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
    梅花隻是抬起頭，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輕輕喊了一聲。
    招娣被她這麽看著，一下動了真情，又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她們雖不是親生，卻也勝似親生。
    “哭哭啼啼的，煩死了。”
    她一哭，一旁的牢房中便傳出一道不耐煩的聲音來。
    直到他開口，朱明和招娣他們才知道旁邊還關著人。
    透著昏暗的一點火光，朱明才看見那牢房角落之中，坐在陰暗處的人影。
    “你是因為什麽，被關在這裏的？”
    朱明笑了笑，朝著那人出聲問道。
    雖然看不真切，但從那還有些稚嫩的聲音可以聽出此人的年紀，不會比自己大多少。
    這樣的年紀，被關在牢裏，除了這裏這樣在衙門鬧事的，怕是不多。
    “沒什麽，不過是在狗知縣那裏拿了點首飾換了點吃的。”
    那人擺了擺手，回答得相當隨意。
    朱明一下笑出聲來，偷就是偷，還說什麽拿。
    不過念在這大災之年，也可以理解。
    “你們倒是奇怪，被關進牢裏，卻沒挨打。”
    那人在陰影中打量了朱明和劉錦一番，有些不解地開口。
    但凡被衙役抓進來的，在關進牢裏之前，總免不了一頓殺威棒。
    朱明他們四人卻是例外，隻是被關了進來，也沒人來打他們，別說打，就是鐐銬也沒有。
    “大概，是忘了吧。”
    朱明刮了刮鼻子，隨便敷衍了過去。
    這些衙役不管自己，應該也是顧及到自己的身份。
    真假難辨，萬一自己是真的，打了就得不償失了。
    那人也沒有深究，畢竟這衙役的事，他也不想管得太多。
    “吃飯了。”
    幾人正交談著，牢房的門卻已經被人打了開來。
    幾個衙役端著幾碗粥走了進來，挨個放在了牢房前麵，然後也不多說什麽，就又退了下去。
    “如果不是看著外麵那麽多百姓食不果腹，隻看這些糧食，哪裏能知道這裏缺糧。”
    朱明低頭看了看自己和招娣她們門口的飯，雖談不上多豐盛，卻是有肉有菜。
    招娣母女顯然也自己不知道多久沒吃過一餐飽飯，拿過飯碗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不過他們的飯菜，也顯然是被特意吩咐過的。
    剛才和朱明他們攀談的人，碗裏就隻有和粥棚領的救濟一般，夾雜著沙粒的稀粥。
    那人也不說什麽，似乎是早已經習慣了，嗤笑一聲：“你們這怕不是斷頭飯。”
    說罷，便是一陣啷當的鐵鏈聲傳來，那人匍匐在地上，靠著雙手，一點點挪動了出來，捧起粥碗喝了起來。
    朱明沒有多說什麽，伸手將自己那份推了過去。
    “什麽意思？”
    那人明顯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朱明。
    “替我試試毒。”
    朱明笑道。
    那人不再多說什麽，將自己的粥喝完，就又拿起朱明那份，直接用手抓著塞進嘴裏。
    這樣的粥，怎麽都不可能喝得飽，就是再來幾碗，他都能吃得下去。
    “夠不夠，這裏還有。”
    看著三人吃完，朱明又拿起劉錦那一碗，看著他們，笑著問道。
    劉錦在一旁看著，也隻能無奈地笑了笑。
    “那你呢？”
    那人終於有了些神色變化，看著朱明。
    這樣的吃食，在這裏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我，我有辦法。”
    朱明毫不在意，自己也沒有打算在這裏被關多久。
    這碗飯，就也被招娣她們三人分了。
    等到他們吃完，衙役將碗筷收走，那人便又看著雙手，一點點挪回了陰暗的角落之中。
    “你的腿，怎麽回事？”
    朱明看那人的腿腳像是十分不便的樣子，忍不住出聲問了起來。
    這樣的腿腳，怎麽可能偷得了知縣的東西？
    “我逃過三次，偷了三次，被抓了三次，他們就把我的腿打斷了。”
    那人回答得相當隨意，似乎並沒有將自己的短腿當成一回事。
    “偷來的錢呢？”
    朱明聽到這人的回答，也正色起來，出聲問道。
    “換成糧食，分了。”
    那人應道。
    “可憐的孩子。”
    隔著牆壁，招娣並不能像朱明一樣看著那人的情況，隻是聽那人的話，卻也已經忍不住可憐了起來。
    她有了梅花，更受不了看人遭受這樣的苦難。
    “我不可憐。”
    梅花的聲音很小，那人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馬上開口反駁了起來。
    雖然現在被打斷了雙腿，關在牢獄之中，但他的態度卻相當隨意，甚至有些灑脫的意味。
    “你的父母呢？”
    朱明依舊在那裏追問著。
    這少年越是灑脫，就讓他心中越是不忿。
    讓這樣年紀的人，淪落到要偷東西為生，最後身陷囹圄，本就是官府的失責，甚至遠在京城的百官，哪怕是自己這個皇孫都要為這種事負責。
    “餓死了。”
    那人想都沒想，就幹脆地出聲應到。
    “那你以後怎麽辦？”
    “大不了就死唄。”
    這少年的回答，又一次讓朱明震驚了起來。
    不知道他在這牢裏，思考了多少次，才能這麽輕鬆把死這個字說出來。
    “別人會死，我也會死，命又不值錢。”
    那人說著，翻了個身，仰麵看著破財的牢房天花板，出神地答道。
    “放心，你們都不會死。”
    朱明點了點頭，這少年，也值得自己救他一命。
    “誰知道呢。”
    少年說完，便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朱明見狀，也識趣地安靜了下去，靜靜地等著。
    “冒充公子？”
    知縣衙門之中，那將朱明等人押進牢裏的衙役，正恭敬地站在中年男子的身後，全然沒有了之前的一點傲慢。
    知縣聽著衙役的報告，也有些訝異。
    “是，他大鬧府衙，十分囂張。小人拿不準，隻得將此人暫時收進牢裏，等大人回來，再作決斷。”
    衙役在知縣的身後，諂媚地笑著，語氣中還頗為自得。
    自己隻是讓人將他們關了起來，也沒有虧待他們，到時候就算他是真的公子，也不過是道個歉的事。
    看在知縣大人的份上，他們也不會把自己怎麽樣。
    若是假冒的，到時候再用刑，也為時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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