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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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榆跑出來後,婁娘還在門口盡職盡責地等著。
    白榆接過婁娘手裏的提燈。
    白天睡多了,折騰了謝玉弓一陣,現在更是精神得很,她準備在這九皇子府裏轉一轉。
    雖然入夜之後,整個九皇子府內除了她的主院和謝玉弓居住的倒坐房,其他的地方皆是漆黑一片,顯然並未點燈。
    但是白榆還是能借著手中昏暗的提燈,看出她所在的府邸實在算不上什麽朱閣青樓桂殿蘭宮。
    雖然院落還算寬敞,可是漆瓦凋敝,盛夏時節院內卻花草不豐,假山孤立,廊下的池內更是流水枯竭。
    白榆跟隨著婁娘從偏院出去,沿著回廊轉了一圈,撇了撇嘴。
    除了居住的那兩個院落,其他的院中更是草木荒寂,寥落蕭瑟。
    走遠些,這裏簡直像無人居住的荒屋。
    謝玉弓前段時間剛被三皇子,也就是當今太子謝玉山揭露了行事凶殘,為了母妃翻案,罔顧無辜人命,動用私刑的行徑。
    實在是惹了君王震怒,皇帝在一怒之下……將謝玉弓這個還未得封號的九皇子,逐出皇宮,賜了這麽一處敗落的院子反省。
    就連工部尚書私下調換了婚約,皇帝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謝玉弓無端中毒毀容,還在秋獵之上落馬摔成了“傻子”
    ,皇帝的雷霆震怒才消了一些,派人給謝玉弓送了不少好東西。
    那些好東西現在都在她這個九皇子妃的院子裏麵,把她屋子裏堆積得金玉堂皇。
    天家父子,不過如此。
    更何況根據這世界的劇情,皇帝最多的最不缺的,就是兒子。
    除去夭折的那些,現在算一算還有十幾個。
    嘖,比九子奪嫡的清朝還要熱鬧。
    這還沒算幾個妃嬪肚子裏沒卸貨的……這老皇帝可以啊。
    白榆一邊轉悠,一邊在腦子裏籌劃著下麵怎麽辦。
    今日謝玉弓的舉動,雖然有些出乎白榆的預料,但也是白榆沒想到的那種“好”
    的方向。
    幾句難辨真假的胡言,就能讓他動搖到不僅放了自己一命,今日還陪著自己演了兩個小時的“木頭人”
    戲。
    白榆提著燈和裙子笑著搖頭。
    自言自語一般道:“這是有多缺愛……”
    她根據前幾世的劇情,知道謝玉弓因為昔年女主角的一點善意,總是在最後才殺女主角白玨。
    甚至有兩個世界,都是男主角謝玉山死了,白玨畏懼謝玉弓的凶殘手段,才選擇自殺的。
    也就是說,謝玉弓此人極其地注重情感和善意。
    也是。
    這種典型的從小受盡欺淩的類型,總是格外渴望情感的,無論是任何一種情感。
    而且根據前幾世的劇情,謝玉山敗落,無力護佑白玨之時,謝玉弓也沒有搞什麽橫刀奪愛強取豪奪的劇情。
    劇情中謝玉弓到最後,也未曾用言語和孽欲去羞辱過曾經給過他稀薄善意的白玨。
    這估計也是前幾個穿越者,沒想著走欺騙他感情這條路的原因。
    畢竟謝玉弓就是個寡王,還好似對女主角“情根深種”
    。
    洗掉原身三個月以來的惡行不太容易,但白榆斷定不考慮這條路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謝玉弓裝瘋賣傻演得太像了,實在是很難讓人春心萌動起來。
    哎,毀容毀得醜且嚇人。
    心理素質強得堪比特種兵,連心理醫生都隻能繞在門外打太極的白榆,剛才都沒能下得去口。
    白榆想到謝玉弓的那張臉,就抽了抽鼻子。
    她選的這條路雖然效果拔群,卻也實在是考驗演技。
    要對著那樣一個人表演深情……
    白榆的手指搓了搓自己垂落的袖口。
    “回去吧大小姐,夜風有些涼,估摸著明日要下雨了。”
    婁娘跟在白榆身邊。
    單從體型來看,好似個保護小雞崽的泰坦。
    白榆的腦瓜頂到婁娘的肩膀,回頭仰著頭看她一眼,笑了笑點頭:“走吧。”
    白榆回去又被伺候著泡了泡腳,上床滾了一會兒,睡覺了。
    一夜睡得賊香。
    晨起被早早叫起來的時候,也是神清氣爽,沒有半點不悅。
    白榆睡得好吃得香,又是喝補身的湯藥又是泡腳,晨起雖然天色蒙蒙亮,卻還是因為氣血兩足,麵色紅潤氣色絕佳。
    反觀因為白榆“夜襲”
    ,一整夜輾轉反側烙餅到天明的謝玉弓,麵如土色渾身充斥著暴戾的氣息。
    端坐在床上垂眸的模樣,已經能看出未來“麒麟暴君”
    的雛形。
    隻不過這“暴君”
    一整晚腦子裏麵都是女人。
    抽絲剝繭地一點點地反複反駁和印證那個女人說的是假話。
    還把自己昨晚上被親了一口的手指尖,掐得青紫。
    謝玉弓絕不是個傻子,他但凡傻一點,也不可能鬥得過氣運之子,把世界搞崩潰好幾次。
    可任他如何明白人心險惡,知道怎樣與人周旋在權勢的傾軋之中,悄無聲息地占據上風。
    但是作為一個從小被欺辱厭棄的皇子,並沒有人如此大費周章地來欺騙他的感情。
    他長這麽大,臉沒毀的時候,也算是一副金玉之貌,可連宮女都躲著他,無人爬他的床。
    見識過他被人隨意戕害,當成豬狗的婢子奴才,也怕自己沾染了這樣的皇子,富貴得不到小命卻先嗚呼。
    白榆的做法,就突然變成了一個讓謝玉弓應激和無措的異類。
    如何能不讓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而且謝玉弓真沒有幹想,他已經讓人徹查過,這個女人絕不可能知道他當日把藥換了。
    更不可能知道他是裝瘋。
    而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那個隻能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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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蓄意求死,隻為以命引今上對他的慘境動容,順帶牽製住其他皇子們,讓那些人至少短時間內無法,也不敢對他下手。
    而這連環計最妙的一處,謝玉弓也已經查清,工部尚書之女白玨確實和太子有私情。
    雖不是私相授受,卻也是情竇初開正值火熱。
    他的那個九皇子妃,以一個庶女的蒲柳之身嫁與他成為了九皇子妃,若按照她的籌謀當真死去……
    對他的計劃來說,無異於猛虎添翅。
    她“戕害皇子自食惡果”
    ,工部尚書一家必被夷三族。
    他的好三皇兄太子殿下,向來道貌岸然自詡君子,絕無可能對他的女人視而不見。
    而太子一旦出手搭救,還是救曾和他有婚約的白玨,就像那個女人說的,太子就再也洗不清夥同其他皇子戕害他的事實。
    而且還是不入流的“為了爭奪女人殘害兄弟”
    這種事,這可是皇帝最無法容忍的事情。
    當年謝玉弓的母妃,就是冤死於和被皇帝流放邊陲的東良老王爺有私情。
    這當真是一石多鳥的絕妙之計。
    而且謝玉弓昨夜讓人去找了那個女人所說的,她和其他皇子來往的證據。
    確實就在她的枕邊床櫃裏麵放著,一旦她死,皇帝派人來很快就能找到。
    謝玉弓坐在那裏擰眉,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到底是為何這樣。
    除了那個謝玉弓隻要想一想就覺得渾身汗毛豎立的理由,他實在是想不出別的。
    謝玉弓甚至派人核實了,她也確實在三年前定親了工部尚書原配的母族侄子,鬧著退婚過一次。
    可三年前的合歡宴上,他是十六歲沒錯……可因為常年遭受苛待,又刻意藏拙身形瘦小,和十二三歲幾乎無異。
    否則也不至於被他的十二皇弟,隨便讓兩個太監按住當狗騎。
    她若說的是真的,當年合歡宴一麵,為他退婚。
    她……那時已經二十一歲,二十一歲還未出嫁的女子,不是鳳毛麟角能形容的。
    正經人家的女子和離三次也不一定有這個歲數。
    她都那個歲數了,好容易議了門不錯的親事,看了那時的他一眼,便執意退婚……莫不是有什麽不為人道的癖好嗎?
    謝玉弓死死擰著眉。
    而謝玉弓正在這裏天人交戰,抵死糾結的時候,突然有死士落地道:“主人,主院的嬤嬤帶人帶東西過來了。”
    “什麽?”
    謝玉弓抬頭,死士飛上房梁。
    屋門被打開,謝玉弓已經躺回了床上裝睡。
    婁代領命而來,一進門便指使著婢女們說:“快快伺候九殿下洗漱穿衣,一會兒來不及了。”
    婢女們魚貫而入,走到謝玉弓身邊直接掀了被子。
    謝玉弓被迫開始裝瘋賣傻吱哇亂叫,但是很快被幾個灌藥灌順手的婢女給按住了。
    桃花手裏捧著一身蟒袍進來,看到了婁代後,湊近道:“婁嬤嬤,可知大小姐這兩日是怎麽了?為何……為何今日歸寧,竟要帶著九皇子?”
    婁代看了桃花一眼,桃花還是麵帶委屈。
    大小姐還是沒有理會她。
    這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婁代搖頭,板著臉道:“我們是小姐的下人,下人隻做下人該做的事情,不要總是越矩。”
    “大小姐不會喜歡。”
    桃花狠狠咬了下嘴唇,眼裏又泛起了淚光。
    不再詢問什麽,垂下眼抱著蟒袍去給九皇子穿衣。
    而謝玉弓敏銳地聽到了那個女人與下人之間的對話,震驚得都忘了掙紮。
    她歸寧,要帶他?
    確實要帶的。
    白榆今早天蒙蒙亮被叫起來,得知今日是“歸寧”
    死期,就瞬間決定,帶著謝玉弓一起回去。
    她無法保證謝玉弓是不是還是要讓她慘死於鬧市,但是今日一整天,她都會緊緊地黏在謝玉弓的身邊。
    要死一起死吧。
    白榆收拾好,等著人把謝玉弓也收拾好來通知她了,她才被婢女扶著朝門口走。
    謝玉弓被洗刷好換上了皇子蟒袍,甚至還戴了半麵麵具,已經被白榆的侍女們塞進了車裏。
    因為“裝瘋賣傻”
    謝玉弓自然是任人擺布。
    白榆上車之前,婁代過來扶她,小聲道:“大小姐,今日是老爺生辰,庫房裏麵挑揀出了幾樣上好的東西,大小姐可要過目一番?”
    “其中有一塊秋水墨,老爺得了一定歡喜得不得了。”
    秋水墨千金難求,這些都是皇帝賞給謝玉弓的,被原身霸占,謝玉弓連毛都沒摸到。
    白榆還真想起一點秋水墨的劇情,聞言嗤笑一聲說:“把庫房裏麵拿的東西都送回去。”
    “讓人去市集上買糕點,城西的那個老頭子賣的梨花糕。
    記住,要最便宜的。”
    婁代表情震驚,嘴唇開合了片刻,似乎是想要出聲勸阻。
    但是對上了白榆不容置喙的視線,和微微偏頭看過來的寡淡神情,婁代就把話都咽回去了。
    領命道:“是,這就讓人去買。”
    白榆這才上車。
    謝玉弓隔著車子,也能聽出他這個九皇子妃的輕蔑強橫。
    但是等到白榆一上車,看到他的那瞬間,那聽了言語都能聯想到的淡漠,變為了怯懦羞赧。
    眼神閃爍身姿局促。
    竟是看了他一眼後,就在門口頓住了。
    保持著彎腰的姿勢,看他看得癡了。
    被白榆的婢女捆在座位上的謝玉弓:“……”
    謝玉弓想到她說的那些話,想到她昨晚上跑來……簡直頭皮發麻。
    生平第一次,無論麵對何種致命場麵,都沒退縮過的謝玉弓。
    竟然有種想逃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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