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說完，整個人從椅子癱到地上，簡直沒臉見人，她以極其滑稽的姿勢趴在地上，根本不敢看秦羽的表情。
    蘇小小你個神經病，怎麽就說出來了呢，都怪喬喬，跟她說什麽親吻……啊啊啊！怎麽辦怎麽辦？
    秦羽明顯一愣，這是什麽拍照前的儀式嗎？不理解但尊重。
    “要試試嗎？”秦羽垂眼看著地上鴕鳥似的蘇小小。
    嗯？！
    蘇小小眼睛一亮猛地抬起頭來，“試……試試？”
    同她的慌亂不同，秦羽淡然朝她伸出手，“嗯，你先起來吧，地上髒，我很久沒拖地。”
    生怕秦羽反悔，蘇小小握住她冰冷手掌麻溜起身，麵對著她，“秦羽姐姐，我真的……親了。”
    秦羽朝她伸出側臉，已經準備好。
    心跳快得嚇人，蘇小小望著坐在她麵前自帶濾鏡的秦羽，俯身湊近她，咽下一口唾沫後歪了歪頭，眼睫垂下，軟唇輕貼。
    秦羽身體僵住，恍然瞪大眼睛，瞳孔地震，不是……親吻臉頰……嗎？
    搭在雙膝上的指尖蜷縮成拳頭捏緊，為什麽心跳變快了？身體深處像是燃起一撮小火苗，在不斷往四肢百骸散發熱量，好奇怪……
    蘇小小移開唇，睜開眼時，看到秦羽臉頰通紅，水霧彌漫的眼睛裏亮晶晶的，對上眼神時慌亂移開目光，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
    她輕輕抬起秦羽下巴，將她臉轉回來，拋棄平時吊兒郎當的嬉笑模樣，認真地說：“秦羽姐姐，我喜歡你。”
    “嘎吱”一聲，秦羽蹬著椅子往後退開老遠，震驚看著她。
    “噗！”雖然緊張，但看到她這副樣子還是由心地笑了出來，“秦羽姐姐，你好可愛。”
    秦羽立刻捂住臉別過頭，“別，別說那麽惡心的話。”
    蘇小小上前兩步，“對不起秦羽姐姐，我嚇到你了，你不用著急回複我，我不會逼你的！”
    顫顫巍巍點燃一支香煙，秦羽眼神亂晃始終不看蘇小小，她吐出一口煙霧，不自覺地抖起腿來，“拍照吧。”
    “好！”拿起相機將顯示屏翻轉，她為和秦羽更進一步而感到欣喜，雖然她沒有立刻答應，但也沒有明確拒絕。
    兩人麵對鏡頭，屏幕裏隻出現了蘇小小的麵孔，蘇小小毫不在意將相機鏡頭往秦羽的方向挪了挪。
    煙霧繚繞，相機屏幕裏還是隻有蘇小小一個人。
    蘇小小笑容漸漸凝固，她扭頭看秦羽。
    秦羽正疑惑望著相機顯示屏，奇怪，怎麽沒有……她。
    她扭過頭，兩人目光在空氣裏交織，半晌後兩人同時再望向屏幕確認。
    沒錯，隻有蘇小小一人。
    蘇小小僵硬站直身體收起相機，保持微笑，恍如剛才一樣熱情，“什麽破相機，剛買來幾天就出問題了，我必須得找他去！”
    秦羽皺著眉頭看她，腦子裏在不斷思索。
    蘇小小嘴角的笑越發不自然，她後退著遠離坐在原地的秦羽，“秦羽姐姐，我先回去了。”
    自始至終秦羽都沒有說話，直到蘇小小的人影消失在房間，直到對麵的門傳來砰的一聲響。
    手中的煙燃盡，燒到手指，她垂頭一動不動地盯著看，好奇怪，她一點都不痛……
    為什麽？
    “拍照就好了，為什麽要我幫你畫畫。”
    “因為惡鬼無法出現在鏡頭裏啊，我沒有辦法和晚晚同框，晚晚不高興了，我要哄她。”
    這是那時季池和她的對話。
    惡鬼無法出現在照片裏，所以，她死了嗎？什麽時候死的？
    她抱著腦袋努力回想，那些事情越來越模糊，過去了多久來著，現在是什麽時候……
    她又是什麽時候失去味覺的，從什麽時候總忘記吃飯也不會餓，從什麽時候知道樓上的女人和送煙的小鬼不是正常人？從什麽時候起沒再收到過稿費？
    她不斷揪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梳理著一切，遙遠的記憶中，隻有過一次，一次深夜，她感覺身體不太舒服，然後上床休息，之後睡著了。
    那次睡了好久好久的感覺，起來後身體就舒服了，渾身都輕飄飄的，她起床找東西吃，然後發現很難吃很難吃。
    她以為是食物變質，因為她討厭出門，家裏的食物都是囤積很久的。
    再後來，她的味覺一直沒有恢複，她以為是吃那些變質的食物和長久的飲食不規律，加上作息不良導致身體出現的問題。
    一切都是自我安慰罷了，或許內心深處，她早就發現了，隻是不願意接受自己到死都是個失敗者。
    抬起頭，頹然癱在椅子上，香煙一根接著一根點燃。
    剛才還說著喜歡她的人，知道真相後，不是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麽？
    從來都沒有人喜歡過她，知道真實的她後逃跑不是很正常麽？
    ……
    春去冬來，年複一年。
    蘇小小三年前請假很長一段時間後幹脆離職了，先前偶爾還會碰麵的秦羽已經三年沒有打開過那扇門了。
    喬晚知道，她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或許是蘇小小沒有聽她的勸告，畢竟，她最怕鬼了啊。
    好在叫季池讓藤蔓從窗戶外麵繞過去看了一眼，秦羽還在，她也就沒管了，大概她也不想讓人打擾吧，等她想通後，自然會願意出來。
    關掉文件夾，將死亡公寓的最後篇章上傳，秦羽關閉電腦，窗外又飄起大雪。
    死過的人，可以再死一次麽？
    她的身體感受不到疼痛，卻和人類沒什麽分別，該有的器官都有，受傷也會流血，前麵吃過生肉後，現在也會感受到饑餓。
    她光腳站上窗台，雪花呼呼吹打在她的臉上，頭發上，睫毛上……
    望著空無一人的樓底，很久以前，她就想這麽做了。
    張開雙手，閉上雙眼，在無數雪花的簇擁下墜落，她上揚著唇角，她真的很想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沒有人歡迎她的世界。
    ……
    頂著風雪下班回家的喬晚，剛踏進大樓，就聽見“砰”的一聲，她心猛悸一下，強烈不安襲來，轉身衝進大雪，沿著公寓牆角跑。
    跑過拐角，潔白的雪地上，一片豔紅在蔓延，她抬起頭看掉落的位置，接著飛奔過去，大聲喊：“秦羽！”
    連滾帶爬跑到血液蔓延中央，雪花蓋在秦羽臉上無法融化，她睜著眼，血液還在從她眼角和鼻腔滲出，她的小腿骨折往外翻著，手也摔得歪七扭八。
    墜落時的笑容消失，她眼神失焦望著陰沉沉的天空，“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聽見她說話，喬晚堵在胸口的氣終於釋放出來，她上前將秦羽的胳膊和腿擺正，待她傷口長好後將她從雪地裏扶起來。
    “秦羽，我帶你去個地方。”
    ……
    泰和陵園——
    喬晚將當初有關保潔阿姨的事情完完全全告訴了秦羽。
    她說：“保潔阿姨說，如果你想通決定離開，就讓我帶你來這裏，你決定好要離開了嗎？還是跟我回去。我們不光是朋友，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以是家人。”
    秦羽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發呆，那張照片就是她那時唯一一張自拍，沒想到，竟然成了她的遺照。
    她笑：“原來，我早就該離開了。”
    “喬晚，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但接下來我不想再麻煩任何人了。”
    她說完，由腳下開始，身體慢慢化作黑霧……
    “不要走！！！”
    不遠處一個女人在雪地裏狼狽地跑來，她邊跑邊喊，聲音帶著哭喊的嘶啞，“秦羽，別走！我錯了，我錯了……”
    黑霧到大腿，秦羽和喬晚同時往聲音處看過去，是蘇小小。
    幾年未見，她剪了短發，看上去成熟很多，她瘋了似的往這邊跑，眼淚簌簌，鼻子臉頰凍得通紅。
    用盡全力抱住正在消失的秦羽，顫抖著聲音，“求你，求你別走！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該死，我就是一個膽小鬼，你留下好不好，隨便你怎麽懲罰我。”
    秦羽握住蘇小小雙臂試圖將她推開，“不是你的錯。”
    蘇小小死死纏住她，“不要，死也不要放手。”
    秦羽又推了推她，“我的衣服都是血，很髒。”
    蘇小小重複，“我死也不會放手，你休想自己離開。”
    離開這幾年，她想了很多很多，她去努力了解她的一切，她甚至去過她出生生活過的地方，看了她連載到一半多年前就斷更的《死亡公寓》，從裏麵尋找到了許多有關萬森公寓和她的蛛絲馬跡。
    眼看著黑霧到了秦羽的腰下，她祈求她，“死亡公寓後半段講了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後麵寫的通通沒有上傳成功，這麽多年過去，至今都有人在求你更新，就當是為了她們，留下來！”
    她不希望《死亡公寓》裏沉默的女作家的結局是死亡。
    她對她的愛越積越深，她無法不心疼她，不愛她，放棄她。
    她真正的，考慮過一切後，徹底的愛上她。
    喬晚看了眼二人後轉身離開，該做的她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如何，就看她們自己了。
    ——
    季池趴在窗上堵住耳朵，喬筱冉又在玩他的吉他，吵死了，完全擾亂了他等晚晚回來的心。
    “咚！”伴隨著刺耳的雜音，吉他掉在地上發出的巨大動靜，嚇得專心致誌在玻璃窗上畫愛心的季池一跳。
    他扭過頭，躺在地上的吉他，一下斷了三根弦，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把吉他是晚晚送給他的！！！！
    “喬、筱、冉！！！！”季池暴怒，連帶著窗邊骨架上的藤蔓都滿屋子亂舞。
    喬筱冉兩根白胖的小手指在胸前纏繞，腦袋上頂著的小紅花開得燦爛，她眨巴著水汪汪的無辜大眼睛，稚聲稚氣，“爸爸要打我嗎？”
    “我！”季池滿腔的火無處發泄，小壞蛋要是個男孩子，他一定衣架伺候，偏偏她是個女娃娃。
    這小壞蛋還是繈褓中的奶娃娃時長得像他，現在越長越像晚晚了，更是讓他下不去手。
    他氣鼓鼓，“你弄壞了晚晚送我的吉他，你賠我！”
    “爸爸，我們都是一家人，哪裏分你的我的，再說你的就是媽媽的，我的也是媽媽的，我弄壞的是媽媽的東西，媽媽都沒說我。”小奶音說得頭頭是道。
    “你！”季池要氣瘋了，他簡直沒話反駁。
    喬筱冉撅著小嘴，再次小聲，“而且冉冉也沒有錢……”
    季池：“你等著晚晚回來收拾你！”
    說曹操曹操到，門鎖在此時響起，一大一小兩人眼睛同時亮起，飛快朝門口跑去。
    “晚晚！！”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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