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馭氣上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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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塵平複好了心中情緒,臉色恢複如初,笑道:“老前輩不必用這先揚後抑的法子替小子開脫,直說無妨。”
    老和尚微微點頭,笑了笑,“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不論劍器,還是佛門閉口禪,道教鎖金匱,亦或者武夫閉鞘養意,大體而言,都可論為積蓄精神,如同堵水成洪,求得厚積而勃發。隻不過若一味堵封,尤其公子還如此年輕,心境恐難以受之,適得其反也說不準。上古賢人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但如何疏引,又有了講究,是堵死之後一口氣傾瀉到底,還是偶有小疏,不時引至匱乏幹旱處,猶如年複一年灌溉莊稼幼苗,靜待收成,兩者孰高孰低,公子以為?”
    梁塵思慮片刻,真誠道:“不敢跟住持方丈打馬虎眼兒,晚輩認為兩者各有所長,必須選一個的話,我會選第一種,因為閉鞘養意,跟弓弦鬆弛有度是截然不同的道理,好比說一根綿延長線,斷了再續上,到底會留下痕跡。小子竊以為此舉難成氣候。”
    老和尚並未像那稷下學宮爭辯的偏執文士那般,稍有見解不同的地方,就漲紅了臉洪聲駁斥,生怕一時片刻落於下風。老僧也沒有以宗神寺住持的身份居高臨下,默默揣摩著梁塵這一番好似有偷梁換柱嫌疑的措辭,知曉他並沒有為了爭辯而爭辯的意思,溫聲道:“公子言辭犀利,又不失偏頗,老衲不禁有些汗顏,厚顏先跟公子討口水喝,容老衲思慮周全了,再與公子說道。”
    梁塵尷尬一笑,摸了摸後邊兒幹癟的水囊,起身遞過去,羞赧道:“就剩那麽點兒了,老前輩將就著潤潤喉吧。”
    老和尚並沒有客氣,從懷裏掏出一隻缺了沿兒的白碗,擱在地上,把水全部倒進去,將近小半碗,眯眼嘬了一小口,嚐出了好似珍饈美饌的滋味。老衲看來,世間縱有再多山珍海味,也比不過幹渴時的一口寡淡清水,當然,若能換成生平最愛的白粥,就更好不過了。
    老僧喝了水之後,神色正經道:“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公子觀事如觀道,以世間不平事養意,本是好事。隻不過眾生萬相,各有不同,天地間不僅有浩然正氣,還夾雜了不少戾氣怨氣,駁雜且無裨益,這條路注定漫長深遠,猶入歧途,每走一步,每用心一分,都有可能走火入魔。公子在捫心自問的時候,可曾自我懷疑?再者以老衲淺見,世人的問心無愧,大多是於己無愧,可在道理上卻是大大有愧,公子看這邊。”
    老和尚端起那碗晃動的小半碗水,持平,等到碗中水沉寂下來,緩緩說道:“公子,水隨形而方圓,人隨事而變通。我們為人處世,就像這口碗,碗裏的水是天地正氣,隻不過各有深淺,不管再怎麽晃動,碗中水,終究會歸於平靜。”
    梁塵皺了皺眉頭,沒有作聲。
    老和尚慈眉善目道:“公子可是想問,既然如此,何來一碗水端平之說?”
    梁塵啞然一笑,點點頭,雙手合十道:“懇請老前輩解惑。”
    老僧放下茶碗虔誠回禮,伸手指了指梁塵胸膛,溫煦道:“公子,一碗水,端不平的隻有人心。”
    梁塵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心口,眼神變得柔和許多,笑道:“老前輩不愧是跟鴻臚寺住持並列的佛教老神仙,雖為釋門高僧,卻能以水論道,隻言片語,就把天大的道理說在小事情上了,比較那些典籍上高深晦澀的佛經道法,實在要順耳太多。”
    老和尚連忙伸手搖擺道:“公子謬讚了,老衲其實擅長的並不是說法講經,在寺裏也就隻會做些農活,道理什麽的,都是仰仗著歲數大,慢慢琢磨出來的。老神仙這一稱謂就更不敢當了,唯獨跟個老字還能靠靠邊,至於公子口中的老衲那位師侄,如今早已青出於藍了。”
    梁塵好奇問道:“老前輩為何沒有跟德誠禪師一樣留在南楚,反而孤身入了這北狄?”
    老僧慈悲一笑,緩緩作答道:“三座王朝的帝王,僅北狄皇帝現在仍一心滅佛,多次詔書明令拆毀寺廟,焚燒佛經佛像,屠戮信徒僧眾。老衲來北狄,並不是要妄自尊大感化那北狄皇帝,隻是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北狄王庭要滅佛,沒了寺廟沒了香火,沒了佛像經文,在老衲看來都行,但若是王朝子民數百萬,人人丟了善心,可不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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