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字數:13145   加入書籤

A+A-


    白榆抱住了謝玉弓,渾身都跟著打了個抖。
    分明是她穿著濕衣服又滾了一身泥,但是謝玉弓的身上竟然比她還要僵冷。
    像一塊石頭,想來應當是在這樹下,在這漆黑的冷夜之中站了很久。
    在等她的項上人頭嗎?
    白榆心底森寒地斷定。
    跑回來找謝玉弓必然是九死一生,但是也比她跑到其他地方,不知該藏在哪裏的十死無生,要多一線生機。
    白榆抱著謝玉弓的腰身片刻後鬆開手,又從他僵硬的手臂摸到了他的肩膀上,最後捧住了他的臉。
    踮起腳尖,胡亂地在上麵落下了幾個吻。
    她總覺得謝玉弓麵上的傷痕太可怕了,她自問沒敢仔細看過。
    但是今日見了太子,近距離看過後,太子確實是玉樹芝蘭,猶似玉人複活,可他的側臉,或者說某些角度的半張臉,和謝玉弓戴上麵具後露出的完好一麵對比,竟然是略顯寡淡的。
    白榆這才意識到,她不是沒有仔細看過謝玉弓,她竟記得非常清楚,她甚至能根據太子的臉,細數出謝玉弓比他弧度流暢精美和高挺的地方。
    謝玉弓半張豔烈完好的模樣,那雙彎月般狹長流暢的眼睛,足以讓容顏完好的太子失色。
    白榆甚至在和太子對峙的時候,都忍不住發散了一下思想,若是謝玉弓完好無缺,與太子坐在一處,旁人投過來的第一眼,絕對不會注意到太子。
    白梅固然高潔出塵,但是紅花烈日之下,誰人不被奪目。
    而謝玉弓原本在她摸到自己肩頭的時候,也抬起了手,準備鉗製住她。
    白榆聽不到,感知不到,但他卻能感覺到甚至是聽到,他派出去的死士紛紛在院落附近落地的聲音。
    幽冥利刃在黑夜之中並不反光,但是那些斬殺了無數頭顱的冷鐵,出鞘之時的森寒足以令人汗毛倒豎。
    而且謝玉弓也自小食鷹眼,夜視非常人可比。
    他看到那些死士圍攏在他們周圍,呈現包圍之勢,一個個將刀弓橫在胸前,但凡這個和主上緊緊貼在一起的女人,有半點要攻擊的意思,這些隱匿在暗處的死士,便會一哄而上,如同群狼狩獵般,將這個戲耍了他們繞滿全城的女子,撕成碎片。
    但是他們躬身前傾,刀鋒向前平推之時,等來了那個女子抬手,卻見她捧住了主上的下顎,踮腳親得主上動手的手勢凝滯在半空。
    夜色濃重,謝玉弓被捧住麵頰,感受到了裹挾著混亂熱流的柔軟,貼在他唇邊鼻梁,最後停在了他被毀去的麵頰之上。
    他像是被人一把扯出了神魂,變為了一個無法再自主行動的木偶,僵硬地站在那裏,被她勾著後頸低下頭來。
    白榆親了好幾十下。
    小雞啄米一樣,混亂的親吻之中伴隨著她急促的呼吸,漸漸地也帶上了一些顫抖和哭腔。
    隱匿在各處的死士們:……相互之間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該上還是不該
    上。
    為首的修羅用黑沉的刀刃(),壓住了衝動要躥出去的小鬼(),緊緊地盯著謝玉弓打了一半的手勢。
    直到這手勢伴隨著白榆的一聲帶著顫抖的:“小九兒……”
    緩緩落下。
    他們才像是一群被從人間拉回地獄的惡鬼,悄無聲息地又重新後退,隱匿回黑暗中。
    “小九兒……你怎麽在外麵?”
    白榆捧著他的臉,手慌亂地在他渾身上下摸索著,“有沒有受傷?嗯?”
    白榆摸的時候也趁機確認了,謝玉弓身上沒有帶著什麽利器。
    至少說明他沒打算親自動手。
    “伺候的人都去哪裏了?是不是我一歸家,他們都在偷懶,沒有好好照顧你?!”
    “這群眼高手低的奴才!
    定是仗著你不能告狀才偷懶,明日,明日我便將他們全都發賣了!”
    白榆拉著謝玉弓的手腕,身體貼著他,哄勸道:“我們進屋好不好?你晚飯有沒有吃,我……我一個人回來的,我待會給你找點點心吃。”
    “小九兒?”
    白榆拉著站在樹下不動的謝玉弓,輕晃了一下他的身體說,“入夜外麵涼,我帶你回屋子吧。”
    她方才聲嘶力竭地喊他九郎,是真的撕心裂肺,畢竟關乎小命,現在嗓子有輕微嘶啞,這樣放軟了聲音說話,像鋸齒一樣,吱嘎吱嘎地在人的神經上拉扯著。
    她得趕緊把謝玉弓弄到屋子裏,才能開始表演,不然一會兒那些死士找過來,要是看到她的一點影子,恐怕她話沒說完,就人頭落地了。
    謝玉弓最終還是和白榆走了,因為白榆本能地在焦躁的時候會搓東西,謝玉弓的虎口被她搓得發熱,他已經無法忍受。
    而且這熱度還有順著手臂傳遍全身的趨勢。
    他邁開了腿。
    被白榆拉著朝著屋子的方向走去。
    各處蟄伏的幽冥惡鬼們,在目送著謝玉弓進門的時候,終於等到了他們主上的手勢。
    暫且蟄伏等待。
    而白榆將謝玉弓拉進屋子裏後,將房門一關,並沒有去點燈。
    點了燈,他們之間的一些劍拔弩張和她眼中的戒備,包括謝玉弓眼中的殺意就全都藏不住了。
    因此白榆關上門之後,又轉過身,再度湊近了謝玉弓。
    謝玉弓就站在門口,幾乎是背靠著門口的,白榆一靠近,他本能後退一些,就靠在了門上。
    白榆先是笑了一下,似乎還想裝著平靜一般,但是很快她就哭了起來。
    哭到一半又笑起來,這一連串的聲音,去給鬼片配音都不用後期。
    而謝玉弓垂眸目視黑夜,亦能無礙見她悲痛欲絕的神色。
    他麵上無悲無喜,全無觸動。
    他恍然想起,第一次他上當的時候,她也是這般聲情並茂,比登台的戲子還會煽動人心。
    謝玉弓靠在門上,突然厭煩起來,連一句話都不想聽了。
    但是白榆卻突然把一條手帕從懷中掏出來,送到了他麵前,
    ()而後低泣的聲音陡然拔高,如海水之中躍出的凶獸般,壓著謝玉弓的耳膜能承受的極限,破著音低吼道:“太子上當了!”
    “這是他的錦帕!”
    “小九兒,我終於……我終於能將他狠狠拉下水!”
    “你看啊,這是太子貼身之物,有了這個,萬壽節之上,我便能讓他聲名盡毀!”
    謝玉弓低頭看了一眼,而後麵色當真微微一動。
    這確實是太子貼身之物不假,太子向來精致入骨,就連手帕和香包一類,都是專局製造,而且凡他所用之物,都會落上專屬他的紋樣。
    這一條錦帕之上,便正是遠山靜水的紋樣,取自太子的名玉山,和字清流,是取自《玉山》之中:“玉山高與閬風齊,玉水清流不貯泥。”
    可僅僅隻是一條錦帕,她又能如何,況且謝玉弓早知死士傳回來的消息,她對太子恭敬謙卑,如狗般在他的身邊爬行。
    雖然太子也有死士在身邊,聽不到他們說什麽,可她的形容舉動,謝玉弓雖未親眼所見,卻也能根據死士描述,得知全貌。
    因為她……之前就是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他的。
    想到這裏,謝玉弓的眸光更冷,看著她泥濘流淚的麵龐甚至在想,隻要將她的頭顱擰下來,她就再也不會撒謊。
    再也不會用如同看著他一樣的眼神,去看著什麽別的人。
    白榆卻在這時候道:“我讓人拿著我的玉佩,假意約見鴻雁大總管多日,為的便是吸引東宮的注意。”
    “未曾想他今日當真上當,還敢與我私下見麵……”
    謝玉弓的眸中散發著森寒冷光,注視著白榆的神色堪稱可怖。
    她又在撒謊了。
    他倒想聽聽,她還能說出什麽謊言,來證明她的無辜。
    白榆抹了一把臉,說:“我知道你可能聽不懂,但是我還是想說,我想讓你記得,若有一天你當真恢複了神誌,至少……至少能記得我。”
    謝玉弓險些嗤笑出聲,因為類似的話,她從前也說過。
    她那時誆騙工部尚書的嫡女白玨之時,便說:“隻要能嫁給他,哪怕是一天,一夜,一刻也好。”
    說得多麽動人,多麽癡情。
    可是謝玉弓收到了修羅帶回來的口供,那個曾與她有過婚約的嗜賭癆病鬼,本來想要借機和修羅要錢,讓修羅給他看病。
    直到被修羅挑了手腳筋後,他才爬著,涕泗橫流地招供說了實情。
    當年他和工部尚書庶女的婚約,本就是尚書府主母一力促成。
    而他礙於表姑母的淫威,勉強答應,誰料那庶女比他先吃著碗裏瞧著鍋裏。
    當年正是三年一度的科考放榜,他得知和他定了親的庶女到處托人托關係,勾搭中榜的舉子。
    妄想做官夫人。
    還被其中一位騙了身子,但那位竟也是騙子,人並未中榜,放榜之後便即刻啟程回鄉,連留下的家中背景都是假的。
    而工部尚書庶
    女珠胎暗結,有了身孕還妄想找他接盤!
    ()
    那滿地亂爬的癆病鬼,拖著血痕說:呸!
    奶奶的賤人,我當時聘禮都下了,沒打死她,沒傳揚得到處都是,算是給工部尚書白秋平,還有我那表姑母麵子!
    ?本作者三日成晶提醒您《be文求生指南(快穿)》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所以當年,不存在什麽身有婚約的女子,進宮一次對九皇子一見傾心,不惜耽擱了自身青春,也不肯另嫁他人。
    她是因此才生生拖到了二十四歲,用手段搶奪了工部尚書嫡女的婚約,嫁給了他。
    謝玉弓哪怕是想到這裏,依舊會感覺到一腳踩空般的失重,荒謬在心底一直放肆蔓延。
    他到底……是為什麽,才會相信她說的一見鍾情誤良緣的鬼話?
    可能是他沒想到,她竟然敢撒這樣欲蓋彌彰的謊話。
    不過如此。
    她所謂的癡愛也不過如此。
    他謝玉弓……也不過如此。
    想到自己這些天來的動容和退讓,他簡直像是條搖尾乞憐的可憐蟲!
    謝玉弓心底真的湧起了一座無法熄滅的,蘊壓著熔岩烈焰的山。
    燒得血紅的是他這些天可笑的搖擺和接納。
    她……當真是好演技,好算計,他竟是未曾看出毫分的虛假。
    如此能耐,隻做九皇子妃,實在屈才。
    鍾情是虛假,那還有什麽是真的?
    她許是未能將自己殺死,才會出此下策吧。
    而如今,她依舊還妄想用那一套騙他,真當他是個失智的瘋子嗎?
    他靠在門上,靜靜地看著她繼續表演。
    殊不知,這世上有一個最顯而易見的道理,那便是當你想一探究竟的時候,就說明你依舊是不甘心的。
    白榆並不知道謝玉弓扒了原身的老底,她的記憶是係統傳輸,隻有關於劇情的部分,並沒有這一段。
    她攥著那手帕說:“我前段日子回到家中,想要父親向今上,為你請封,而今封王聖旨遲遲未下,想必……定是太子從中作梗!”
    “我借鴻雁之名引他上鉤……本想在水榭之中殺了他!”
    白榆故作激動,整個人都在顫抖。
    謝玉弓心中隻剩一片燒灼過後的冷灰,並無觸動。
    白榆說:“可是不行……他是當今太子,我殺了他,牽累尚書府三族是小,最重要的,是會牽累你!”
    謝玉弓簡直想笑出聲。
    笑的是他自己。
    他竟會被如此拙劣的演技騙了這麽久,落到如今容貌被毀的下場也是他自己活該,自己蠢!
    但是很快他想笑的欲望就沒有了。
    因為白榆說:“所以我借機靠近他,想要割他一角衣袍作為證物,才割裂了他的袍子,就惹得他震怒摔碎了茶盞,又不慎抓破了手!”
    “他擦手的帕子也被我拿來,哈哈哈哈哈……”
    白榆湊近謝玉弓笑著說:“小九兒,萬壽節宮宴之上,我會拿此物狀告今上,說他道貌岸然,堂堂太子逼
    ()奸弟媳,這錦帕、他手心的傷、他那被我割裂的衣袍,就是如山的鐵證!”
    白榆話音一落,謝玉弓的麵色終於變了。
    白榆接著說:“我那身為嫡女的好妹妹,本有他的一塊玉佩,我早想用那個作為構陷他的證物……但是不夠。”
    “那玉佩乃是皇後所賜,還隻有半塊,是他和白玨之間的定情之物,若我拿來,他便能說是丟了,或者直接說是給白玨的,白玨包括整個尚書府,為了舉族性命,都會幫他作證。”
    “那個不行,但這個可以。”
    白榆說:“待我弄些男子精陽在這錦帕之上,萬壽節舉國同慶,各方來朝之時,我再發作,屆時他便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楚。”
    “那時候……諸國使臣皆在,我不信陛下會為了太子聲名,誅殺各國使臣,引得邊關動蕩!”
    “屆時我……我可能會被賜死,哪怕是為了皇家顏麵。”
    “而就算是皇帝不會真的打殺太子,甚至不除他儲君之名,他也會千裏之堤一夕潰敗。
    儲君失德,其他蟄伏的蛟龍必定如蛇一擁而上,將他絞死,爭那登天之位!”
    “到時候他無法,更不敢報複你,今上最厭惡兄弟相殘,其他的皇子更會對你敬而遠之。”
    “若來日太子還是登上帝位,為了這個曾經‘□□弟媳’的過往,他也一生不敢動你一根毫毛。
    否則史書汙名他不敢擔,他能壓下一國謠言,但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
    “即便最後若不是他登位,新帝感謝你拉下太子還來不及,定也不會與你為難。”
    “萬壽節後,我的小九兒……我的九郎。”
    白榆笑了一下,這一次是正常的笑聲。
    她歎息一樣說:“就能夠得封親王,安然去往封地,來日……”
    白榆的聲音又變得極其尖細,像是不甘不願地從喉嚨擠出來的。
    “來日若恢複了神誌……還能娶一位真正的名門閨秀,生兩三個小娃,安逸一生了。”
    白榆說到這裏的時候,狠狠抽噎了一下,而後停頓住。
    她需要給謝玉弓一點消化的時間。
    她認真地在腦中篩了好幾遍,從她突然歸家,到她讓人去請鴻雁,最後被太子截胡的這一場會麵。
    說成是她蓄意為之,便能夠滴水不漏。
    她把手帕放回胸口,再抹黑找到了燭火,點亮之後,簡單洗漱了一下,迅速梳理了自己。
    但是故意沒有換掉泥水狼藉的衣袍。
    這才捧著一盞如豆燈火,慢慢靠近依舊僵立在門邊的謝玉弓。
    謝玉弓麵容陰晦,他在心中告誡自己,這女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不要,也萬不能再相信。
    現在殺了她是最好,留著她在自己周身如毒蛇盤踞,定會影響自己的計劃。
    會影響自己的計劃……也會影響自己。
    “小九兒,你怎麽了?”
    白榆舉著燭台,推了一下謝玉弓。
    清洗過後還帶著一些水痕的清秀臉蛋,因為那些激情四射的謊言,帶上了一些生理性的潮紅。
    如同上了妝一般嬌豔如桃。
    長發折騰了這麽一通,基本已經幹了,蓬鬆又順滑地披散在肩頸後背,帶著溫麗入骨,纏綿旖旎的癡戀,自她的麵容之上,一路蕩到發尾。
    任誰被她這般看了一眼,都會一頭紮進謊言的漩渦中。
    而謝玉弓垂著頭,站在那裏沒有動。
    他一寸寸地抬起眼,看向了他麵前站著的女人。
    “小九兒,呼吸。”
    “你快把自己憋死了!”
    白榆砸了一下謝玉弓的胸腔,他突然劇烈地抽了一口氣。
    喉嚨之中擠壓出類似野獸哀鳴一般的聲音,他又開始劇烈地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白榆連忙上前,拍打謝玉弓的後背,謝玉弓彎著肩背,咳得不可抑製,眼淚自眼角湧出。
    他像是一個中了妖物迷煙的人,恨不得將自己吸入的所有煙霧都咳出來,最後嘶啞著停止的時候,他的尾音甚至帶上了一點低笑。
    她的說辭……堪稱天衣無縫。
    若謝玉弓今夜沒有收到修羅帶回來的消息,若他在收了修羅的消息之後,沒有讓人去查驗過七皇子的府上還存著與她來往的書信,信中她字字句句,厭惡恨極了他,恨不得他喘口氣都會死去,他甚至會因為自己下了殺她之令,愧疚至極。
    他簡直想要給她鼓掌。
    如此人才,如此……令人歎為觀止。
    謝玉弓突然就不想殺她了。
    他甚至有些激賞她。
    好一口伶牙俐齒,好一個聰明的腦袋,若過早擰下來未免太過可惜。
    有這等詭辯之能,有這等詭譎且細密的心思,他被騙至此,倒也不算丟人。
    或者說,他終於找到了一個不殺她的理由了。
    他很想看看,萬壽節之上,她到底會如何。
    她若真的舍得一身剮,拉太子下馬,那之後若她僥幸不被賜死,謝玉弓可以讓她活著留在自己身邊,讓她如願以償。
    她想要的,無非是榮華富貴至高無上。
    倘若她並未按照她自己說的那般,以身為他在這權勢的漩渦撞出一條通天路,他定會……
    定會讓她為她所有的謊言,付出“死得其所”
    的代價。
    因此謝玉弓最後強忍著沒有笑出來,咳完之後,堪稱溫順地被她拉到了桌子邊上坐下。
    慢慢喝了她給他倒的水。
    水還是熱的,說明不久前還有人換過水。
    白榆故意忽略有人照顧謝玉弓,並且照顧得還很妥帖的事實。
    謝玉弓喝完之後,仰起頭看她的時候,眼神陰霾盡除,恢複了清澈甚至還帶著一些依戀和依賴。
    “母妃……”
    論起演技,謝玉弓以被君王厭棄之身,在皇宮之中苟延殘喘這麽多年,他難道會輸給她嗎?
    而白榆見到謝玉弓的神色,聽到謝玉弓這樣叫自己。
    提著茶壺再去倒水的動作,微微一抖。
    她知道自己今日成了,謝玉弓點燈之後,願意再裝失智,至少萬壽節之前,她的腦袋瓜子是保住了。
    可是……他露出如此信任和依賴的眼神,白榆卻有點難言的慌張。
    她今日說的話,除了標點符號,沒有一個字是真的。
    謝玉弓會相信在她意料之中,卻也在白榆的想象之外。
    她今天回來前,當然想過最壞的結果。
    左不過人頭落地,隻當這世界是一場刺激遊戲。
    但是謝玉弓如此信任她,讓白榆看著這跳躍燈火,不由得想起曾經。
    每一次她撒謊,因為謊言得到了父母的關心和疼愛的時候,白榆是高興的,是興奮的,甚至洋洋自得的。
    可是隨之而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慌張,是怕謊言被戳穿的時候,麵對失望和控訴的眼神,怕聽到他們歇斯底裏地指責自己。
    “我們這麽忙!
    你為什麽這麽不懂事!
    那些孩子多可憐,他們更需要我們的關懷!”
    “白榆,你太讓人失望了!”
    “白榆,你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為什麽連跳樓這種事情都敢做!”
    白榆記得自己那時候回答時非常鎮定,用一種又愉快,又悲傷的聲音說:“因為真正奏效的謊言,正是真假參半啊……”
    她隻是為了謊言奏效,忽略了跳樓做了措施,卻依舊會被挫傷會疼痛。
    白榆提著水壺,把一杯水倒得冒了出來。
    而後她拿起了茶杯,忽略了雖然水已經冷了一些,能入口,卻因為被澆灌過依舊燙手的杯子。
    雙手捧著,對謝玉弓扯出了一個笑:“小九兒你一定餓了吧,我去廚房給你找點吃的,你先喝點水。”
    不知道是不是白榆的不同以往的笑,刺痛了謝玉弓的眼睛。
    他看到她攥著杯口發紅的指尖,突然抬手,把那杯滿滿的,要溢出來的熱水給掀翻了。
    “砰”
    的一聲,杯子碎裂。
    屋子裏的兩個人,俱是一愣。
    !
    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101novel.com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