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站在一個名叫峪口鎮的小型村鎮裏，這裏距離他們跨過的方家河已經足有六十裏了，小鎮裏的居民對天竺人的進入呈無所謂的狀態，或許這和原本的寧王殿下的統治在這裏也不牢固的原因有關。

    對他們來說換了一個主人就純粹是換了一個交稅的對象，而即使是這個交稅的對象也是遠遠的高高在上，從未曾打擾過這裏既定的秩序。

    這也是這個時代鄉下統治的常態。數百年來一直是這樣，時代的商業的力量改變的隻是人口聚集的城市，還從未曾將自己的影響力貫徹到社會的這些末端。

    他的搭檔方伯軒則就站在旁邊，正處在狂躁症發作的精神狀態，

    “什麽，不讓我們前進了，現在！原地駐紮？還要隨時做好推回方家河的準備？怎麽搞的，混蛋，這群狗娘養的坐在指揮部的家夥們到底懂不懂前線到底怎麽打仗，怎麽能就這麽停下來呢？這次我們的進攻那麽順利，正是一鼓作氣將敵人一股腦趕下海去的好機會，為什麽要放棄？”

    旁邊跑著一直在尋找他，終於找到了的傳令官一臉的無奈，他也隻是個傳令的，至於為什麽，他又哪裏曉得。

    “什麽，說我們要是不停下來就要斷了我的彈藥供應，我曹！他們敢……”

    方伯軒惡行惡相的看著傳令官，好像要把這股怒氣全都灑在他的頭上似得，狠狠的看著他，就像是看著方伯軒口中的那些指揮部裏的混蛋。但是到最後方伯軒終於還是垂頭喪氣的回過神來，異樣的神色看了看自己的副官，不甘心的罵道。

    “嘿，這群混蛋！”

    沒辦法，這次進攻事先說好的就是一次局部的實驗性戰役，事先根本沒想到能打這麽遠，現在背後的指揮部看了他們下麵這些軍官們撒著歡的一下子撒出了這麽遠，自然要一個個的找上來，給他們上上緊箍咒。

    “那就還是要退兵？”

    李賀問道，

    方伯軒擺擺手，像是剛打了一場敗仗似得，惱怒的一聲：

    “退兵！”

    一聲令下，剛剛闖進這座小鎮裏的三營官兵們便又像是潮水一樣從小鎮退去，離去的時候自是沒有忘掉將繳獲的帶不走宋軍的許多物資都分發給下麵，行軍幹糧，製式被服，還有那些用來紮營的帳篷什麽的，零零總總的也是不少，讓小鎮裏的閑漢們憑空的多了這許多吃用，真是跟過年了般。

    慷慨的天竺兵大爺們就被鎮子裏的有些人開始惦記，與此相應的，從此這個小鎮裏就有了天竺軍的傳說。

    天竺軍的撤退，讓宋軍的指揮非常鬱悶。

    光州，滿剌加靠近南洋的一個名叫光州的海岸港口城市，王博的大軍總部就設在這裏。

    就像他沒想到明顯已經後勤艱難的天竺軍竟然會突然暴起一擊一樣，同樣他也沒想到天竺軍暴起一擊，給他的手下造成了巨量殺傷，讓他惱羞成怒，在他的手下們終於漸漸熟悉了天竺軍的攻勢，而他也從後方調動大軍，集中了優勢兵力，準備給踏過前線的幾支天竺軍當頭一擊的時候，天竺軍又全線撤退。

    撤退？

    而且是撤得義無反顧，撤得行雲流水。

    整個攻勢就跟事先預定好的逗著宋軍大軍玩的似得。

    讓宋軍憋了好幾天的怨氣再次放空。

    十幾萬的大軍調動，海量的後勤資源被揮霍一空，隻是跟著天竺軍屁股後麵來了一次拉練？

    我不生氣，我一定不生氣！

    王博這樣一員久經沙場的老將，硬是被天竺軍的這波急進急退給氣得差點沒氣出病來。這也真真是奇怪了。

    不過王博畢竟不是普通人，幾十年的戎馬倥傯的戰鬥經驗無比豐富，他深深懂得越是這樣越是要穩住陣勢，這一波宋軍上上下下被調動的心浮氣躁，連指揮序列都有些慌亂，十幾萬大軍在整條戰線上撒的跟胡椒麵似得，整個防禦體係全都亂了，這樣的情況是絕對不能開戰。

    現在王博倒是有些慶幸天竺軍撤退了，否則就現在的宋軍的情況，防線上真實處處都是破綻，要真是全麵開戰的話，天竺軍還真是有可能勢如破竹。而這次開戰的話，戰後的結果就絕對不是隻是局部的損失了，那樣甚至會有可能導致宋軍全盤的崩潰。

    王博想著想著汗流浹背，知道自己絕對是犯了一名統帥在戰場上的大忌，小覷了對手。

    別的不說，就單單看看天竺軍的這次突襲，短短幾天時間內，擊中兵力，重點突破，突破之後十分有序的縱深挺進，天竺軍在這次局部攻勢中動用的不過五六萬左右的兵力，其中的尖刀精銳也就是兩萬多，但是硬生生殲滅了他手下一萬多，擊潰五六萬，整個宣武軍戰死一名團指揮，數名營指揮，被打的幾乎全盤潰散。

    然而這些在王博眼裏還不是最可怕的，這裏麵恐怕最大的還是因為宋軍對天竺軍的新式戰法不熟悉的緣故，被打蒙了，這個原因王博完全可以理解，在他看來這種失敗是可以原諒的，並不算真正的失敗。

    最可怕的是天竺軍明明已經占據了戰場優勢，明明可以繼續追擊擴大優勢的情況下，卻是一聲令下全麵撤退，撤退的速度甚至比來的時候還快，這就有些可怕了。

    他是一員老將了，知道能完成這樣的戰術動作的軍隊意味著什麽。

    戰爭中的撤退從來都是一門技術活兒，一不小心就可能演變成大潰敗，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

    而對麵的天竺軍卻是完成的如此從容不迫。

    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這支天竺軍隊的職業素養已經達到了極為可怕的高度，令行禁止，能發能收，自古以來能做到這個程度的軍隊可不多。

    這樣的軍隊幾乎不可能完全擊敗，有了這種戰場執行力的軍隊在戰場上幾乎是先天上就已經居於不敗之地。

    而能夠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隊的統帥，又該是多麽可怕。

    這時候的王博開始有些覺得，這次天竺和大宋之間的這次戰爭進程很可能不會像是他們原先想象的那樣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