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憂的話可謂是石破天驚，林雲謁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他緩緩轉頭，看向眼神複雜的莫無憂，緩緩道
    “知我者莫師弟也。”
    莫無憂惱火道
    “可這是為何？”
    林雲謁神色平靜，給出了一個莫無憂怎麽都沒想到的答案。
    “我累了！”
    莫無憂愣在了原地，林雲謁語氣悠然，看著遠處的雲海，緩緩說道
    “我十歲跟隨師傅進入劍閣修行，十八歲成為宗門劍魁，為劍閣行走江湖，二十二歲那一年，西荒夥同南疆餘孽，以屍蠱進犯梁州，師傅他們為了響應靈隱聖人，以師叔為領隊，帶領我劍閣一十六位高手，趕赴邊境之地，而我作為年輕一輩的劍魁，也在隨行之列。那一戰，我劍閣弟子身先士卒，為了替後續之人開道，孤軍深入，被南疆一眾高手包圍，陷入絕境之地，最終一十六位高手，隻有我和慕師弟折返回來，其餘盡皆戰死在那場圍殺之中。
    事實上，我們二人能夠回來，也是因為幾位師叔拚死為我們開闊出一條血路，本來能回來的應該是師叔他們，畢竟以他們的修為，那個時候，若不是顧忌我們，殺出重圍，並不是不可能。但師叔卻認為我們才是劍閣未來，以命換命，這才讓我們有機會回到劍閣，蘇師妹和杜師弟，也正是因為那一戰才會成為師叔他們那一脈的僅存之人，而我也在那一刻背負起了劍閣的重任。畢竟，我的命是師叔他們用自己的命換回來的。”
    林雲謁緩緩道
    “那個時候，你還太小，雖然天資聰慧，卻擔不起這座劍閣大任，我也不希望讓生性樂觀開朗的你去背負這些，所以，這個掌門之位我就接下了，這一接就是整整四十年，四十年裏，為了劍閣發展，我不敢有絲毫懈怠，但於我自己而言，卻是不順本心，我也是劍客，用劍者，心不蒙塵，劍心通透，方能無往而不利，可我被一座劍閣拖累，凡塵瑣事之多，宛若不見底的汪洋，又如何能夠做到心不蒙塵？我登頂明悟境後，已經有近二十年了，可始終寸步未進，也都是因為我的心不靜，心有枷鎖，不得解脫。所以，我是真的累了。”
    莫無憂始終不曾言語，隻是默默的聽著師兄絮絮叨叨說著那些陳年往事和心底的真心話，他到這一刻才幡然醒悟，曾經的師兄也和自己一樣，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是一位心氣高傲，甚至敢於向薛若海問劍的青衫劍客，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卻變得沉穩低調，內斂溫和，開始圓滑世故，現在想來，對方不僅僅是替自己，而是替整個劍閣，替他們這些師兄妹們扛下了所有。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是啊，師兄為我們做了這麽多，我這個做師弟的不但沒有自省，反而始終洋洋得意，樂在其中，今日聽聞師兄的一番肺腑之言，當真慚愧！”
    莫無憂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卻第一次覺得此酒這般苦澀難咽，他抹去酒漬，輕聲問道
    “師兄接下來什麽打算？”
    林雲謁緩緩道
    “我利用慕葵英的野心，分化宗門弟子同門競爭，雖然造成了不小的隱患，卻也激發了大家的進取心，近幾年來，我劍閣弟子人才輩出，氣象煥然一新，不在死氣沉沉，宗門氣運也因此提升不少，如今，慕葵英已經被清除，那些殘留在宗門的隱患，也會隨之慢慢清掃幹淨，也算是將宗門的隱患弊端替你們掃淨，雖然動蕩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一些損失和影響，終歸沒有傷筋動骨，隻需修養一段時間便能恢複如初，如此一來，我該做的也都做完了，如今我重傷在身，再加上引領外人入禁地，無論如何，都不適合繼續擔當掌教一位，也是時候退位讓賢了。”
    莫無憂語氣苦澀道
    “所以，師兄留下我，是想要將掌門之位傳給我。”
    林雲謁看了他一眼，淡笑道
    “你願意嗎？”
    莫無憂沉默下來，猶豫了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
    “不敢欺瞞師兄，師弟是不願意的，一來，師弟散漫慣了，雖然掛著劍閣祖師堂長老之位，卻從未做過什麽，當這個掌門，隻怕也會無從下手，二來，我並無執掌劍閣的經驗，隻怕會將師兄好不容易打造的局麵破壞。我實在不是合適的人選。”
    林雲謁嗬嗬笑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會接任的，能夠和我這個師兄說實話，我就知足了。”
    他負手而立，繼續看向遠處雲海，緩緩道
    “讓你留下，不是接任掌門，掌門之位，我已經有了心儀人選。”
    莫無憂不由問道
    “是柳言？”
    林雲謁搖頭道
    “言兒雖然是我的弟子，但性子卻更像你一些，若是強行讓他當掌門，那就是讓他再走一遍我走過的路，我實在不願讓他也如我一樣，所以他不會是掌門人選。”
    莫無憂皺眉道
    “那師兄認為的人選是誰？”
    林雲謁輕聲道
    “杜楓師弟，你認為如何？”
    莫無憂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此事，林雲謁緩緩道
    “杜師弟天資不差，勤勉有加，心性也不差，為宗門鎮守禁地更是勞苦功高，而且他在做執法長老期間，賞罰分明，在一眾弟子心中威望素來不錯，再加上，他一心要振興他們那一脈，對於掌門之位不會排斥，是個不錯的人選。”
    莫無憂微微頷首道
    “單以此來看，的確是不錯人選，隻是”
    林雲謁淡淡道
    “你是說他的天資和修為未必能夠服眾，怕他壓不住下麵，又或者是無法抗衡其他宗門的掌門嗎？”
    莫無憂緩緩點頭，林雲謁嗬嗬笑道
    “這才是我要和你聊的事情。莫師弟，你是祖師堂長老，也是宗門的護宗長老，這個位置本來應該是慕葵英的，但現在是你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莫無憂似有所悟，林雲謁淡笑道
    “西蜀劍閣誰做掌門不重要，有你莫無憂作為護宗長老，卻尤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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