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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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榆聽到那一聲十分響亮的“咚”
    ,疑惑地抬眼看向了謝玉弓。
    謝玉弓隻感覺熱意從發麻的頭皮擴到了臉上。
    還好麵具能遮住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一扭頭也藏起來了。
    不過白榆探究的視線讓謝玉弓像無處遁逃的獵物。
    他閉上眼睛,片刻後索性一下一下地,用還在“嗡嗡”
    叫的腦袋敲著馬車車壁,身上也開始掙紮亂扭亂蹬。
    實在不知道怎麽辦了,就繼續裝瘋賣傻吧。
    他的喉嚨之中擠壓出一些低啞的叫聲。
    白榆勉力壓了下嘴角,好懸沒壓住。
    謝玉弓還挺有意思,這是還會一門獸類外語?
    今天聽起來不像豬崽子,聲音悶在胸口裏怎麽聽怎麽有種絕望小馬駒的感覺。
    白榆為了防止自己會不合時宜地笑出聲,掀開了馬車車簾,朝著外麵喚了一聲:“婁娘。”
    婁代很快大步流星地過來,彎下身子看向白榆:“大小姐,怎麽了?”
    白榆說:“你去買一些蜜餞還有糖塊過來,多買幾樣……”
    婁代應聲之後,馬車也很快停下,這一處都已經是永州國的皇都正街。
    外麵的叫賣聲不絕於耳,白榆順著車窗看去,街道上人潮來往熱鬧喧天。
    順著車窗一眼望去,白榆有種穿越到電視劇拍攝現場一樣的錯覺。
    來往行人和馬車繁密,放眼望去,商鋪下垂落的燈籠,酒樓迎風招展的斑斕酒旗,在晨光之中搖曳匯聚成河,嫋嫋蒸騰的是活色生香的人間煙火。
    一國國都的恢弘和盛大,自行人抬起的足底,自古韻十足又帶著歲月雕琢的林立建築之下拔地而起,卻是影視劇的布景無可比擬的。
    白榆很有興趣,很想逛一逛這古代市集。
    但是她現在小命還懸在褲腰帶上。
    她務必要緊緊貼著謝玉弓這一塊人形護身符,以免離他半步,今日就要橫屍街頭。
    婁代手腳十分麻利,很快拎著一大堆紙袋子回來。
    裏麵裝著的都是各種蜜餞糖果,還有一些糕點。
    白榆接過來之後,馬車才繼續行駛。
    白榆捧著這些東西,謝玉弓還在那裏自顧自地徒勞掙紮。
    片刻之後白榆深吸了一口氣,好似終於做出了什麽決然的決定一般,從馬車中扶著車壁弓著身起來,提著那些紙包朝著謝玉弓走過去。
    謝玉弓的餘光察覺到了她的靠近,渾身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腦袋“哐當哐當”
    撞得越來越急。
    他不用看,就已經知道這女人的意圖。
    可他現在隻想從車裏跳出去。
    但是謝玉弓再怎麽不願意被哄也沒有用,誰讓他被捆著呢。
    就算他能輕而易舉掙開這些繩索,他也必須老老實實坐著。
    看著她提著東西湊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身邊,把那些油紙包都一個個打開。
    馬車裏麵彌漫開了一股甜膩的味道。
    白榆伸手捏了一個油紙包裏麵的糖塊,看著謝玉弓片刻,謝玉弓把頭扭到她反方向,頭還在小幅度地磕著車壁。
    很快,散發著甜膩的氣味飄到他的唇邊。
    謝玉弓低下頭,白榆的聲音同時響起,低低的,帶著明顯的哄勸味道:“是牛乳糖,吃一塊吧。”
    謝玉弓:“……”
    他把頭扭得遠一些,白榆舉了一會兒,見他不張嘴,把糖塊收回來,又換了一種蜜餞,再次送到他唇邊。
    “那個不愛吃,這個呢?”
    白榆把蜜餞直接抵到了謝玉弓的嘴唇上,謝玉弓的嘴死死閉著,朝著馬車角落裏麵蹭。
    “你別怕,再也不會有人給你灌藥了。”
    白榆的聲音很低,還帶著一些歉疚的顫音,卻沒有看謝玉弓,像是在自言自語。
    說道:“我沒死成……但我,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包括我自己。”
    白榆“鼓起勇氣”
    看向謝玉弓。
    趁著這個機會瘋狂表忠心。
    “從今往後,若是誰再要害你,我就跟他們魚死網破!”
    白榆一邊說著,一邊有組織有計劃有節奏地朝著謝玉弓湊近。
    “我護得住你的!”
    白榆提高了一些聲音,發狠一般。
    也像是在色厲內荏般自我鼓勁兒道:“我護得住你!”
    最後一句話說完,白榆已經湊得離謝玉弓很近,兩個人已經是肩膀挨著肩膀坐。
    而謝玉弓已經徹底被擠進了一個角落裏麵。
    窩在了一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角度。
    白榆手裏捏著喂給謝玉弓的食物,身體朝前弓著,就差趴在謝玉弓的身上了。
    謝玉弓被白榆給逼得人都快嵌入馬車車壁中了。
    極速起伏的呼吸被繩子束著,壓在緊緊包裹身體的皇子袍下,看上去像是嚇的。
    實際上也確實是被嚇的……
    白榆還自顧自地說:“你別怕,別害怕……我你比大,就算你一直這樣,其實也沒關係。”
    “先前是我想岔了,我若是死了,你這般模樣,誰會真心護著你?是我想岔了……我得活著。”
    “我活著,才可以一直照顧你。”
    白榆癡癡地望著謝玉弓,像一個終於在自己心愛的情郎麵前展現了瘋癲無智之後,才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真切表露自己真情的女子。
    “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白榆堅定地說。
    白榆說完,麵色又紅了。
    垂下了眼睛,在微微晃動的馬車裏麵,臉和脖子都紅得透透的。
    但是這一次她並沒有躲開,而是偏著頭讓謝玉弓看了個清清楚楚。
    如果白榆現在抬頭仔細去看,就會發現謝玉弓的臉是和她一樣的人麵桃花相映紅。
    隻不過白榆是裝的,謝玉弓是真的被貼臉告白而羞紅的。
    雖然白榆依舊是從頭到尾,沒有一個字提及喜歡和愛,但白榆要的就是這種句句不提愛,句句都是愛的節奏。
    她一直在關注著謝玉弓的反應呢,畢竟她這一場表演,就是給他這個唯一一個觀眾看的。
    白榆說得有些激動,手中掐著的蜜餞都掉了,正掉在了謝玉弓的皇子袍上。
    白榆自顧自說了一堆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揉搓了片刻,輕聲道:“我在胡說什麽呢,你又聽不懂……”
    “你已經聽不懂了……”
    白榆懊悔地自嘲一笑,聲音裏麵甚至帶著哭腔。
    謝玉弓整個人僵住。
    而白榆維持著這個躬身的姿勢,數了三十個數。
    之後她猛地起身,一雙通紅的眼裏麵淚水將落未落,對著謝玉弓勾起了一個“故作堅強”
    的笑。
    但是因為勾唇的幅度大了一些,眼中含著的那一汪熱淚,就這麽順著臉頰緩緩滑下來。
    她胡亂用手背抹了一下,臉上卻因為她這個堪稱粗暴的動作,更是水痕狼藉。
    她這一哭,確切說是憋氣憋得麵如桃瓣,這水痕一抹,好一翻淋漓動人。
    而白榆則是轉身又拿了一塊糕點,然後放軟了聲音,哄小孩子一般,將點心送到了躲無可躲的謝玉弓的嘴邊,極盡溫柔地說:“小九兒,不喜歡吃蜜餞,吃一點這個糖糕吧……”
    一聲“小九兒”
    讓謝玉弓整個人又是一震。
    謝玉弓最不喜甜。
    小時候他母妃就總愛給他做各種點心,硬哄著他吃。
    總是嚷嚷著“小孩子哪有不喜歡吃甜”
    ,就像這樣喂到他的嘴邊,伴著甜膩膩的哄勸,謝玉弓就會忍不住張嘴。
    他的母妃就會叫他“小九兒”
    ,這天下,也就隻有他的母妃,會叫他“小九兒”
    。
    謝玉弓這一刻都忘了隱藏他的真實神色,他眸光淩厲地盯著麵前的這個女人。
    他腦中閃過了真切的暴戾,揣測她是否蓄意利用自己死去的母妃來博取他的動搖。
    白榆當然也是故意的。
    前幾輪的世界毀滅裏麵,謝玉弓栽得最狠的一次,就是有人冒充他母妃宮裏伺候的老人,哄騙謝玉弓說他母妃有話和東西留給他。
    這明顯的圈套,謝玉弓幾番權衡,卻還是上當了。
    若非他自己也一身的殺人本事,怕是根本無法幸存。
    那一戰他身邊得力的,包括跟隨他久一些的死士,全都死了個幹幹淨淨。
    足可見他去世的母妃,對謝玉弓來說有多麽重要。
    而“小九兒”
    這樣親昵過頭的稱呼,除了謝玉弓的母妃以外,連皇帝都不會這樣叫。
    可以說這一輩子,本不該再有任何人會這樣稱呼謝玉弓。
    但這個稱呼白榆要定了。
    白榆就是要讓謝玉弓在心理層麵上,把自己和他的母妃劃到一起去。
    一旦劃過去,謝玉弓的心理防線就拉近了無數倍。
    謝玉弓對白榆這個稱呼將要發狠的時候,白榆卻並沒有看著他。
    這時候看他,他還怎麽裝傻子?
    白榆比謝玉弓更怕他裝不下去。
    不然後麵還怎麽玩了。
    因此白榆很“合適宜地”
    在看別的地方。
    謝玉弓陰沉的視線,追隨著白榆的視線,看向了白榆看的地方。
    那是謝玉弓自己的腿。
    或者說他腿上的袍子上麵的……一顆不起眼的蜜餞。
    謝玉弓眉間一蹦。
    然後他就看著一隻纖白如玉的手,在他的腿上撿起了那一塊先是沾過了他的嘴唇,被他拒絕後,又掉落在他袍子上多時,表麵的糖漬已經粘在他袍子上的杏肉蜜餞。
    接下去的畫麵就好像是被慢放了一般。
    也確實是白榆刻意放慢,她要確保謝玉弓看清楚這一係列的慢動作。
    她拿起那個蜜餞,慢慢湊到自己唇邊。
    還未張嘴,麵頰先紅了個透徹。
    謝玉弓那點因為稱呼被冒犯的憤怒,頃刻間被白榆麵上的一點漫開的紅潮撞了個七零八落。
    他看著麵前的女人張開了嘴唇,露出了一點豔紅的舌尖。
    謝玉弓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樣呼吸不暢,看著麵前的女人將那個杏肉蜜餞快速送進口中的一刻,謝玉弓覺得自己渾身汗毛全都豎立起來,齊聲在尖叫。
    而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意誌力才壓著沒喊出聲。
    ——你給我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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