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風大受震撼。

    思維未免太過跳躍了吧？

    到底是怎麽從複活跳到殺死其他「高維降臨者」的？

    原來埃裏克不隻是為了讚達爾嗎？

    真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選擇啊！

    埃裏克這種控製欲極強的人，怎麽可能容忍變數？怎麽可能忍受旁人將他的寰宇搞得一團亂？

    哪怕旁人來到此地的概率微乎其微，對方也隻會提前想好對策。

    羨魚心想。

    接下來，是他的後手。

    是係統嗎？

    他問：

    “那些人的係統，是什麽樣的？”

    灰風一邊回想，一邊說著：

    “和遊戲一樣啊，有地圖，有背包，有裝備，有麵板……”

    羨魚安靜聽著，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

    真的是係統啊。

    這可真是個，大驚喜啊。

    灰風一看，心中倍感不妙。

    她加快語速，條理清晰地說出係統的各種功能，最後，她幹巴巴地補上一句：

    “哦，還有遊戲客服，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羨魚笑出了聲。

    “和我的……”

    他一字一頓道：

    “一樣啊——”

    灰風徒勞地張了張嘴，不再說話。

    埃裏克的係統，和其他人一樣。

    這句話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大了去了。

    就像是製作一款遊戲。

    從前期的產品策劃，再到技術研發，最後是美術設計……

    整個過程，幾乎都是埃裏克一人完成的。

    對方走一步算十步、不，準確地說，是走一步算百步——

    這種人……怎麽可能隻給自己留下一個係統啊？

    遊戲正式開始運營了，你身為製作人，不要滿級賬號，非要和其他玩家一樣，自建賬號、從頭開始肝遊戲嗎？

    怎麽可能啊！

    那可是埃裏克啊！

    對方都能考慮到「降臨者」來到此地的、那點微乎其微的概率，沒有道理不為自己留後手啊！

    羨魚加快語速：“哦，還是不太一樣的。”

    至少不會有「巨像」等一係列武器。

    “灰風。”

    羨魚喊了她的名字。

    灰風抬眼與羨魚對視。

    羨魚又問：

    “他還說了什麽？”

    灰風勉強收回思緒，說話時語氣飄忽不定。

    “我問你，你要做什麽，你說，你會玩填色遊戲，隻有成為掌權者，才能製定規則、終止戰爭。”

    “每開一局新的遊戲，過往的數據就會被清除。”

    “出生地隨機，自選屬性，自帶地圖外掛……”

    說著說著，灰風轉頭直視前方，避開羨魚的視線。

    她麵色凝重，狀似在回想著什麽。

    埃裏克曾說，摘掉debUff，很快就會獲得解脫。

    灰風定了定神，自動略過這句話。

    “如果擁有足夠的能力或權限，就連生死也能更改——”

    羨魚定定地看著灰風，看了好一會兒，他輕笑一聲：

    “所以，是遊戲係統啊。”

    “遊戲可以重開。”

    過往的記憶就會被清除。

    “可以自定義麵板。”

    讚達爾利用係統，逆轉了羨魚的生死。

    “這些都是遊戲最基本的玩法。”

    羨魚隻覺得豁然開朗。

    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先前困擾他的疑點，在此刻有了答案。

    遊戲製作者的最終目的是什麽？

    自然是為了留下玩家啊。

    為此，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例如他們會在完成任務的第一時間，給予玩家即時反饋和獎勵，以此引導玩家繼續玩下去。

    同樣的，羨魚擊敗金人後，得到了係統一係列獎勵。

    當然，隻有獎勵，還不足以吸引玩家。

    遊戲還要為玩家設立目標。

    有了目標，才能確保玩家按照自己的設想走下去。

    於是，最初的自己，也就是埃裏克，在其中增設種種關卡、重重障礙，並將遊戲難度控製在玩家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要是太簡單、或者太難，怎麽讓玩家繼續投入時間和精力呢？

    隻有具有一定挑戰性、努努力才能達成的目標，才能吸引玩家啊。

    這也是每次輪回後，係統會自動清除所有數據的原因。

    因此，就算是羨魚曾經打下寰宇，多次與星神對上，經曆無數次輪回，係統記錄再多的數據和信息……

    每次輪回後，都會清得一幹二淨。

    這一次，羨魚在千年前關閉係統，並設立了唯有令使級別力量才能激活它的限製條件。

    隨後，讚達爾扭轉了他的生死，他來到羅浮，某天，嵐再次分出神力，送上箭矢。

    緊接著，阿哈出現了。

    在祂與阿基維利同行時，曾看過羨魚的書。

    星神突發奇想，前往寰宇分發係統，經過一番試驗後，再次找上羨魚。

    阿哈發現，曾飽受權勢迫害的人，在得勢後，醉心於權力鬥爭。

    祂所接觸過的、獲得係統的人類，沒有堅持本心。

    阿哈問：“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呢？”

    羨魚當時給出的回答是，信任它，利用它，最終，擺脫它的控製。

    「歡愉」星神記住了這句話，於是在千年後，緊隨嵐的腳步，在係統自動激活的下一刻，阿哈以遊戲係統的身份，找上了他。

    星神說：“你這幅樣子……真有意思啊！”

    羨魚想要收起箭矢，係統遵循羨魚的意誌，將其放入背包。

    好巧不巧，阿哈在場，讓羨魚誤以為對方替他收起了箭矢。

    阿哈向他許下奇物和無數信用點的獎勵，邀請他成為「歡愉」令使。

    臨走前，星神對他說——“物歸原主”。

    是在指嵐送給他的箭矢？阿哈在替嵐轉達這句話？

    還是指星神因羨魚構想出的、製作出的係統？

    等著看自己樂子？等自己信任它，利用它，擺脫它的控製？

    羨魚不知道。

    這個答案並不重要。

    如果猜測成真，從結果來看，星神的靈光一閃，比不過「高維入侵者」埃裏克苦讀學位、費盡心思製作出的係統。

    係統大概隻會像自動清除無用數據一樣，清理掉阿哈的東西吧。

    羨魚難得分出片刻時間，思考起阿哈。

    在星神以“巴克科斯”的身份，與無名客同行時，對方炸毀列車，致使多位無名客受傷，期間，祂提前知曉羨魚的特殊性，卻沒有殺死倏忽。

    是想要看羨魚樂子？還是在意無名客的安危？刻意手下留情，好讓阿基維利為他們治療？

    華為何會有「天生牙」？誰去了「虛數之樹」？是嵐？還是阿哈？

    大概率是阿哈。

    羨魚不再深究。

    分析星神這類沒有人性、不能按常理揣測的存在，純屬是在浪費時間。

    追根溯源，他的死，與阿哈有著一定關係。

    以羨魚的性格，怎麽可能手下留情？

    因此，在自己恢複完整記憶後，對方十分努力地、想要獲得信任，甚至願意使用本體與他相處。

    「歡愉」星神死於人類之手確實很有樂子。

    但隻有活著，才能繼續找樂子啊。

    隻要羨魚還是「高維入侵者」，他和星神就會友善的、和諧的相處下去。

    羨魚轉而繼續思考正事。

    他想起被阿哈醃入味的係統注釋，和自己擔任曜青將軍時，所謂的遊戲客服。

    那時，阿哈曾向他傳話，卻被扭曲為「遊戲客服」的身份。

    羨魚再次肯定自己在很早之前得出的推斷。

    星神會對他的係統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

    從現階段的信息來看，要麽影響係統文本，要麽扭曲為不如人機的「遊戲客服」。

    目的是什麽？

    是為了「玩家」的遊戲體驗。

    道理很簡單，滿級賬號不會去新手村炸魚。

    換作任何一個玩家，得知自己隨手一個平A，就能給高級PC造成真實傷害……那他升什麽級、練什麽走位、買什麽武器裝備？玩家隻會覺得無趣、想退遊吧？

    這是埃裏克特意為係統留下的、小小的漏洞，以此來平衡戰力。

    羨魚眼神微動。

    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埃裏克可真是……費盡心思。

    例如「精神病」和「魔陰身」。

    看上去全是正麵增益，治好他的「凝血障礙」，同時將他的智商降到了110，以此來影響他的判斷，並隱瞞自己「高維」的特性。

    再例如，係統地圖和PC麵板。

    在羨魚遇到星神和令使級別的PC後，才能得知對方身份。

    在羨魚麾下艦隊抵達某個星係時，他才能知曉「智識」星神的位置。

    最終目的隻有一個。

    讓他繼續「玩」下去。

    如果滿級賬號和極品道具，能夠隨意贈送給一級新號，遊戲公司還怎麽賺玩家的遊戲時長？怎麽賺錢？

    羨魚抬眼，注視著虛空中、隱隱不太真切的係統背包。

    他點開背包，審視著一眾道具。

    羨魚緩緩勾起嘴角，忍不住笑出了聲。

    連帶著說話時的語氣，都透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一定……還有其他玩法吧？”

    “比如MOD？聯機？”

    自己能否前往其他低維世界？

    在這裏，羨魚抽取「虛數之樹」、抽取星神，都無法升維。

    那麽，替換成其他低維世界呢？

    灰風倍感不妙。

    MOD是遊戲模組。

    是在原遊戲的基礎上，針對道具、角色和故事情節等作出修改。

    然而，埃裏克口中的MOD，代指的是其他低維世界。

    聯機，則是與其他「高維降臨者」待在一處。

    灰風直截了當地問：

    “你不會是想利用其他低維世界吧？”

    “你說過的，你不會違背自己的初衷。”

    羨魚無奈極了：

    “……灰風，別搞得我像是什麽惡人一樣。”

    “好吧，我確實想過，但我也隻會挑選瀕臨毀滅的世界啊。”

    灰風試圖勸阻羨魚：

    “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啊。”

    “這不代表你還留了其他後手啊。”

    羨魚難得有了向旁人解釋的耐心。

    “不是猜測，是真的。”

    “灰風，他說謊了。”

    “他可以離開這裏，前往同一維度的世界。”

    “但是，他沒有離開。”

    “他留下來繼續玩填色遊戲，成為製定規則、終止戰爭的那個人。”

    羨魚注視著虛空中係統背包裏的道具。

    它們來自不同力量體係的世界。

    羨魚篤定地說：

    “還有一個級別更高、權限更多的賬號。”

    不然背包裏的那些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總不至於是其他玩家自願上交的吧？

    這又不是需要氪金的抽卡遊戲。

    肝一肝不就行了？

    誰會閑著沒事給這種遊戲充錢？

    隻能是係統在中間抽成啊。

    道具都能來到異世界的係統背包裏，四舍五入，人也可以啊。

    灰風忍不住腹誹。

    怪不得。

    怪不得埃裏克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自始至終……

    防備的，都是埃裏克自己啊。

    這要是拿了滿級賬號、開了掛，那還得了？

    對方豈不是分分鍾成為萬界之主？

    順利升維後，肯定又要統治自己的母星！

    灰風能推敲出這一點，羨魚自然也能想到。

    她見身側人收了笑意，憑空拿出一本很薄的書籍，問：“眼熟嗎？”

    灰風點頭。

    “埃裏克的。”

    羨魚翻到那則通篇謎語、毫無邏輯的寓言，遞給灰風。

    灰風一目十行，看完突然爛尾的寓言後，遲疑片刻：

    “……呃，我說了你別生氣。”

    “看著像是不同輪回的產物。”

    “其實……都是埃裏克寫的，是他做出的推測？預言？基本上都應驗了。”

    羨魚神色平靜地接過寓言。

    灰風小聲問：“你不生氣嗎？”

    羨魚不以為然。

    “猜到了。”

    他換位思考後，瞬間理解了自己。

    一是自己生性多疑，隻會相信推算出的真相。

    二是……一想到另一個自己看到謎語後，字字推敲、句句揣摩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如果換作是羨魚，他也會寫。

    羨魚麵無表情地翻動書本。

    這一刻，他無比認同持明族的觀點。

    埃裏克·費什和他羨魚又有什麽關係？

    說什麽體諒十五歲的小孩子……

    埃裏克那家夥，分明是熊孩子吧！

    羨魚直接翻到最後一頁。

    是寓言的後記。

    他的視線落在最後的兩個段落上。

    【當然，成不了神也沒關係，四舍五入，你可是萬千世界的救世主，就算是再不當人，也有我留給你的後手為你加功德，一加一減，能量守恒。

    最後，你要不要猜一猜，後手究竟是什麽？我對自己，說謊了嗎？】

    羨魚麵無表情，盯著其中一句話。

    【四舍五入】

    【你可是萬千世界的救世主】

    羨魚看了一會兒，抬起其中一隻手，揉了揉眉心，沒好氣地說：

    “四舍五入……”

    “誰教他這麽舍的？”

    “到底是跟誰學的數學啊？”

    羨魚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

    “我還真是……”

    “萬千世界的，救世主啊。”

    灰風拍拍羨魚的肩膀，語氣促狹：

    “是啊，我們的救世主大人。”

    “沒有毀滅就是在拯救了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