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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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榆沒有帶謝玉弓,自行去參加了工部尚書的生辰宴席。
    工部尚書是個矮胖老頭。
    圓圓胖胖五官平平,像顆土豆。
    白榆記憶裏有這個“親爹”
    的形象,但是親眼見了,有點想撇嘴。
    因為先和同僚聚會過,工部尚書已經喝了一輪,宴席之上隻剩下自家人。
    工部尚書因為醉酒,不怎麽白皙的皮膚有點像是烤糊了。
    像顆烤土豆。
    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
    優雅端莊的尚書夫人就在他身邊淺笑著勸他不要再喝,工部尚書就拉著自家夫人的手,輕聲細語說著什麽夫人辛勞的體己話。
    兩個人的寶貝女兒白玨,就坐在兩個人不遠處笑看他們。
    這一副父母恩愛母慈女孝的畫麵,說真的,有點刺到了白榆的眼睛。
    顯然不僅刺到了白榆的眼睛,也刺到了這一桌子庶子庶女的眼睛。
    宴席上的氣氛有些虛假的平和,白榆根據記憶把桌子上的庶子庶女對上號,覺得這個場景挺可樂的。
    夫妻恩愛?
    那這群妾室所出足有七個,都能湊成葫蘆娃救爺爺了,都是當年和白榆母親一樣的卑鄙手段得來的孩子?
    白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酒,並沒有破壞這樣“美好”
    的氣氛。
    白榆把自己該做的和不該做的事情分得格外清楚,她絕不會在沒必要的事情上麵浪費自己的時間。
    她的側重點是謝玉弓,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要她小命的,摸不順毛了還咬人的,隻有那一個男人。
    她不是來爭奪什麽工部尚書寵愛,也沒有替原身仇恨工部尚書夫人的情結,所以她不屑,也懶得去打誰的臉。
    她好好吃了一頓飯,不對,應該說是半頓。
    因為吃了一半,劇情就發揮了作用。
    白榆這具身體的生身母親是工部尚書的妾室,被工部尚書夫人視為眼中釘多年的王姨娘,就犯了錯了。
    姨娘如奴,沒資格上席麵。
    從開席開始,就是站在主子旁邊伺候的。
    她大概也是被這一幅全家和睦的畫麵刺激到了,手一抖把一碗湯不小心打翻在了尚書夫人的身上。
    或許是故意的,畢竟她頻頻朝著白榆這邊看,不明白她做了九皇子妃的女兒,為何不給她出頭做主,還要看她忍受如此屈辱。
    白榆一直都裝看不見。
    白榆這身體也是按照她自己身體死亡時的比例生成的,沒有占據這位王姨娘的女兒身體。
    大家萍水相蓬,又沒什麽情感基礎,白榆沒義務為這個姨娘做什麽。
    王姨娘顯然不這麽認為,犯了錯誤還不肯認錯求饒,倔強地看著白榆的方向。
    其實她生得挺美的,這把年紀了也算風韻猶存,隻不過和工部尚書夫人那種典雅氣質型相比,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榆兒,你就這麽看著他們欺辱娘親!”
    在工部尚書夫人讓人把王姨娘拉下去的時候,王姨娘終於忍不住對著白榆的方向咆哮。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榆,包括竭力張大眼睛的糊土豆尚書。
    但是白榆淡然地坐在那裏,剛給自己舀了一碗湯,放下之後看著眾人說:“下人犯錯,拉出去懲罰就是了,大家都看我做什麽?”
    “願父親鬆鶴常青,歲歲如意。”
    白榆舉起湯碗,對著工部尚書遙遙一敬。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孽障!
    小孽障!
    你就該嫁個瘋子傻子醜八怪——”
    王姨娘被拉出門老遠了,還在詛咒自己的女兒呢。
    聲音餘韻悠長在大廳之中回蕩,伴隨著白榆喝湯的滋滋聲,席麵上一時間靜得可怕。
    尚書夫人大概也很意外,第一次這般認真地看著白榆。
    白玨也是看著白榆好半晌都沒有動筷。
    最終工部尚書輕咳一聲,對白榆沒有和她那個愚蠢的母親一起打鬧表示滿意。
    難得開口問了一句:“聽聞你帶著九殿下一起回來了,為何席間不見九殿下?”
    白榆帶著些許笑意看著工部尚書那張辨識度有些低的臉,說道:“父親是吃醉了酒吧,忘了九殿下已經失心瘋了嗎?”
    “我帶他是怕他在家中鬧出事,帶來就直接拴在屋子裏了。”
    “這會兒要是帶到席間,怕是大家都吃不下去了。”
    白榆說得尋常,席間卻是再度落針可聞。
    工部尚書皺了皺眉,想要如往常一樣例行教訓一句什麽。
    但是想了半晌,竟也沒能想出一句合適的。
    白榆這個庶女向來惹人厭煩,總是做不合時宜的事情,突然“大方得體”
    ,實在是讓這些習慣罵她的人措手不及。
    最後工部尚書隻得“輕咳”
    一聲,說道:“到底也是當今九殿下,怎可隨意對待?快些吃完去看顧著,以免出了什麽事。”
    工部尚書也不是尊敬關心謝玉弓,隻是想展示自己英明罷了。
    白榆照單全收,識時務的態度令人發指。
    反倒讓一眾想看熱鬧的,都落了個沒趣兒。
    而一直到白榆吃飽喝足了在散席後告辭,尚書夫人都一直不著痕跡地看著白榆。
    白榆裝著沒看到,眼看著白玨吃完了出門的時候,快走了兩步,姐倆好一般勾住她的手臂,小聲說:“一會兒跟我來我院子裏一下,有些話對你說。”
    白玨身邊還有其他兩個庶女,見狀神色詭異。
    因為平日裏白榆和白玨是水火難容的。
    主要是白榆這一捧自燃的火,總是容不下白玨,白玨水一樣溫和且無動於衷,任憑火自行焚燒熄滅。
    白玨品行端良,和家中庶子庶女相處得全都很不錯。
    她被白榆挽住手腕,愣了一下。
    “是很重要的話。”
    白榆笑盈盈,透著從未有過的和善親近。
    白玨抿了下唇,而後點了點頭。
    白榆則是溜溜達達地走,邊走邊消食,不緊不慢地朝著她自己的小院子裏麵走。
    到了院子裏,她沒有進門。
    她就站在門口來回走。
    犁地一樣地走,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地走。
    她還輕聲細語地問婁娘:“九殿下……有沒有鬧?”
    婁娘一直聽命看在屋子門口,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
    聞言搖頭:“沒有,九殿下一丁點聲音都沒有。
    老奴方才開門看了,九殿下似乎睡著了。”
    睡著個屁,就在門口呢,白榆心中嘖了一聲。
    白榆應了一聲,手在門上放了離開,放了又離開,動作重複了十幾遍,甚至有兩次都用力到把門開了一半,但還是沒有進門。
    而此時此刻,謝玉弓派出去伺機探尋尚書府的死士都回來稟報完畢。
    尚書府這一次收的禮,有七皇子和十四皇子那邊的,但是目前沒有找到太子府送的。
    不過謝玉弓還是懷疑工部尚書早已站隊太子。
    這老狐狸為官謹慎自詡純臣,但是幾次太子在朝中提出政見,他都暗地裏迎合為其大開方便之門。
    隻可惜捉不到他的把柄……謝玉弓負手而立。
    他就站在和白榆一門之隔的門口處。
    感受著白榆的腳步聲在門口犁地,不進門。
    他莫名地,不知為何感覺到一陣焦灼。
    而白榆不光犁地不進門,最後索性就坐在了門口的台階的位置。
    輕聲交代婁娘:“去再備一輛馬車,等會就連夜送九殿下回皇子府。”
    “門口車一直備著呢。
    隨時都能走。”
    婁娘早知道自家小姐在尚書房待不下去。
    白榆又說:“備兩輛。”
    她聲音很輕,很小,帶著一些顯而易見的傷心:“九殿下自己坐一輛車。”
    謝玉弓隔著門縫聽得真切,無意識眉頭緊皺,心口那種焦灼變為了難言窒悶。
    而未等他弄清楚自己為何窒悶,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
    白玨帶著兩個婢女,提著燈進了白榆的小院子。
    “你要和我說什麽?”
    白玨聲音清澈好聽,如清泉叮咚,自帶回響一般。
    這在堪稱荒涼的小院子裏麵響起,都好像把這裏的規格拔高了一節。
    白榆坐在地上,抬眼看去,並沒有起身。
    雙臂撐著自己的膝蓋,捧著自己的臉看著白玨。
    “你來啦。”
    白玨走到白榆麵前,溫聲道:“說吧。”
    白榆笑著,閑話家常一樣說:“你回去告訴你娘,罰我娘跪祠堂可以,平日裏擠兌克扣也成,但是別把我娘故意忘在祠堂裏麵,再把身子跪壞了。”
    這也是她親自走這一趟的目的之一。
    雖然席麵上王姨娘被罰的時候白榆沒管,但到底是原身的娘親,沒感情是沒感情,但救人就是順手撈一把的事兒。
    她不可能拯救那個女人於水火,畢竟她自己追著顆花心土豆執迷不悟。
    白榆隻確保她別像劇情裏麵一樣,跪了個祠堂就死了就行。
    白玨似乎沒料到白榆會這樣說,一張在提燈下麵看著更美三分的俏臉,有片刻凝滯。
    而後麵上溫和收斂徹底,端起了肅冷的架子。
    同她那大家閨秀的娘一般模樣,對著冒犯她的白榆說:“你若是心疼你娘親,就該讓你娘親知道府內的規矩。”
    白玨一字一句道:“尊卑有別。”
    白玨的聲音很冷,看著白榆的視線居高臨下,有種骨子裏滲透出來的居高臨下。
    這種輕蔑甚至不是隨便就可以營造出來的,非得是出身良好,天生被人捧在掌心的金貴主兒才能散發出來的。
    不愧是女主角,氣場容貌都很強大。
    但是這點程度在白榆眼裏實在是不夠看。
    白榆有個姐妹兒,在她們幾個姐妹之中排行老大。
    那才是真的金尊玉貴,用這世上最頂級的一切供養出來的真女王。
    言行舉止從不展露半點高傲,甚至謙虛而禮貌,但就是讓你覺得自己在她麵前捉襟見肘,想要自動跪地。
    炸死之前還和她一起涮火鍋呢。
    白玨這點程度,連她一個小拇指都比不上。
    白玨說完轉身就走,她身邊兩個提燈的丫鬟也是輕哼一聲,替自己的主子感覺不屑。
    白榆卻在她身後慢悠悠開口:“別那麽驕傲……”
    “我隨時可以把你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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