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沅陸縣內衙，孫知縣書房燈光閃閃，一片通明。
    孫山，張師爺正在仔細翻開一本一本地賬單。
    前任知縣需要移交《錢糧冊》，《庫藏冊》，《賦稅冊》，《刑名案卷》等冊子。
    如果按照規矩，查賬需要上級（比如知府）的監督下進行，如果冊子清清楚楚，則由前任官員和胥吏簽上名字，確保賬目清清楚楚，毫無隱瞞。
    實際操作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因為孫山一直都未上任，前任知縣早就把冊子盤纏清楚，也早就在知府大人的監督下做好賬目，簽署好名字。
    如果當中有問題，前任知縣需要賠償或者孫山上報朝廷處置。
    如果孫山發虧空，不僅要上報前任知縣，還要上報簽署的知府。
    所以除非賬本實在太過於離譜，以致讓現任知縣踩坑，才會逼不得已選擇上報這一條路。
    小貪小汙這種情況，現任就算發現不對勁，也隻能默默接受。
    此時此刻，孫山和張師爺正在查賬，雖然沒見過前任知縣，但從這些賬本中，孫山就知道上任知縣是個做賬高手。
    遞交上來的賬冊請清清楚楚，合理合法，這麽一看下去，前任沒有問題。
    孫山看著整個冊子最後的盈餘，皺著眉頭問：“師爺，你發現問題沒有？”
    張師爺搖了搖頭說：“老爺，沒有問題。”
    頓了頓，補充道：“要說有問題也可以說有問題，比如購買的貨物，價格偏貴。但這點....其實也不算問題。”
    貪汙的最常見手法就是虛高價格，從中吃回扣。
    上任顯然中規中矩地走著一條路線。
    比如安排人修衙門，找一個價格偏貴的師傅。
    像這種手藝活，要好也行，要不好也行，反正給修出來的工藝過得去，就很能做文章，就能賺到回扣。
    這種現象在朝廷裏是潛規則的存在，去哪裏說都有理。
    張師爺又說：“老爺，上任知縣比較喜歡修衙門，在任五年，年年都修。他的賬目也做得非常好，讓我們看得一清二楚。”
    其實修衙門是一個一石二鳥的好項目。一來可以從中貪汙，二來修好的衙門，知縣自己享受。
    孫山笑了笑說道：“怪不得咱們一進來，就發現沅陸縣的衙門特別新特別精美。嗬嗬，原來是上任知縣的功勞。”
    孫山走入衙內，發現瓦片是新的，牆是刷不久的，衙門後院還有個小花園，種滿不少春花，還有一個小池塘，並且是活水流過的。
    看起來幹幹淨淨，清清爽爽，這不，便宜了孫山這個現任了。
    不僅後院弄得漂亮，孫山現在的臥室，書房都弄得亮堂堂。
    汪管事還說前任留下的床的材料是梨花木，價值挺高。
    看來前任知縣是個懂享受的知縣，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用魚肉百姓得來的民脂民膏享受生活了。
    張師爺把賬目合起來，對著孫山說：“老爺，這些賬本都沒有問題，現在隻等明日按照冊子盤點，看一看倉庫和登記的是不是一致。”
    不過張師爺相信會一致，前任知縣做賬做得那麽漂亮，也不會差實物對賬這一點了。
    前任是去別的地方任職，不是告老還鄉。如果做得過分，說不定還有一天會和孫山相逢。
    做事留一線，他日好相處。
    官場也有官場的規矩，一般官員都會在潛規則下麵行事。
    孫山把賬目合起來，歎了一口氣說：“師爺，庫房存銀結餘也隻不過500兩，哎，剛開春，事事用到錢，也不知道如何能讓庫房存銀增多。”
    一個地方主要的稅源包括田稅，人頭稅，商稅，鹽，礦客稅等等，其中田稅占大頭。
    一般地方能留下的稅收占總稅收的10%30%。
    這些留存稅收一般用於官吏的俸祿，驛站維護，賑災備荒，還有教育事業等等。
    中等縣的總稅收折銀在2萬到6萬的範圍，所以能留存1000兩3000兩。
    此時年剛過，正是初春，正是沒收入之際。前任給孫山留500兩，不僅沒少，還挺多。
    當然這麽多年下來，隻有這點銀子完全不夠看。
    從而得知沅陸縣沒有負債，但年年清光，一點也沒有往富裕的方向發展。
    張師爺安慰地說：“老爺，你要往好的方向想，前任知縣並沒有虧空沅陸縣，這也是難得的好同僚。接過來的沅陸縣並不是泥潭，相反還有500兩結餘，已經算不錯的了。”
    張師爺這樣一說，孫山倒是樂了。
    也對，起碼不是窮光蛋縣，還有500兩支配。
    萬一遇到突發事情還有一丁點銀子幹活。
    想到突發事情，孫山問：“南哥，你看完沅陸的縣誌沒？這裏往前有沒有發生水災，旱災，雪災，地震？”
    往往自然災害給人帶來的致命的危害，人在大自然麵前是相當的渺小。
    孫山害怕沅陸縣是個自然災害高發地段。要是時不時水災，雪災，他還做什麽做知縣，幹脆生病病辭官跑路先好了。
    孫定南還是不怎麽看得懂比較複雜的賬目，所以沒辦法作為孫山的助手幫忙查賬。
    孫山讓他幫忙看一看沅陸縣的縣誌，留意這個縣的大事件，好方便以後的工作。
    孫定南搖了搖頭說：“水災，旱災，地震都沒看到，不過倒是有雪災。就大前年，一場大雪下來，很多村子的屋子倒塌，死了不少人。”
    說到雪災，孫山一夥人還真不太熟悉。
    即使孫山在長沙，京城住過一段時間，也經曆過冬季，可他們並沒有親身遇見過大雪壓頂。
    而張師爺更是不知道了，廣府根本沒下過雪，甚至還沒有意識到雪災的問題。
    桂哥兒走了進來，替孫山，張師爺，孫定南斟茶遞水。
    聽到雪災，恍然大悟地說：“山哥，我們現在在湖廣，不是在廣南，這裏冬天下雪，有雪災也正常。”
    頓了頓，繼續說：“幸好冬天已過，要是真有雪災也是明年的事，現在不用太緊張。”
    既然沅陸會出現雪災，孫山便在筆記本上大大寫上“雪災”兩個字。
    好讓自己這個從不下雪的地方來到下雪的地方，必須注意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