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四,笛聲相思燈下孤,寒夜長街人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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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
    酒館。
    酒館的夜晚永遠都是最熱鬧的。雖然永遠有各式各樣不同的人,但酒館中卻隻有一種——酒鬼。
    但地獄魔王卻覺得這世上仿佛已隻剩下他一個人,根本沒有別的人存在。
    因為他所愛的人都離他很遠。太遠了,仿佛已變得很飄渺,很虛幻。他幾乎不能感覺到她們的存在。
    前幾天看見了多布祖孫,可是——
    黑玫瑰呢?
    黑玫瑰看見小少爺已死,會傷心成什麽樣子?
    會不會活不下去?
    沒有蹤跡,沒有消息。隻有思念,永遠的思念。
    “塵緣自古多磨難,多情獨留一身傷;借問紅塵癡情種,誰人相思不斷腸。”
    這兩句詩的文字雖淺近,其中蘊含的情感卻深邃如海。
    但若非癡情的人,又怎能體會得到這其中的痛苦滋味?
    遠處有夜笛在伴著悲歌。
    淒涼的夜笛,如思如訴:
    “相思苦!
    相思毒!
    明知相思最難度,卻放相思心魂入。
    欲把濁酒相思除,酒未入喉淚先出。
    半壺老酒相思肚,相思依舊在心腹
    酒若能斷相思路,世間再無相思苦。
    隻身影單相思孤,相思為誰無人訴。
    依窗輕叩相思鼓,一下一下淚如珠。
    瑤池仙丹千百味,唯獨不解相思毒。
    何必相思?
    何必飲毒?
    也好過,相思苦淚千百度······
    “賣唱的人本身已夠悲苦,又何必再以這種淒涼的歌聲來賺人眼淚?”
    地獄魔王滿滿地喝了杯酒,突然以筷敲杯,眼神隨著那淒涼的夜笛仿佛在吟唱,慢慢地,鼻音跟著夜笛哼了起來:
    “相思苦!
    相思毒!
    最美是那相思賦,相思伊人最幸福。
    清晨太陽思露珠,金花銀花思甘露。
    水中蓮花思蜓舞,嬌花思月風中佇。
    水思清風柔柔訴,遠方燕子思春複。
    窗下伊人輕輕撫,琴聲幽幽醉青竹。
    無情不叩相思鼓,畢生亦有淚如珠
    世間美酒千百擔,唯獨去飲相思毒。
    相思雖苦,相思雖毒。
    也勝過,無人可思千百度······
    笛聲淒涼,他卻突然輕笑了一下。
    但這笑又是什麽滋味?
    阿明呢?
    這些天,地獄魔王一直都在尋找,打聽。
    他要問阿明為什麽要殺玫瑰夫人。
    沒有人知道阿明到哪裏去了,誰也沒有看見這樣一個人。
    燈在風中搖晃,酒在杯中輕抖。
    昏濁的酒,黯淡的燈光。
    他喝酒的地方,隻不過是個很小的路邊酒館子。
    這裏都是小攤子,到這種地方來的都是很低賤的草民,誰也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別人。
    他喜歡這種地方,帶著些安靜,帶著些淡寞,卻又帶著幾分愜意。
    人間的榮辱,生命的悲歡,生活的艱苦,在這些人心目中,都已算不了什麽。隻要有一杯在手,就已滿足。
    在這裏,既沒有得意的狂笑,也沒有恣意的狂吼。
    夜色是如此平靜,如此淡漠……
    突然,平靜中有了騷動。
    有人在喝叱,呼罵:“偷酒賊,不要臉,就算你喝下去我也要你吐出來!”
    地獄魔王忍不住轉過頭。
    也許隻為聽到“酒鬼”兩個字,所以才轉頭去看。
    隻見一個人抱著個酒壇子,雖已被打得躺在地上,還是死也不肯鬆手,拚命地喝酒。
    一個腰上圍著塊油汙遍布的圍裙的老頭子,嘴裏罵個不住,手上打個不停。
    地獄魔王暗暗地歎了口氣,走過去。他將手放在老頭肩上,那眼神在說:“酒讓他喝,錢算我頭上。”
    老頭立刻回頭,盯著地獄魔王的眼睛看了會兒。
    騷動立刻停了,手也停了。
    躺在地上的人連站起都來不及,捧著酒壇子繼續往嘴裏倒。酒倒得他滿頭滿臉,他也不在乎。
    似乎他寧願將自己醉死在酒裏,也不願停止喝酒。
    若沒被人傷透心,一個人又怎會變成這樣?
    倘若不是多情人,又怎會被人傷透心?
    地獄魔王突然對這人很同情。眼角帶著笑意,盯著這個人,那眼神在說:“一個人獨飲最易醉,我那邊有下酒的菜,不妨過去同飲?”
    那人又吞下幾口酒。看了地獄魔王一眼,突然跳將起來,大罵著說:“你算什麽東西?怎配跟我一起喝酒?就算你再買五百壇酒送給我,也休想配……”
    罵到這裏,突然停住,就像突然被人捏住了喉嚨。
    地獄魔王似乎也已怔住,那眼神在說:“你……是你!”
    這人突然“砰”的將酒摔在地上,掉頭就跑。
    地獄魔王立刻追了過去,嘴裏急得發出兩聲狗叫。那眼神在說:“等一等……兄台莫非不認識小弟了嗎?”
    這人跑得更快,大聲說:“我不認識你,我喝誰的酒也不喝你的酒……”
    兩人一個逃,一個追,眨眼間都已跑得看不見了。
    無論是誰,都會以為他們有毛病。
    逃的人是誰?
    他為什麽一認出地獄魔王就逃跑?
    這原因別人當然不知道。就連地獄魔王自己,也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下遇到這個人。
    地獄魔王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條長街上。
    那條街上的人很多。
    他衣裳襤褸,頭上戴著頂爛草帽,在人群中低頭走著。
    但那時他自己無疑在演戲,演一出好戲,目的是為了讓地獄魔王上當。那時他也看不起多布這樣的人,就算將天下所有的財寶堆在他麵前,也不願與他看不起的人同流合汙。
    但現在,卻隻是為了一壇酒,濁酒。他竟不惜忍受別人的訕笑,辱罵,鞭打。甚至不惜像豬一樣被打得在地上滾。
    地獄魔王簡直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這會是同一個人。
    但他卻不得不信。
    現在這被人追打的人,的確就是昔日那目空一切的葛牯牛!
    藍血頭陀門下四大殺手之一的目空!
    是什麽事讓他改變的?改變得這麽快,這麽大,這麽可怕!
    四大殺手已一死,一廢。這個也已自暴自棄了,對地獄魔王已沒有任何威脅。
    他能勝藍血頭陀的機會又多了一線。
    真的多了一線,還是一直都沒有變?
    藍血頭陀身邊現在隻有睜明了。
    誰又才是這個睜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