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倫少爺，小心一點。”
    費歇爾家族莊園的宴會廳裏，凡妮莎用心抱著小小的莉莉安，無奈地凝視充滿好奇和非常多動的達倫，有點憂心地說了一句。
    七歲的達倫正站在宴會廳平時用來吃飯的桌子上，肉墩墩的身體一次次跳起來，他不斷想要嚐試通過跳躍觸碰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燈。
    “您還是下來吧，一會要是摔倒了，我肯定會被艾琳院長說的。”
    凡妮莎無奈地將已經三歲的莉莉安放下來，走上前去。
    莉莉安的頭發和母親相同都是柔順的淺金色，藍色寶石般的眼睛繼承自父親，宛如蔚藍的天空一樣純淨自然，安靜且好奇地看著哥哥達倫。
    她很乖巧，聽話懂事，平日裏和整天閑不住的達倫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狀態。
    凡妮莎走到桌邊想要讓他下來，但是達倫完全不聽她的話。
    掌握序列力量後，她倒是能跳躍到桌子上，然後強行把蹦蹦跳跳的達倫抱下來。
    但自己也跳上桌子也未免太不雅觀，而且凡妮莎覺得那樣做絕對會讓達倫少爺惱羞成怒。
    果然達倫不耐煩地大叫道：“我才不聽你的，你算什麽人啊？別管我！”
    凡妮莎微微皺眉，她不是很喜歡達倫少爺的性格。
    因為他在父母和院長麵前都表現得很乖巧，頂多是好奇心強烈了一點，可是達倫在對上長輩以外的人時，就會變得很喜歡調皮胡鬧。
    她思索可能是因為孩子的年齡還小，所以性格有點糟糕，長大了後他或許能好吧。
    思索的凡妮莎突然想到克裏斯的身影。
    她其實是記得的，小時候的克裏斯也喜歡惡作劇，最近那個少年已經沉穩多了。
    隻不過，那個家夥還是和以往那樣的沉默寡言。
    說起來如果沒有克裏斯的幫助，想抓捕那兩個凶手也不會那麽容易。
    她回想起老艾布特的孫女在工廠外哭泣的模樣，內心深處就覺得很難受，可惜最後兩個凶手都被贖走了。
    還沒能給她一個真正的公平和正義。
    一切都多虧了克裏斯。
    “姐姐，你在想什麽啊？”
    安靜的莉莉安突然問了出來，咋著大眼睛充滿好奇。
    “啊。”
    凡妮莎微微一愣，究竟怎麽回事，自己想克裏斯的事情好像想了很久。
    她發現本來在桌子上蹦蹦跳跳的達倫也好奇地看著自己。
    “沒什麽，達倫少爺伱快下來！”
    她刻意地加重語氣，然而，站在桌子上的達倫依舊不屑一顧。
    “下來！”
    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令在場三人都微微一怔，達倫更是猶如墜入冰窖，連滾帶爬地從桌子上跳下來。
    “我，我，對不起，我……”
    艾琳平靜地站在門口，神色充滿嚴肅，凡妮莎馬上來到她身邊，站得筆直。
    “院長，是我沒能管住他。”
    艾琳看了一眼凡妮莎，說道：
    “你以前是院裏的孩子王，但現在我知道你確實管不住他。”
    因為雙方身份的不同，凡妮莎對於達倫必須有所收斂，而達倫卻敏銳地發現對方沒有威脅，於是能夠有恃無恐。
    艾琳知道這幾年的悉心調教，讓凡妮莎對費歇爾家族的家族成員們充滿忠誠和感恩。
    現如今她不敢嚴管達倫，至少保證了她以後也不會以下犯上。
    但關於達倫的品性教育還是必須嚴抓，不能放任他繼續調皮胡鬧，孩子已經七歲，也是收斂性格的時候了。
    按照艾琳和拜恩的商量，他們要在後代們十歲的時候，開始逐步想他灌輸關於失落之主的信仰。
    每一個後代都極為的寶貴，雖然他們是序列力量的超凡者，可依然被諸神定下的規則限製，超凡者的子嗣數量必然有限。
    艾琳默默思考著，達倫站在她麵前一聲不吭，害怕的渾身發抖。
    比起父母，他更加害怕艾琳堂姑，她管理家族的所有內部事務，在懲罰自己的時候就連父母都難以插手。
    “你為什麽跳上去？”艾琳詢問的語氣十分平靜。
    其實拜恩的兒子很聰明，學什麽都學得很快，而且腦子靈活能舉一反三，就是性格有點惡劣。
    “我就是想，就是想，想……”
    達倫磕磕絆絆的，臉都憋紅了，半天都沒有講出話來。
    艾琳依舊很平靜地問道：
    “你是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碰得到天花板上的水晶燈？”
    “嗯。”達倫聽完點頭。
    艾琳嚴肅地說道：“以後不能這樣做了，罰你抄寫那本你父親最近看的礦物書籍，凡妮莎，他要是再有任何出格舉動，就立刻告訴我！”
    “我知道了。”
    達倫仿佛泄氣的皮球，同時也鬆了一口氣，還好這一次沒有被體罰。
    有一次，他不小心把家裏的窗簾點燃，然後被艾琳堂姑狠狠地打了一頓。
    凡妮莎站在旁邊默默地背著手，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接受安排。
    艾琳搖了搖頭，如果再發生什麽事情，就讓凡妮莎來立刻告訴她。
    其實，她還是不想讓凡妮莎擁有直接管束達倫的權利。
    因為納西爾鎮上的凡爾家族就是例子，如今那位年輕騎士的貼身老仆就很是氣焰旺盛。
    自從老騎士死後他就很強勢地管理著家族，縱容親戚，侵吞家產。
    而從小被他帶到大的凡爾居然也完全不在意，反而覺得對方是在對自己好，還說老仆人是自己僅剩的長輩，這些事情都不算什麽問題。
    曾經的艾琳還是很不理解，為什麽幾乎所有的貴族家族裏，他們總是很強調主人和仆人間的階級區別。
    現在她逐漸想明白，因為某些被驕縱的仆人隻要有機會，就必然會想辦法偷拿占有家族的東西。
    她離開宴會廳時思索著，或許是時候仿照那些真正的貴族家族，建立一套完整的家族規矩。
    “等到拜恩回來，我和他再詳細地討論一下吧。”
    夜晚，凡妮莎回到莊園二樓屬於自己的房間裏。
    眾多的家族仆人和護衛裏麵，就隻有凡妮莎，埃裏克，阿奇伯德，緹歐四人在宅邸二層有單獨的房間。
    她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拿起艾琳院長寫的小冊子，裏麵有著關於讚頌失落之主的教義，內容不是很多卻很精煉。
    突然，少女仿佛看到麵前有著克裏斯的身影。
    “怎麽回事？”
    凡妮莎微微臉紅，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頸，剛剛腦海裏就在想克裏斯，甚至回來後也一直忍不住想他。
    很奇怪，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她在暴雨中乞求那個少年找到殺害無辜者的凶手。
    少年沉默地點頭，臉上浮現出淺淺笑容。
    凡妮莎很少見到克裏斯笑，而且他的笑容多半是不懷好意的，那種充滿喜悅的笑容還是第一次見到。
    很好看。
    “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她仿佛見到克裏斯就站在房間裏，平靜地望向自己，溫柔淺笑。
    如果一個英俊的少年經常微笑，那麽他的笑容雖然迷人，可未必會令人難以忘記。
    然而，像是克裏斯這樣沉默寡言，平日裏麵無表情的英俊少年，他發自內心的笑容實在讓凡妮莎忘不了。
    “呼，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凡妮莎狠狠擰了一下自己完好的腿，清醒過來，默默地看向那條畸形的右腿。
    她脫去褲子後，露出的是一條猶如枯木般腐朽惡心的腿，幾個部位甚至還有密集的黑色斑點。
    任何人看了第一眼後，恐怕都會忍不住想要嘔吐。
    “……”
    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有這樣的腿又怎麽可能配得上他呢？
    而且克裏斯的結婚對象必然是哪個貴族家族裏的成員，甚至說不定是子爵家族的優雅小姐。
    貴族們很多都有平民情人，甚至是不止一個情人，但結婚對象永遠都是門當戶對的另一位貴族家族的成員。
    她本來滿溢著喜悅和憧憬的心，霎時間又墜入低穀，充滿苦悶。
    本來多年裏凡妮莎都不對這條畸形的腿有想法，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和偏見，此刻卻前所未有的委屈和自卑，最後咬著牙發抖地哭了起來，身體細微地不停顫抖。
    突然，屋外傳來有人跑動的聲音。
    門被推開，艾琳女士神色平靜地站在門外。
    “你知道克裏斯和阿奇伯德在哪麽？”
    雙眼通紅的凡妮莎抹了下眼睛，提上褲子，搖頭說道：
    “他們好像是在港口那邊。”
    “你確定？”艾琳女士的眼睛裏霎時間充滿思慮。
    凡妮莎仔細想了想，回想起克裏斯和阿奇伯德提到過的事情。
    他們要去港口解決一個有問題的男性商人，那個人是一個普通人，然而卻很可能是凱斯家族安插的探子。
    克裏斯和阿奇伯德，兩個少年從殺死原鎮長後，就一直負責著處理類似問題的位置。
    她點頭確認道：“就是在港口那裏。”
    艾琳注意到凡妮莎好像哭了，但現在來不及說這個，馬上說道：
    “馬上做好戰鬥的準備，凡妮莎，有強大的敵人來到納西爾鎮上了！”
    本來還沉浸在情緒裏的凡妮莎瞬間驚愕不已，清醒過來，馬上從屋內掏出燧發槍和一把把匕首。
    隨後，她和艾琳一起離開房間，將危機的到來通知家族裏的其他所有人。
    艾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敵人的位置就在港口那邊。
    偉大的失落之主，您應該也將信息給予克裏斯了，他應該會第一時間回來，避開敵人吧……
    卑微的我再度向您請求，不要讓他死。
    她突然發現自己沒有那種恐懼感，恐懼失去克裏斯的情感。
    艾琳內心深處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自己再進行一次獻祭，很可能就會是最後一次。
    自己終究會因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