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對岸遙遙看去，卻見淤泥中露出了屋簷一角。
    再看周圍，陳青大概已是明了。
    這淤泥已不知存在多少歲月，可能幾十年都不會有一點波動。
    如今因為有巨船犁出了一條混沌長河，淤泥往長河中灌，水位下降，便慢慢露出了不知在淤泥中泡了多少歲月的屋簷。
    淤泥不簡單，若是尋常屍骨，泡個三兩時辰便是灰飛煙滅，淤泥下麵這屋泡了無盡歲月，必然是有來頭的。
    如果在沼澤邊緣處，淤泥的水位……泥位，下降太慢，想看清屋子不知要等到多久。
    不過混沌長河與屋子所在處相距不遠，淤泥下降的速度很快，裸露出來的部分越來越多。
    古樸，大氣，風格獨特。
    陳青看了看，覺得這應該是商代的風格。
    輕聲問向小千：“小千，這屋子是商代的吧？”
    “正是。商代建築紋路不夠細致，常以大塊雕成，這是典型的商代風格。”
    兩人正說著，在沼澤另一頭，出現了一行人。
    共五人，皆是人族模樣，都騎著統一的飛行馬駒。馬駒稀少，能飛的更是稀有，具體是什麽品種陳青卻看不出來。
    這些人目標明確，看其方向，便是直奔沼澤中的房屋而來。
    淤泥不斷下降，房屋露出來的部分越來越多。這才看清這並不是一棟單獨的房子，而應該是一個……坊市。
    就在此時，一個古老、宏大的聲音緩緩響起：
    “夫鴻蒙初辟，神農教耕，軒轅製器……”
    “商賈通九州之有無，聯四海之貨殖，然世人輕之，謂其逐利，不若士農。”
    “嗚呼！”
    “粟帛積於倉廩，珠玉藏於深山，若無商者周流遠轉，焉能使瘴癘之地得鹽鐵，冰寒之民獲棉麻。”
    “雖無冠冕之榮，實握生民之命。雖無耕織之苦，然有流通之勞，市井喧囂，暗合天道，錙銖較量，亦養萬姓。奈何廟堂 ，獨貶金玉為俗，史筆春秋，空讚清貧為德……”
    “故請天道垂鑒，敕立商神，掌權衡以正人心，賜福祿而酬辛勞，使天下知：市聲鼎沸處，亦有聖德巍峨。”
    大意就是商人很重要，一直看不起，這不應該。現在該立一個商神。
    聲音隆隆，天下震動。
    已經在傾斜的沼澤表麵蕩起細碎而粘稠的波濤。
    正行來的五人被此巨大的聲音震住，無法向前。
    陳青亦是如此，雖有小千相護，但也是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這是什麽！？
    陳青駭然！
    淤泥下的坊市裏究竟藏著何等存在！
    方才那番話陳青聽得半懂不懂，但大概知道個意思，難道是某個上古商人？
    現在是要……出世了？
    而在此時，五匹飛馬上的五人有兩人栽下馬來，卻被另一同伴接住。
    為首之人滿臉凝重，一字字道：“殷墟古市現世了！”
    “那人……那人來了！”
    而陳青，已顧不得其他，他此刻隻想遠離！
    隔著一條混沌長河，隻是聲音，就能隔著小千將自己震傷，這等存在，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小千，走！”
    其實不用吩咐，但那古坊市現世的瞬間，小千就已打定主意遠離。
    混沌收攏，激發自己的最快速度，飛速遠離。
    但隻行出幾息，小千忽然停下了。
    陳青心中焦急，看向懸浮著的靈石浮橋，隻見這裏處處都是極品靈石。還道小千是看上了這些靈石，急忙喝道：“小千，現在不是……”
    但話音一出口，陳青也停下了。
    他的雙目發直，定在空中。
    一個溫和的老者聲音自耳邊輕聲響起：
    “客官，想要什麽，老朽這裏皆能得到。”
    “是要升官，還是發財？”
    “是要美人，還是江山？”
    “是要大道，還是成仙？”
    陳青意識混沌，但有一個極其強烈的直覺！
    此刻不論自己想要什麽，這聲音的主人，皆能為自己辦到！
    哪怕讓自己立刻成為陽神？
    陳青的心怦怦直跳！
    心底不斷在問自己需要什麽，想要什麽。
    意識是小千的弱點，她神智已然有些迷糊，喃喃道：“我想要……”
    在這一刻，陳青忽然驚醒！
    他想起了一句話，千機的一句話：千機可知世間萬物，隻要付得起代價。
    世間一切皆有標價，就看自己能否付得起這個代價！
    如果小千想要肉身成聖，如果小千想要直升陽神……
    代價……又會是什麽？
    “小千！小千！”
    陳青急忙呼喊！
    兩人契約無比凝固，小千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喃喃道：“主……主人？”
    “小千！莫提要求！”
    “什……什麽？”
    小千意識還有些迷糊，陳青又喊了幾聲，她終於恢複了一點清明。
    “小千，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存在或許真能辦到世間萬事，但代價我們可能承受不起！”
    小千更是清明幾分，也是心中凜然。
    但很快她便皺眉：“但主人，似乎我們不說出想要什麽，便沒法走。”
    陳青也感覺到了。
    溫和的聲音不知是在不停的重複，還是有什麽回音，一直在耳旁回蕩：
    “客官要想什麽，老朽這裏皆可得到……”
    “江山，美人？”
    “長官，發財？”
    陳青與小千皆在掙紮，但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聲音還在繼續：“客官想要什麽……”
    陳青頭皮發麻，思索片刻，猶豫道：“那小千，咱們便提一個最小的要求。比如……一個蘋果。”
    “嗯！不對，”小千想了想：“主人，最好是此界就有的東西。”
    陳青心中一凜，也是點頭。
    誠然，草果很普通尋常。
    但如果此界沒有蘋果產出，那定然也是昂貴之物。
    “那就……梨。”
    前往百獸山的路上，陳青曾看到許多莊戶人都種了梨樹，且都有正常結果。
    當下，陳青輕聲道：“請給我一個梨子。”
    蒼老而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有嘞有嘞~”
    隨著話音一落，一個白麵、有些肥胖的中年人的幻影出現，將一個梨子遞到陳青手中。
    中年胖子伸出圓乎乎的指頭，淩空一抓，陳青頭頂莫名禿了一片巴掌大小的區域。
    同時，中年胖子消失。
    陳青心怦怦直跳，摸了摸自己禿了的頭皮，更是駭然！
    胖中年人並不是割去了自己的頭發，仿佛自己這塊頭皮生來就是禿的！
    甚至……
    陳青莫名有些恍惚，他已記不起自己這塊頭皮上還長著頭發的樣子！
    這……
    這……
    這已經涉及到因果了麽！
    而小千此時也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也要一個梨子，謝謝。”
    “有嘞有嘞~”
    胖中年人虛影再次出現，遞來一個梨子，順手在小千麵前一抓，身影再次消失。
    陳青心已提了起來，急忙道：“小千，你沒事吧！”
    “主人，他抓走了一把混沌。”
    陳青心中一鬆。
    混沌？
    那小千不要太多！
    別說一把，抓去一車，一山都沒問題！
    “主人，這把混沌不一樣。”
    小千聲音裏透著一股子凝重：“主人，這一把很小，但好像恢複不了了。”
    小千沒有實體，或者說混沌就是她的實體。
    不管缺失多少，隻要有混沌，就能補回來。
    現在無法恢複了是什麽意思？
    “主人，我已恢複行動能力，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小千全速趕路，才奔出幾丈，身體再一次頓住。
    準確來說，是陳青頓住了。
    小千目光驚駭，回頭看向陳青。
    陳青麵前胖中年人再次出現，滿是笑容：“客官，小店求購天心果，不知客官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