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知嘴裏和我說話，手上的功夫卻片刻都沒有停歇，他飛快地寫著符文，嗓音低沉的說道，“這就要說明瞳術和陰陽眼的區別了，按照威力來說，瞳術遠在陰陽眼之上，鬼魂忌憚瞳術，根本就不敢隨意靠近你，就算在你身上寫滿了保命金符也沒什麽用處，這就是為什麽你不能隨意見到鬼魂的原因之一，除非是對方現身想要被你發現，否則對你避之唯恐不及，怎麽可能在你身邊晃悠呢。鬼魂最擅長的便是隱藏，隻要它不想被找到，地府裏的鬼差拿它們都沒辦法，更何況是你呢？”
    原來裏麵還有這樣的玄機。
    萬事知繼續道，“但陰陽眼就不一樣了，它本身沒什麽威力能夠震懾鬼魂，這些鬼魂見有利可圖還不一窩蜂似的圍上來啊？這人活著的時候分三六九等，但死後就隻有兩種，一種是好鬼，一種是惡鬼。好鬼一生都在做善事，死後也可以順利轉生投胎，不受半點兒苦楚。但這惡鬼就不一樣了，活著的時候做盡了作奸犯科的惡事，死後要在冥界受審定罪，然後在地獄中飽受痛苦的折磨，直到償還前生所欠下的債。有些鬼魂留戀於陽間不肯走，一小半是因為還有心願未了，但更多的則是擔心進入冥界吃苦受罪，所以寧願在世間遊蕩。”
    萬事知說著，已經在大吉身上塗滿了紅色的符文，他放下毛筆，聲音透著幾分疲憊，“但世間萬物皆有定論，陰陽協和萬物滋生，生死正是輪回之本，這些惡鬼也不能一直為禍人間，到了一定時間還是不肯離開的話就會飛灰湮滅，徹底失去輪回轉生的機會。所以到那時這些惡鬼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堅持到最後一刻，把該享受的享受完，然後輕輕鬆鬆地由鬼差帶往冥界，另一條則是強占一個人的身體……”
    我聽到這裏，猛然想到了自己當初被惡鬼纏身時的經曆。
    後來我常常想，自己之所以會忘掉出現在茶館之前的事情，是不是也和那個惡鬼有關呢？
    萬事知淡淡地道，“正常人肯定是沒機會的，但惡鬼們卻會抓住每一個可行的機會，為此他們甚至可以潛伏在一個人的身邊幾十年，就隻為了等候一個最恰當的時機乘虛而入。比如人在生死之間徘徊，又或者受到極大地刺激、驚嚇後一蹶不振，或是產生了自我了斷的想法……這些都會為惡鬼所利用，他們會迅速地通過七竅進入身體，然後抹殺掉對方的靈魂，將這具肉體占為己有。當初你剛來茶館的時候身上就帶著一個惡鬼，隻是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關係，它居然自己離開了……”
    回想到當初開壇做法，擺起七星陣救我時的情景，一切仿佛都恍如隔世。
    幾人之中的師叔和老杜已經雙雙離世，那個膽小的茅山道士也換了地界發展，沒想到最後居然隻剩下我和萬事知兩個人還在這裏。
    我忍不住問道，“可這跟陰陽眼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萬事知點燃了九根香，摸索著按照方位插在了大吉身下的圓形符文陣中，“陰陽眼能看陰陽兩麵，既能看人又能看到鬼，甚至可以分辨出人身上的氣息。人的氣息越足，證明他的陽氣越旺，這樣的人惡鬼就算覬覦卻也不能近身，但有些人卻陰氣纏身，這種人不但點子背幹啥啥不行，而且非常容易被惡鬼誘惑做出一些危險的事情，進而被惡鬼所利用。可鬼卻不會分辨人的氣，所以覺醒陰陽眼的人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黑暗中可以指路的燈一般，一旦發現，就要死纏爛打，不達目的不罷休。古往今來不少覺醒了陰陽眼的人最後都因為受不了這些惡鬼的糾纏，或是自己戳瞎了眼睛，或是幹脆了結了生命，沒有幾個能壽終正寢的。”
    萬事知所擺的這個陣法之前我曾聽他提起過，這是道門裏講究的九九歸一大法。道門信奉月滿則盈水滿則溢，因此凡事都要留一線餘地，不做到十足，十減去一變成了九，而九這個數字既是一個結尾又是一個新的開始，因此被稱作九九歸一。
    這個陣法不算繁瑣，算是入門級別的。
    當初萬事知喝了點小酒後酒意微醺，還要趁機教授給我。年少輕狂的我自然不把這一切放在眼裏，嫌棄地對萬事知道，“我就算學也要學一些有真本事大用處的，就這入門級的頂什麽事兒？遇到點兒厲害的正主，估計就隻有幹瞪眼的份兒。”
    萬事知當時眼睛還沒有失明，聞聲立刻不悅地瞪大了眼珠子道，“你這毛頭小子什麽也不懂，居然還敢大放厥詞胡說八道！我來告訴你，這九九歸一陣法雖然是入門級的，但卻包羅萬象，你學會了這個便已經有了保命的本事。道門的陣法雖然花樣繁多，各種各樣，但歸根結底都離不開這九九歸一的基礎，甚至是由此演變而來。”
    雖然萬事知說得天花亂墜，但因為我對此實在沒什麽興趣，所以最後還是隻聽了個熱鬧，根本就沒有走心。
    如今看萬事知細致地按照方位插香，我也凝神靜氣的留神觀察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萬事知將手中的香燭全部插完之後，便對大吉吩咐道，“靜下心來什麽都不要想，要做到心思澄明，四大皆空。一會兒不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許移動睜眼，哪怕你最愛的方寸哥死在眼前也不行，聽到了沒有？”
    大吉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我頓時不高興地道，“呸呸呸！晦氣死了，什麽叫我死在眼前？死的為什麽就不能是你啊？”
    萬事知搖了搖頭，無奈地歎息道，“這些惡鬼最會使把戲騙人，他們會弄出各種各樣的假象來，時常變換成對方最關心重視的人。在大吉的心裏，隻怕你這個做哥哥的比我這個做師父的還重要些，所以你出現的機會更大一些。”
    雖然死啊活的挺不吉利，但萬事知的解釋卻讓我十分受用。
    我站在一旁沒有再說話。
    幾炷香燒得特別快，很快就燃到了盡頭，當香燭走到最後一刻接近地麵的時候，繪製在地上的朱砂忽然燃燒了起來，緊著一團金色的火光便籠罩在了大吉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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