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6章 耳邊輕輕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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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煜早就收到消息,知道蘇公爺會帶著密旨前來,接替徐帥的位置。
可他沒想到,陛下居然會跟著一起來!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畢竟陛下和徐帥從小一起長大,如今徐帥要走,怎麽也要來送送。
越是接近徐輝祖所在的帥營,周邊的巡邏越是緊密,氣氛也是陣陣肅殺,路過巡邏衛兵的眼底,都帶著濃濃的鬱鬱之氣。
看樣子,徐輝祖的病情終究是難以瞞得下去了。
推開營帳簾子,一股濃烈的草藥味撲鼻而來,朱棣忍不住直皺眉。
這味道他太熟悉了,畢竟徐皇後才走了不久,當時坤寧宮裏這樣的味道,也是持久不散。
“允恭...”
徐輝祖見陛下親至,也是大吃一驚,撐著身子就要起身行禮。
朱棣趕緊快走幾步將他攔住,略帶責備的嗔道:“好好歇著,你我之間還講究這個?”
徐輝祖露出疲憊的苦笑:“臣,失禮了。”
“不說這個”,朱棣坐在榻旁:“朕命你好好養著,這西路大軍沒了你可不成,朝廷如今缺兵少將,朕可離不開你。”
徐輝祖笑而不答,眼睛卻看向朱棣身後的蘇謹。
“小蘇,又把你拖下水了。”
蘇謹笑笑:“老徐你想我就說想我了,幹嘛整這一出?”
“哈哈哈哈,你呀,咳咳!”
被蘇謹逗的笑了一聲,卻激起了身子的痛處,接連咳嗽許久才停下。
朱棣忙不迭的給他拍著背,忍不住剜了蘇謹一眼,似在怪他多嘴。
“陛下,趁著老臣還清醒,還是趕緊把正事定了吧。”
朱棣歎口氣,慢慢鬆開了拍背的手:“你說吧。”
“小蘇。”
“嗯,我在呢。”
“西路大軍這三十多萬人的底子,還是當年你給打下的,如今交到你的手裏,也算物歸原主了。”
“老徐你可不敢瞎說!”
蘇謹似乎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你可別坑我,這大軍都是陛下的,可不是我的私軍!老徐你不地道,想坑我啊?”
“哈哈哈哈!咳咳!”
徐輝祖忍不住又是一陣咳嗽,不過這次緩的很快。
“不知不覺,這日子過得是真快啊,遙想當年,老朽還在為陛下靖難生悶氣,發誓與陛下老死不相往來,要不是知道建文...唉!”
“不說這個了”,朱棣安撫道:“這西路大軍雖然是謹弟打的底子,但這麽多年都是在你麾下,你有什麽要叮囑的,他一定做到!”
說著狠狠瞪了蘇謹一眼,警告他別再逗老徐咳嗽。
“囑咐?有什麽好囑咐的?”
徐輝祖笑笑:“小蘇才能不在我之下,我又何必為他畫地為牢?沒什麽好叮囑的,交給他我放心。”
蘇謹欲言又止,似乎想吐槽幾句,可最後還是忍著什麽都沒說。
“陛下啊,最近老臣每每昏睡之時,總是夢到當年在營中的日子,那時先帝還在,家父也在,你我無憂無慮,每日拿著棍棒學著指揮操練兵馬,真是無憂無慮...”
朱棣悄悄擦了把眼淚,強笑道:“是啊,我記得那時你帶著九江(李景隆)和士元沒少坑我,還哄我去偷父皇的佩刀做戲,結果被大哥抓到,沒少挨一頓好打。”
“是啊,誰能想到那時的燕王,竟然....”
老徐沒有繼續再說下去,眼神慢慢開始有些離散:“增壽,你在嗎?”
徐增壽趕緊上前一步,緊緊拉住兄長的手,含淚泣道:“哥,俺在呢。”
徐輝祖強自控製心神,眼神恢複了一些清明:“我走之後,你要盡忠盡責,俯仰之間無愧於天地。”
“是,俺一定聽大哥的!”
“你是個好孩子”,徐輝祖笑笑:“隻是從小不喜戰陣,這軍中之事不甚了然,萬不可心生剛愎,貿然領軍,損徐家威名是小,損國威事大,切記切記。”
“嗯...”
徐增壽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一味的應是。
“小蘇。”
“唉,我在呢。”
看著蘇謹猶自年輕,不似不惑之年,似猶在而立的年輕麵容,徐輝祖帶著遺憾的笑:
“我生君未生,君生吾已老,恨不能晚生幾年,能與賢弟並肩殺敵,唉,時也,命也!”
“老徐你這話說的,你還年輕著呢,沒見那八旬老翁還生兒子呢,你才多大?可別說這喪氣話。”
蘇謹雖然在笑,但眼底的濕紅卻怎麽也遮掩不住。
“你呀,就會哄我高興。”
徐輝祖笑著笑著,眼眶也紅了:“當年陛下靖難初進京時,老朽其實不怎麽待見你,覺得你就是個弄臣,
可這些年過去,老朽才漸漸明白你的良苦用心,那份為我華夏、為我大明鞠躬盡瘁的大義!
如今老朽起不得身,增壽,替我向先生的大義鞠上三躬!”
徐增壽二話不說,彎腰便躬。
“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但徐輝祖卻不理,堅持盯著徐增壽鞠了三躬才作罷。
蘇謹隻得無奈受了。
看著徐增壽鞠完三躬,徐輝祖的眼神又開始漸漸離散,伸著手不知在夠著什麽。
朱棣趕緊一把拉住他:“允恭你要什麽,朕馬上命人取來!”
“大妹,你來接我了?好好好,大哥這就隨你去,大妹,你不知道,大哥想你想的緊啊...”
這一瞬間,從出生到現在的一幕幕生平,在老徐的眼前不斷劃過。
少年的無憂無慮。
青年的意氣風發。
中年的運籌帷幄。
以及,年老的無可奈何...
直到驚聞徐皇後薨逝的那一幕從記憶底劃過,才驟然驚醒。
看看眼前滿目擔憂和不舍的朱棣、徐增壽、蘇謹,坦然一笑,握住朱棣的手緊了一緊: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言畢,闔目而逝,握著朱棣的手驟然一鬆,垂落榻邊。
“大哥——————!!!”
“允恭!”
“大帥!”
營帳內,哀泣之聲回響於耳際。
蘇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強忍著心痛轉身離開,隱隱間,耳邊似乎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
出得帳外,看到巡邏士兵紅著的眼眶,他什麽話都沒說,轉身出了大營,直奔城牆而去。
九月的西域已是寒風凜冽,蘇謹似乎沒覺得冷,就這麽站在城頭,靜靜凝視著火站河對岸的方向,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