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8章 居下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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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蘇謹的馬車緩緩離去,路邊的小攤上,一個年近四十文士打扮的人,輕輕對報童招了招手。
    “他對你說了什麽?”
    報童撓撓腦袋:“什麽也沒說啊,就是買了兩份報,然後教我唱了首歌。”
    文士有些好奇:“哦?什麽歌,唱給我聽聽。”
    “是,解主編。”
    聽著報童將歌唱了一遍,文士撚須微笑:“沒想到晉國公居然有此童趣,倒也難得。”
    “那個...”
    報童的表情有些著急:“剛剛耽擱了不少功夫,我的報紙還沒賣完,我能不能先走?”
    解主編哈哈大笑:“去吧。”
    報童轉身朝著來來往往的人潮跑去,身後傳來解主編的笑聲:“記得,賣報的時候就按他教你的唱,保管你能多賣幾份報。”
    報童將信將疑。
    雖然有些羞於啟齒,但為了能多賣一些報紙貼補家裏,他還是清了清嗓子: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賣報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等派報,
    一麵走,一麵叫,今天的新聞真~正~好,七個銅板就買兩份報...”
    聽著報童的歌聲消失在人潮,解縉撚須微笑,但沒過多久,臉色又陰了下來。
    當初他從西北回來,在陛下進京之前決心投靠,可不是為了來當這個破主編的。
    本以為就算不授大學士,至少也能進六部做一任主官,卻沒想到被丟進這個什麽破日報司。
    當初還以為陛下是在曆練他,用心用力的工作,隻為有朝一日讓陛下看到他的才華,招他進內閣議事。
    可後來才知道,自己進日報司,完全就是蘇謹這廝鼓動的!
    解縉始終想不通,自己和蘇謹無冤無仇,為何要這麽害他!
    但也自那日起,他的筆下對蘇謹就沒那麽客氣了。
    但凡都察院有什麽風吹草動,彈劾一下蘇謹的時候,他必然第一個衝上去,往死裏黑他。
    隻可惜大部分的稿子,沒等到陛下那邊審核,太子就給斃了。
    不過這些日子不一樣,他黑蘇謹的稿子不知怎的,大部分都能輕鬆過稿。
    解縉很聰明,隻可惜是個直腸子,看不懂後麵的彎彎繞,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洪武爺丟回去‘沉澱沉澱’。
    但這一次,他的背後有了高人指點。
    “劉觀說的沒錯,看來陛下果然要對蘇謹動刀了。”
    他的手指不停在桌麵敲擊著,似乎有著重重的心事:
    “劉觀讓日報司登載魏圭一案,務必寫的嚴重些,好激起民憤,可身為臣子,我究竟是該做,還是不該做呢?”
    忽然,他想起日報司當初成立時,蘇謹曾留下的八字恒言——公平公正,嚴守事實。
    一時間,解縉犯了難。
    是為了仕途去搏一把,還是恪守一個新聞人的底線?
    不得不說,日報司除了權利不夠大,他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
    蘇謹卻不知道,當初為了保下解縉一條命的他,卻被後者忌恨著。
    解縉很有才華,就是腦子不大好使,全部的技能點都點到了讀書上,人情世故是一點沒懂,可謂是偏科偏到了姥姥家。
    看完眼前噴他的報紙,蘇謹苦笑著丟到了一邊:“這老小子是恨死我了啊。”
    蘇謹原本的侍女,自打他大婚以後,就留在朱靈萱身邊伺候。
    而現在留在他身邊的,居然是琴心。
    “老爺,世上庸人本多,您又何必煩心,喝點茶靜靜心。”
    輕輕接過茶碗,蘇謹看著琴心的側顏露出苦笑:“你又是何苦?當初不是讓你跟著靈萱一起走嗎?”
    琴心端茶的手微微一滯,眼底盡是落寞之色,強笑著抬起頭:“別人伺候你我不放心。”
    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睛,蘇謹側過身子瞅著窗外,不知是不是心虛,不停揉著鼻子:“苦了你了。”
    “跟在老爺身邊,哪裏苦了?”
    正要再說什麽,車廂外傳來馬三的聲音:“老爺,到了。”
    輕輕拍了拍琴心的手,蘇謹起身下車。
    臨下車之際忽然回頭,深深的望了琴心一眼:“我不是無心之人,你對我如何,我都記在心裏,將來必不會負你。”
    說完,颯然而去。
    琴心眼中的淚珠,終究忍不住滴滴落在茶碗裏,蕩起絲絲漣漪。
    但她的眼底深處,卻是眼淚也無法遮掩的歡喜。
    建文朝的時候,老朱曾立下官不修衙的規矩,就有點流於形式。
    都察院也是在那時翻修過一次。
    但自從朱棣登基以後,許多規矩都沿用了洪武朝,以示他才是大明正統。
    尤其是年號。
    現在在朝的官員,沒有一個敢提建文年號,統統按照朱棣的規矩走。
    比如提及建文四年的時候,隻能說那是洪武三十五年,哪怕洪武爺這個時候都快變成塚中枯骨。
    “蘇公爺,百忙之中還勞您大駕,實在對不住”,劉觀這次倒沒擺譜,親自站在都察院衙門前迎接:
    “實在是下官公務繁忙,無法抽身,不然一定到公府拜見公爺。”
    “劉都台也是為了朝廷做事,如今蘇某無官一身輕,不過閑雲野鶴般的人,哪敢勞您大駕?”
    蘇謹笑著客氣,但言語間卻滿是刺。
    劉觀好像什麽都沒聽到,蘇謹睚眥必報的風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兩句刺撓話又算什麽?
    “蘇公爺,請。”
    “劉都台,請。”
    劉觀並未將他引到自己的公房,而是去了另一間屋子。
    一進門,就看到一張薄薄的公案。
    公案後隻有一把椅子,而對麵則放著另一把椅子,孤零零的正對著公案。
    嗬,這是要把我當犯人審?
    嘴角的冷笑漸漸上揚,這造型雖然沒有親自體驗過,但上輩子可是見多了。
    這丫的不就是審訊室嗎?
    “劉都台,看來貴衙經費有點緊張啊,這破椅子也能拿來待客?”
    恍若沒聽到蘇謹嘴裏的譏諷,劉觀笑嗬嗬的拱手致歉:“都察院一向清貧,自然比不得公爺府院,怠慢了,怠慢了,快快請坐。”
    說著,也不管蘇謹,直接站在公案後麵,眼裏帶著嘲弄,灼灼盯著蘇謹。
    蘇謹哈哈大笑,也不生氣,但也不坐:“劉都台,蘇某的屁股吃軟不吃硬,這破椅子怕是坐不慣。”
    “哦?是嗎?可惜都察院上下怕是尋不出公爺要的椅子啊,那怎麽辦?要不咱倆換換?”
    瞅了一眼劉觀身後的同款破椅子,蘇謹嗤笑一聲:“那倒不必,馬三。”
    “小的在。”
    “去,把我的沙發搬進來。”
    “小的明白,馬上去辦!”
    嘿嘿一笑,輕蔑的眼神從劉觀臉上一掃而過,將他的錯愕盡收眼底。
    一炷香後,幾個蘇家家丁愣是把房車上的沙發拆了下來,直接搬進了這間屋子。
    在劉觀錯愕與震驚的目光下,蘇謹大大咧咧仰躺在沙發裏,居下臨高的看著他:
    “劉都台,你找蘇某所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