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屬於蕭暮雨的聲音說了這麽兩句話，就讓蕭暮雨和沈清秋潰不成軍。
    許多記憶雖然被掩埋，但是到了現在，兩個人其實已經隱約能觸摸到那些過往，所以才會被這麽一句話刺激得這麽厲害。
    蕭暮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那個蕭暮雨說的兩句話，那隻是對方當時錄下來的聲音，所以哪怕蕭暮雨回答她，她也沒辦法為此感到開心和欣喜。
    但是蕭暮雨還是握緊了沈清秋的手，啞著嗓音道：“在。”
    那個聲音沒有再回答她們，但是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綠色按鈕。
    就像是蕭暮雨的回答激活了某種開關，於是刹那間從牆上的顯示屏裏投射出一股綠色光芒，在屋內擺放的東西上逐一劃過，最後消失不見。
    緊跟著在屏幕上出現了一群小字——請先看完其他東西後，選擇是否點擊。
    屏幕下方有一個按鈕，沒人知道那是決定著什麽的。
    蕭暮雨見狀略微苦笑道：“如果你不在身邊，估計她都不想把這裏的東西留給我。”
    蕭暮雨用她去指代那個聲音，此刻她還沒搞清楚，這個聲音到底是自己，還是另一個自己。
    她深吸了口氣，開始查看屋子裏的東西。其實沒有什麽需要特別去看的，因為裏麵有什麽一目了然。
    蕭暮雨目光率先是落在了桌上擺著的筆記本上，不同於其他筆記本被摞在一起放在旁邊，它一個人靜靜擺在桌子中間，旁邊還有一支鋼筆。
    這一切都表明，有人在筆記本上記錄了什麽東西。蕭暮雨盯著它，慢慢靠近。
    她很緊張，因為她心裏有個念頭催促她去看它，可是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裏麵記錄的東西，她還是怕接受。
    沈清秋此刻就站在蕭暮雨身邊跟著她一起盯著那筆記本，她不想打擾蕭暮雨。
    這是曾經的她給她自己留的東西，雖然她覺得自己和蕭暮雨不需要分彼此，但是有些，她會給蕭暮雨自己空間。
    蕭暮雨在筆記本麵前站了很久，最終她深吸了口氣打開了那個本子。
    翻開的第一頁是扉頁，並沒有什麽東西，但是蕭暮雨心已經跳得發痛了。
    而就在翻開的那瞬間，那個蕭暮雨聲音再一次響起，“蕭暮雨，這個筆記本隻有你能看。如果清秋在你身邊，請替此時的我說聲對不起，這是我唯一瞞著她的。”
    說到清秋時，她聲音溫柔而繾綣，字裏行間都是小心翼翼的深情。
    蕭暮雨扭頭看了眼沈清秋，喃喃道：“對不起，本來不應該有什麽瞞著你的。”
    沈清秋眼底淚還沒幹，她擠出一絲笑，搖了搖頭：“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我能理解的。但是暮雨，無論發生了什麽，我都不想你一個人扛著，你可以有事情不告訴我，但是如果你難過了，害怕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蕭暮雨感覺自己視線又開始模糊了，她偏過頭用力點了下。
    下一刻她吸了口氣繼續翻開筆記本，可是她很緊張，以至於這一下她手指跟著抖了下，於是指尖一下挑開了筆記本中間的一頁，這一頁有字。
    這一刹那，蕭暮雨瞳孔緊縮，因為她一眼就看到了第一行的字。
    與此同時，蕭暮雨在沈清秋眼裏消失了。最初沈清秋有些慌亂，但是意識到這是之前的蕭暮雨安排的，她又安定下來。可是隨後她心裏的慌卻又是另一種滋味了。
    沈清秋很擔心蕭暮雨，總感覺當時她的表情不對。眼下她看不到蕭暮雨和那桌子上的東西，但是那個盒子卻安靜放在那裏。
    她看著那盒子，總覺得有種莫名的力量催促她去看一看，於是她沒忍住，一步步走過去，最後伸手打開了盒子。隻一眼，她猛然後退兩步，滿臉驚駭和不可思議。
    她整個人如墜冰窟，從頭到腳，冰冷徹骨。那種寒栗感，自脊椎骨升起，迅速襲遍全身，讓她一時間根本沒辦法做出反應。
    半晌她才僵硬地轉動視線看著自己左手的無名指，在那裏，蕭暮雨送給她的戒指正戴在手上。
    而這個盒子裏麵，堆放了一堆戒指，不知道多達數百個，她踉蹌走過去拿起其中一枚，上麵刻著的依舊是兩個人的名字，和她手裏的一模一樣。
    她彎下腰胡亂翻著，一個，兩個，三個……都是一樣的。它們一個個被丟在裏麵，像是失去了它原本的主人。
    這種恐懼和驚悚，足以摧毀任何一個理智的人。
    ——
    蕭暮雨此刻完全沒心思關注自己被拉入另一個空間的事，她眼裏隻有筆記本上的字。
    上麵的字跡清雋漂亮，力透紙背。寫字的人非常用力，筆鋒銳利帶著鋒芒，傳達著強烈的情緒。
    一頁紙，僅僅一行字，寥寥數個，卻讓蕭暮雨頭腦發脹，感覺整個人都要被它震倒。
    第384次副本，失敗了！
    這一下蕭暮雨覺得自己視線都模糊了，她努力甩了下頭，右手手肘重重落在桌上，想要支撐自己的身體。
    可還來不及讓自己穩定下來，她快速翻開筆記本，視野模糊又清晰。
    最終她死死盯著那行字，呼吸顯而易見的急促，但是她隻是臉色慘白，表情卻沒有一絲崩潰，眼神沉鬱冷靜。
    隨後蕭暮雨動了起來，她伸手飛快地翻著筆記本，第485次！
    486次！487次……她什麽都看不進去了，隻是盯著上麵數字，瘋狂翻著，直到筆記本後麵是空白為止。
    她看到了，第553次。
    蕭暮雨呆呆看著僅剩幾頁沒寫的本子，左手緊緊壓著心口，半晌她抬手抹了把臉，讓自己能夠看清上麵的字。這一頁寫了很多字，並不是寥寥幾筆。
    “第553次副本，我又一次失去了她，這是第幾次失去她呢，我不知道，也許是553次，也許是更多，因為其實我也記不清了。
    人的記憶到底能儲存多少東西呢？
    又能記得多久呢？比起機器，它是不是真的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為什麽我會一次又一次忘記這些東西；
    如果是，為什麽想起來後，五百多次痛苦卻這麽清晰，一次也不會少呢？
    我總在忘記她，可是我總也忘記不了愛她。我覺得這是我的幸運，可是對她而言，這會不會是一種不幸呢？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蕭暮雨，當你尋著蛛絲馬跡發現這本日記時，你有能力救她嗎？
    我不相信她真的不在了，五百多次副本，每一次她都那麽真實鮮活，她一定還活著。
    可我不敢賭，我隻能自私地留在這地獄裏，以期望可以和她在一起，千千萬萬次。”
    蕭暮雨看著這些字跡，這是她的字，她此刻想不起寫這些字時的場景，可是這其中的心情，她切身感受著。
    她不能想象，五百多次副本，怎麽能經曆五百多次，難道五百多次了，她都沒能救下沈清秋？
    這個認知讓蕭暮雨覺得無比恐慌，她甚至顧不得難過，再次強迫自己認真翻看這些筆記本。
    “第321次副本，我們這一次隻走到了第八個副本。係統在針對我們，清秋沒有出來，我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第338次副本，我又重新開始了，這一次依舊很痛苦，我又一次失去了她，這一次止步第九個副本。”
    蕭暮雨嘴唇發白，哆嗦著，繼續往下看一次又一次，都是失去。
    她腦海裏開始不斷閃現那些從不曾出現過畫麵，每一幀都讓她痛不欲生。
    “第342次，我們通關了，我終於想起來天網是什麽了，這個我參與研發的智能係統，最終像我擔心地那樣，反噬了人類。
    我通關了，可是它卻說清秋回不來了，除非我交出那個東西。可我不能，清秋也說不可以，可我也不可以失去她。”
    蕭暮雨眼睛通紅，她一遍遍看著這段話，第342次通關了，可是清秋回不來了。
    這什麽意思即使通關了，沈清秋也不可能回來？不，不可能！
    蕭暮雨無比慌亂，她急忙往後翻著，後一頁寫著。
    “第，得不到那個東西，天網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它很樂意我重新回來。
    而我又如願看到了她，她和記憶中一樣，還是那麽迷人，那麽惹人疼。可我終究要失去她，這一次，就讓我們止步第九個副本吧。”
    隨後的每一關都是類似的記錄，蕭暮雨選擇了一次又一次的止步在第九個副本，終止副本後又從頭開始，周而複始，直到第553次。
    蕭暮雨又去翻看其他筆記本，厚厚的一遝，記錄著每一次通關結局，第五個副本，第六個副本，第七個……
    但是前一百九十多次副本記錄的十分簡短，而且並不是蕭暮雨自己親手寫的，而是直接打印上去的。在第200次時，開始有手寫痕跡。
    “第200次副本，大概是第兩百次吧，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遺漏。我遇到了它，它帶我來到了這裏，它說，是我創造了它。
    我不記得它，可我記得，我已經闖關許許多多次了，我也喜歡她許許多多次了。
    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我一直重複這些遊戲，可是我應該感激這樣的重複，讓我能見到她。”
    “第218次，我現在才找到它，我感謝我還能見到她，可是我心疼得要命，她總這樣為我拚命，我覺得我不配。”
    此後有的是手寫有的是打印，打印得相當簡短，就隻有一行字告訴蕭暮雨這是第幾次副本。
    直到下副本次數達到252次，才逐步穩定，這個筆記本裏開始經常出現那個它。在筆記本裏，蕭暮雨稱呼它為a程序。
    等到蕭暮雨把筆記本順過一遍，她已經跪倒在地上，眼淚洶湧往下滴落。
    果然那個夢境已經是她過往記憶的複蘇，天網出了問題不受主程序控製，漸漸脫離了上方掌控。
    可是早在設計初，蕭暮雨和導師整個團隊就設定了嚴密的規則程序，它是天網運行的最高指令，永遠無法背離。
    所以即使天網有了自己的想法，也隻是把整個係統不斷完善修複的越來越完美，從而引起了上一層的注意。
    可是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東西，被強行征收運行後，天網出現了問題。
    它竟然尋到了規則裏麵的漏洞，實現了越級，此後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它覺得自己才是主宰。
    腦海中不斷閃過的畫麵，一幕幕猶如淩遲。蕭暮雨覺得腦海裏洶湧的記憶快要把她腦袋撐炸了，她死死抱著腦袋狠狠往地上撞，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翻滾。
    不知過了多久，蕭暮雨痛不欲生的表情終於開始緩和，額頭上鼓起來的青筋也開始在褪去的漲紅中隱下去。
    但是蕭暮雨沒有動彈，她就躺在地上，看著那本筆記本，眼淚順著眼角一顆顆越來越洶湧。
    “蕭暮雨，你腦子裏除研究還有別的嗎？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麽討厭，這麽無趣的人？”
    “天網你真的不能不管嗎？有些事情，你決定不了的。”
    “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呢？我到底哪裏讓你不滿意了，為什麽你從來不肯給我好臉色？”
    “我從沒有後悔進來，我隻是很抱歉，我沒能帶你出去。”
    “暮雨，隻要你活著，我就活著。你相信我，隻要你出去了，你就能看到我。”
    這一幕幕閃現的畫麵，不同的語氣和情緒，卻都是那個人，每一句都讓蕭暮雨心髒疼得直抽搐。
    “我知道你厲害，可是你真的想好了嗎？你如果真的擺脫我離開了天網，你就永遠見不到她。
    她可真是義無反顧地陪著你，她本來和這件事毫不相關，可是因為你她才進來的。
    三百多次副本，她一次又一次為了你命都不要，陪著你出生入死。
    你真的舍得就為了那麽一個東西，就舍棄這樣的人。你們人類不是自詡最懂感情，嗎？你不是愛她如命嗎？”
    蕭暮雨緊緊壓著心口，拚命地搖頭，嘴裏喃喃道：“不……不要，你放過她。”
    “暮雨，你記住，這是製約天網的唯一籌碼，無論付出任何代價，你都一定要守住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天網的初衷是懲惡揚善，維護社會安全和穩定，如今它被人利用了，一旦這一道防線也失手，我們就徹底完了。”
    這女人的聲音是她的老師，她們在蕭暮雨腦海裏不斷交織糾纏，讓蕭暮雨快要窒息了。
    許久蕭暮雨緊緊抱著筆記本，咬著唇哭聲被她強行壓在喉嚨裏，隻能發出十分壓抑的嗚咽，痛徹心扉。
    她不能交出a程序，可是她怎麽放棄沈清秋啊，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作者有話要說：有小可愛以為這是重生一樣，其實但這裏就很清晰了，是循環，她們在不斷循環。
    暮雨對副本熟悉不僅是她參與了，畢竟再怎麽參與也不可能一個人全包，她之所以熟悉是她經曆了很多很多次，走過了幾千個副本，暮雨這麽厲害，除了聰明這也有一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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