很難帶領瓦列利安家族為國效力。”

    捫心自問，與坦格利安家族接觸的時間越久，越能看穿人心複雜。

    相比血脈隔一層的外孫女，他更青睞同為鹽與海的私生子。

    雷加聽出深意，不悅道“科利斯大人，雷妮婭是蘭娜爾的女兒，一名有龍的血與火。”

    “那隻是一條長不大的小龍！”

    海蛇一時激動，音量徒然拔高。

    雷加麵色轉冷，雙眸蘊藏寒氣。

    天大的笑話！

    當初求著鬧著將雷妮婭過繼給已故的蘭尼諾，以此繼承潮頭島的家業。

    如今培養了精明能幹的私生子，就想棄如敝履的將之甩開。

    當坦格利安的血脈是什麽了？

    雷加冷笑一聲，便要開口訓斥。

    “科利斯！”

    忽的，雷妮絲低沉的嗓音響起，打斷君臣二人的談話。

    雷加眉頭一挑，望向大船甲板。

    雷妮絲不知何時出現，雙肘撐著船板，凝視著丈夫與侄子。

    “姑姑。”

    雷加打了聲招呼，心中暗暗皺眉。

    精神力量消耗過大，警惕性大大降低。

    連頭頂有人都沒發覺。

    “陛下。”

    雷妮絲輕輕頷首，又看向沉默不語的丈夫，悶聲道“科利斯，剛才的事情還沒談完。”

    “陛下，我還有船隻沒檢查完。”

    科利斯悵然若失，躬身告退。

    雷加沒有阻攔，抬頭望著有心事的姑姑。

    雷妮絲故作堅強，岔開話題“戴蒙回來了。”

    “我看到了。”

    雷加點點頭，又道“很張揚，不像受挫的樣子。”

    雷妮絲想了想，如實相告“我將暗黑姐妹還給他了。”

    “我也看到了。”

    雷加眼神詫異，等待下文。

    雷妮絲不再猶豫，直言不諱“戴蒙是家族不可分割的一份子，由他來擔任龍族親王，對家族對他都是一件好事。”

    年過半百，最能洞悉人心。

    戴蒙窮盡一生追求之物，無外乎“認同”二字。

    將暗黑姐妹還給他，交替龍族親王的責任。

    才能為浪蕩王子拴上一條扯不斷的枷鎖。

    聞言，雷加怔了怔，低頭陷入沉思。

    讓戴蒙擔任龍族親王，他還從來未曾設想過。

    打心底裏，好叔叔都是一個不靠譜的存在。

    雷妮絲沒有多言，靜靜等待侄子決策。

    半響。

    海浪輕輕拍打，腥鹹海風吹刮。

    雷加思維湧動，心中埋藏千言萬語，隻說了句“煙海之行，給他一個自證的機會。”

    言罷，轉身離開港口。

    ……

    正午時分。

    一切準備就緒，艦隊於港口開拔。

    “嘶……嘎……”

    一條似蛇般的猩紅巨龍滑翔而過，吼叫著飛躍廣闊海麵。

    嗚嗚嗚——

    號角聲吹響，海馬旗幟飄揚。

    海蛇神情凝重，身披銀灰盔甲，站在甲板前端。

    一艘艘大船行駛，堪比一支中型艦隊。

    “人魚王保佑！”

    海蛇呢喃一句，回首眺望港口內的船隻。

    半數戰船隨後駛出，朝著石階列島方向航行。

    為首一艘戰船上，同樣矗立一名銀發深膚的身影。

    海蛇看的出神，暗自祈禱“希望我的選擇沒有錯，順利歸來。”

    “嘶嘎！”

    驀地，頭頂飛過一條漆黑幼龍，猩紅雙翼使勁拍打，狂風吹的船帆凜凜作響。

    海蛇身形一晃，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巨龍，情緒分外複雜。

    曾幾何時，長子也是幼時馴服海煙，駕馭幼龍跟隨他四處航行。

    ……

    高塔，女王寢宮。

    “快看，外公出發了！”

    幾個孩子吵吵鬧鬧，雷妮婭趴到窗戶邊，眺望密集駛出的艦隊。

    “血蟲好酷。”

    伊蒙與貝妮拉手牽手，對一閃而逝的猩紅龍影充滿憧憬。

    “好了，都去玩吧。”

    雷妮拉疲憊的依靠床頭，哄走幾個活潑的孩子。

    姐弟關係的疏遠，攪的她身心俱疲。

    “哦~”

    幾個孩子很懂事，乖巧結伴出門。

    雷妮拉惆悵一歎，強撐著身子走到床邊。

    “嘶嘎——”

    悶如洪鍾的龍吼響徹方圓幾十裏，震的塔內桌椅板凳輕輕晃動。

    雷妮拉探出頭，望向跨越海岸的懸崖。

    呼——

    一條漆黑如炭的龐然大物邁動步伐，銳利龍爪踏碎岩石，鋪展雙翼迅猛升空。

    隻見龍影一閃而過，搖曳著躍過艦隊，猶如一層遮雲蔽日的幕布。

    前兩條龍在其麵前，襯托的小巧靈動。

    雷妮拉怔怔出神，雙眸停留在漆黑龍背上的挺拔背影。

    咚咚！

    房門敲響，女伴伊蓮娜的聲音傳來。

    “陛下，我洗漱嗎？”

    等不到回應，女仆打扮的伊蓮娜推門而入，手裏端著水盆。

    雷妮拉撐著窗沿，任由女伴為自己梳理銀發，編織成精致的長辮子。

    “您還好嗎？”

    伊蓮娜眼眸擔憂，小心翼翼的詢問。

    雷妮拉恍惚了一下，扭頭望見懸掛牆壁的族劍“王國之光”。

    此時，艦隊在海麵上化作棋子大小的黑點。

    三條龍影依次消失，已經看不到半點蹤跡。

    雷妮拉入迷了似的，走到牆邊摘下“王國之光”，唰的一下拔劍出鞘。

    蹡踉——

    劍芒凜冽，破空嗡鳴。

    雷妮拉側身持劍，似乎從中找尋寄托，茫然情緒漸漸褪去。

    她是王國之光，七國的王後兼騎龍女王。

    以維桑尼亞王後為目標。

    雷加不在的日子裏，七國的和平將由她維係。

    “陛下。”

    伊蓮娜嚇壞了，看著“王國之光”不敢靠近。

    雷妮拉回眸一瞥，出奇的堅定“我沒事。”

    ……

    無頂龍穴。

    “嘶吼——”

    昏暗的大殿裏，回蕩著粗獷的哀鳴。

    蘭娜爾一襲白紗裙，靠坐在龍坑邊緣。

    “你不去送別？”

    梅莎麗亞懷抱卷毛小狗，站在稍遠的位置。

    蘭娜爾輕輕搖頭，平靜道“戴蒙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我也一樣。”

    “說的也是，承諾過後一走了之，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梅莎麗亞搖頭失笑，充斥著失望與自嘲。

    “這次不一樣了。”

    蘭娜爾嗓音輕柔，抬起一張蒼白消瘦的臉頰，散發一種莫名的自信。

    戴蒙見過她了，兩人溫存許久。

    對方沒有保證，卻異常堅定的說過捕獲一條幼龍帶回。

    梅莎麗亞深深皺眉，遲疑片刻“或許吧。”

    ……

    密爾，總督府。

    “嘶嘎……”

    淺灰色龍影閃爍，鑽入綠植茂密的花園，蜷縮起龐大身軀。

    “在哪兒呢？”

    蓖麻身穿粗布麻衣，手持一根竹杖，完全為豢龍人的打扮。

    她一跑出來，貝爾隆與丹妮姐妹也追上來。

    便見蓖麻一抹帶疤痕的歪鼻子，大咧咧的喊“出來，膽小龍！”

    “別喊，不用這樣。”

    貝爾隆滿臉尷尬，出言製止。

    “沒事的！”

    蓖麻揚起下巴，梆梆拍打貧瘠的小山包“跟我玩躲貓貓，看我把它趕回龍石島。”

    “殿下！”

    正在這時，希留腳步輕盈的走來，蓬鬆的棕色卷發略帶油膩。

    貝爾隆回過頭，有些奇怪。

    希留彎下腰，附耳說起悄悄話。

    “什麽！？”

    貝爾隆瞪大眼睛，大驚道“布拉佛斯夥同潘托斯派出了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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