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無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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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杏苑裏這番景象,王妃自是接到丫鬟密報。
    她不動聲色,隻嘴角含笑,拿起銀剪子,剪去燭頭上那燒焦了的一段芯子。
    燭火跳了跳,室內又亮了幾分。
    齊王心思難測,王妃知道自己不是他心頭好。
    於是便時時謹記,齊王他喜歡誰,寵幸誰,都不要在意。
    因為她深知,無論齊王心頭人是誰,都不會是自己。
    杜如霜能擁有的,隻有這王妃的名分。
    要不到的,她不會去貪圖。
    隻恪守本分,齊王這個人雖然看上去放浪形骸,實際骨子裏是個良善之人。
    杜如霜是禮部侍郎之女,皇上將她賜婚給齊王,無非是因為杜家家世清貴,卻沒有權勢。
    齊王與杜家聯姻,毫無半點可借力之處。
    賜婚的聖旨下達杜家,杜如霜心中並不歡喜。
    讓她意外的是,齊王竟然托人私下相約,與她把話說明白。
    “入我齊王府,並非富貴路,怕是一路多艱險,你若是不願,我自然可以找父皇,想辦法推掉這婚事,大不了被父皇杖責二十大板。”
    說這話時,齊王全然不是世人傳言的那般玩世不恭。
    “但你若是願意,我此生都會給你尊榮,不過沒有情愛,情愛,肖元起給不起。”
    話說得坦誠明白,杜如霜敬他這份坦然與擔當。
    最主要,齊王雖然給她選擇。
    杜家卻沒有選擇,若是拒婚,她杜如霜隻有入家廟一條路。
    不過是做王妃而已,一路多艱險又如何?
    做女人,哪裏有不艱險的路。
    杜王妃不擔心薛清瀾,她心裏更惦記的,是永淑公主。
    永淑一到王府,便換了衣裙,跑出去堵洛子清。
    還威脅王妃,不許告訴哥哥和母妃,否則,就要她好看。
    王妃敢得罪永淑嗎?不敢,隻能幫她瞞著。
    永淑知道今日洛子清休沐,逼著哥哥托人將他約到曼華樓。
    她思慕子清哥哥多年,先是薛清瀾擋路,半路又殺出個羅雪娘。
    如今,終於輪到她了!
    永淑深信,自己才是子清哥哥命中注定的姻緣……
    “子清兄,大丈夫何患無妻!來,跟哥們兒走一個!”
    今日就算沒有齊王相托,辛如其也打算把洛子清帶出來,免得他獨自傷懷。
    洛子清不言不語,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眾人都以為他為薛清瀾傷心,殊不知他心裏惦記的,另有其人。
    雪娘走了好些時日,洛子清還是有點回不過神來。
    她怎麽就走了呢?她為什麽要走?
    洛子清活了二十餘年,沒有體會過多少溫情滋味。
    祖父嚴苛,母親刻板,父親木訥。
    他從小到大,一直活在規矩,訓教和責罵裏,時時刻刻都繃著。
    六歲那年,親祖母去世,他隨祖父父親回京奔喪。
    大冷天的,徐氏親手把他推進湖裏,還若無其事地說,沒事,知道你淹不死。
    洛子清心裏關於溫情的那扇門便落了鎖,不再期待。
    自然,也沒有溫情給予別人。
    有了雪娘,才知道原來人還可以那樣活著,那樣溫暖親密地在一起。
    又香又軟又粘人的一個女娘子,見到他,便笑逐顏開。
    圍著他說不完的話,忙活不完的事。
    替他更衣,給他上茶上點心。
    問他累不累,餓不餓,要不要捏肩捶腿。
    又絮絮叨叨地說些這段時日他沒過來,她都做了些啥,府裏發生了些啥。
    問他軍營裏的事,還有朝上的事。
    起初這女子也不知道避嫌,什麽都問,趙家如何,太子如何,無知又好奇。
    後來好像知道了,內院女眷不得過問政事。
    便不問那些了,隻說些家長裏短。
    洛子清向來少言,一開始覺得雪娘很煩。
    話怎麽那麽多,笑得怎麽那麽開懷,女子當笑不露齒,她不懂嗎?
    慢慢地習慣了,開始放鬆自己。
    不再正襟危坐,往軟榻上一靠,腿一伸,聽她絮絮叨叨。
    看她轉來轉去,忙忙叨叨地伺候自己,很愜意,很受用。
    雪娘是他活了二十年得到的,唯一溫暖與柔軟。
    起初他隻覺得新奇,慢慢覺得熨帖,幸福。
    薛清瀾定親後,他挺高興的,想著可以一心一意地與雪娘在一起了。
    兩人在藥莊那幾日,是他人生最美妙的時光。
    雪娘就像一場春雨,一點點飄灑在洛子清幹涸的心裏。
    可是還沒等他這榆木疙瘩徹底醒過來,祖父去世,太傅入獄。
    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他本能地按照自己習慣來處理。
    因為不曾體會過溫情,他便不懂得以溫情待人。
    論事不論情,用最有效的方法解決問題。
    沒想到,那麽溫順柔軟的一個女子,竟然如此狠心。
    說走就走,一點餘地都不留。
    辛如其見他一杯一杯的喝冷酒,便賠著笑臉,拉他到外麵醒酒。
    “你這麽著喝,回去可有人給你做醒酒湯?”辛如其笑嘻嘻調侃他。
    洛子清掃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醒酒湯?清影院現在寂然無聲,連烏鴉都不來。
    丫鬟全被他趕走,回去便是孤家寡人,哪有什麽醒酒湯。
    洛子清暈乎乎地,被辛如其攙扶著,進了另一個雅間。
    “公主,人我可給您帶到了,回頭可別傳出去,是我幫您,要被老爺子知道,我吃不了兜著走!”
    雅間裏靜悄悄的,一架蘇繡百鳥朝鳳屏風擋著,影影綽綽地後麵有個人影。
    洛子清喝得有些上頭,暈暈乎乎覺出些不對勁,什麽公主?
    他轉身要往外去。
    “洛子清,你敢走試試!”屏風後傳來一聲嬌斥。
    一個宮裝美人兒,繞過屏風轉出來。
    是永淑公主,逼著身邊大宮女與她換了衣裝,來此守候洛子清。
    永淑幾步上前,拽住洛子清的衣袖,嬌聲喚道:“子清哥哥……”
    聲音有些發顫。
    洛子清雖然頭暈,卻沒有失去神智。
    他抬起胳膊,用衣袖拂去永淑的手,冷聲說道:“公主請自重。”
    永淑臉色微變,她從十三歲起,遠遠看見洛子清,便怦然心動。
    每年能在宮裏見到幾次,也曾托宮女送過手帕子與情詩,都被退回。
    今日洛子清如此落魄,她不惜名聲前來私會。
    以為心意昭然,子清哥哥必定會感動。
    哪想到他依舊如此冷淡?
    永淑咬著嘴唇,眼淚泫然欲滴。
    洛子清看著永淑這副模樣,心裏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人。
    也是這樣,不由自主地便咬著嘴唇。
    隻是這動作,在公主身上出現,咋就那麽矯揉造作?
    隻有那個人做起來,才是一副嬌豔明媚,又天真無辜模樣,惹人憐愛。
    洛子清退了幾步,厲聲道:
    “子清不知公主在此,無意冒犯,現在就退下,請公主自重!”
    永淑一跺腳,又上前去扯住他衣袖,
    “子清哥哥,薛清瀾她無情無義,辜負了你,我,我,我對子清哥哥,一片真心,你若去向父皇求娶,父皇必定會答應,你我情投意合,到時京城裏的人也不會再嘲笑你了……”
    洛子清聞聽此言,眉頭一皺,酒也醒了幾分。
    “公主何出此言?子清自問舉止有禮,從未對公主有半分逾越,哪裏說得上情意二字?更談不上求娶,還望公主慎言!”
    說完,便避之不及地甩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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