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院士與他的學生凝視著顯示器上的X光成像，發出嘖嘖驚歎。
    他扭頭看向許晨：“無論是解剖還是X光，都顯示他的身體結構異常簡單，幾乎全身都由一種特殊的類肌肉組織構成……甚至可以認為，每一塊肌肉都是一個獨立的生命體，就像我們之前遇到的觸手怪，但又存在微妙的差異。
    這些組織攀附在原本的骨架上，替代了原有的肌肉功能，驅動他運動。”
    許晨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潛淵症？”
    齊院士搖了搖頭：“更像是我們在巴拉特戰場上發現的那種特化潛淵症。那種變體能將肌肉組織轉化，而人體最不缺的就是肌肉。眼前這個，恐怕是特化潛淵症的最終進階形態，本身由無數塊獨立存活的‘肌肉’拚湊而成的聚合體，這也解釋了他為何擁有如此驚人的生命力。”
    說著，他的目光轉向旁邊的玻璃觀察室。
    室內，一個頭顱是拳頭大小肉球的人形怪物，正跪地上茫然的摸索著。
    “不過……”齊院士補充道：“最終的中樞似乎仍然保留在大腦區域，異化效果對這些非肌肉組織的侵蝕非常有限，雖然這些肌肉組織在脫離中樞控製後仍能獨立存活，但由它們構成的神經網已經喪失了絕大部分功能，隻剩下原始的本能驅動。
    而他的本能……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許晨神情複雜，從旁邊的實驗台上拿起一件卷起的衣服。衣服裏鼓鼓囊囊，明顯包裹著某種硬物。“他要找的，恐怕是這個。”
    “這是什麽？”齊院士問。
    “祭祀刀。”
    許晨展開了衣服，露出裏麵的黑曜石刀。
    齊院士顯然對這個名詞有些陌生，仔細端詳片刻，疑惑地看向許晨：“祭祀刀？這是什麽？”
    “雖然我們發現的祭祀刀不計其數，上可祭祀通靈，下可割包皮，但是祭祀刀在曆史上，特別是深潛者曆史上，這東西都是用來宰殺‘犧牲’的。”許晨頓了頓：“特別是‘人牲’。”
    犧牲的原意本是祭祀所用的純色牲畜，也用於盟誓和宴饗。
    而“人牲”，則是犧牲品中最殘酷、最頂級的形式——以活人作為祭品。
    這是原始社會末期誕生的習俗，在奴隸製時代達到頂峰，商朝、埃及、羅馬、印加、瑪雅、蘇美爾、巴比倫都曾有過相關記載，但對深潛者而言，其動機更為邪惡純粹——它們覬覦人類血肉中蘊含的神秘力量，以此換取舊日存在的“恩賜”或注視。
    齊院士臉色驟變：“他們……把你當成了犧牲品？為什麽？”
    許晨無奈搖頭：“是因為我跟這個家夥說過，易經是出自於我手的，這在祂爪牙的眼中，必然是不可接受的。
    不過好在他們還是輕視了我。”
    齊院士大吃一驚的表情：“這兩位應該是天文台的人，我記得那裏不是已經被對策部完全控製住了嗎？”
    許晨歎口氣。
    “是因為祂的汙染……但是沒辦法，隻要我們還在繼續研究，就必然要接觸那些汙染，稍有不慎，就會中招，特別是自從那什麽捏造者出來之後，祂的汙染更是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我們防不勝防啊……
    就像這一次，我懷疑他們就是收到了這柄祭祀刀的蠱惑，但我沒證據。”
    “照你這麽說，我們收容的超凡物品更多，內部反而會比外麵更容易出問題？”
    “可以這麽理解”許晨有點無奈。
    齊院士神色有點黯淡，但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先不說這個了。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快步走到實驗台前，拿起一個密封的小型玻璃罐。罐內裝著某種灰白色的幹粉，兩端用特殊合金嚴密封裝。罐壁上清晰貼著一張寫著β發散劑的標簽。
    “這是？”許晨的目光被吸引過去。
    齊院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憂心超級真菌和大氣生物的蔓延失控嗎？”
    許晨點點頭，有點憂慮：“周邊的超級真菌一直在泛濫，巴拉特沒能阻止，俄聯邦的情況也在惡化……還有那些神出鬼沒的大氣生物，我聽到報告說我國沿海已經疑似有這些大氣生物的蹤跡出現了……”
    說到這裏，許晨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齊院士。
    齊院士頻頻點頭，等許晨說完，才接話道：“現在，你的擔憂可以稍微放下了。”
    “就憑這個？”許晨指著玻璃罐。
    “嗯。”齊院士托著罐子，神色感慨，“β發散劑，這是我們與俄聯邦聯合研發的真菌消殺藥物。相較於早期的CLCN3，它的毒性大幅降低，可以通過發煙裝置高效播撒。最關鍵的是。”齊院士加重語氣：“它對大氣生物同樣具有顯著殺傷效果。”
    許晨大喜，最近壞消息頻發，但是好消息也不少。
    超級真菌無疑就是他最關心的事情，這種末日一般的真菌一直都是他的心頭大患，即便是控製住了，這些恐怖的天災仍然在穩步推進，沒想到現在居然有辦法可以解決這個末日危機：“這麽厲害？那豈不是說，我們有望徹底消滅超級真菌？”
    齊院士頓時沉默了一下，良久才開口：“超級真菌之所以是超級真菌，就是因為它那極其可怕的進化性，你也知道，從歐洲蔓延過來的超級真菌菌種已經有了通過進化出一種特殊隔膜隔絕CLCN3化學品的能力，雖然擴散速度被延緩，但它們在適應中穩步推進，這也正是俄聯邦會如此拚命研發新型抗菌藥物的原因。
    而β發散劑很可能也不例外，超級真菌最後必然會進化出能夠抵禦β發散劑的能力。”
    許晨一愣，意識到自己過於樂觀了，眉頭再次緊鎖：“難道就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了嗎？”
    齊院士沉默了一下。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也聯合了俄聯邦，阿米瑞肯以及其它國家的生物學家進行討論，確實有一個奇妙的方案。”齊院士看著許晨。
    許晨一愣：“什麽方案？”
    齊院士開口。
    “正如你之前跟歐陽星討論的，因為受限於DNA的長短，受限於DNA的物理長度和信息存儲上限，自然界不可能存在真正‘全能’的微生物，生物無法進化出無限長的DNA鏈，因為那會導致信息傳遞極不穩定，難以遺傳。
    這是生命演化的鐵律，我們通過對深潛者基因組的測序也驗證了這一點，目前尚未有生物能夠突破。
    超級真菌的每一次進化，都是對環境壓力的適應，通過修改自身DNA在特定方向上獲得生存優勢，然而，這種優勢的獲取必然伴隨著代價。
    為了強化對新威脅的抵抗，它很可能需要削弱或舍棄其他在非脅迫環境下有利、但未被啟用的基因功能，這就意味著，每一次針對性的進化，都可能在它身上創造出新的弱點。
    當我們逼迫它向特定的方向不斷演化，那麽它最終終將會演化出一個，足以致命的弱點。”
    許晨很快就理解了這個計劃，頓時覺得這計劃確實堪稱宏大。
    他看著齊院士的眼睛，卻發現了齊院士眼中的凝重與興奮。
    他們想要引導一個物種的進化軌跡，從而將其引導至滅亡。
    問題是，人類做的到嗎？
    作為萬物靈長，人類確實滅絕了不止一種生物，但是都是在被動的情況下，而超級真菌，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被理解成一個生物物種。
    “能成嗎？”許晨嚴重懷疑。
    齊院士笑了小笑：“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麽阿米瑞肯同樣擁有超級真菌，沒有依賴我們的殺菌化學品，卻到現在還能穩住局勢嗎？”
    許晨一愣，他還真沒有太過好奇，畢竟他覺得那邊似乎早就已經處於水深火熱了。
    齊院士看出了許晨的想法，搖了搖頭：“超級真菌如果沒有人類加以遏製，那麽這東西在半年之內就能占領阿米瑞肯90%的土地，如果是多點爆發，一個月就能覆蓋阿米瑞肯乃至其周邊海域所有地方，他們確實也在一直研究如何遏製超級真菌的蔓延，阿米瑞肯在沒有CLCN3的情況下仍然可以將情況控製到如今的地步，足以證明他們在防控方麵的實力不容忽視。”
    許晨確實感到意外。看來能在災難中堅持到現在的國家，都各有其生存之道與底牌。
    “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靠這個計劃消滅超級真菌？”
    “這個計劃並不完善，如何誘導，如何控製，我們都尚無頭緒，就連阿米瑞肯那邊也隻是有了些許的成效而已，算不了什麽。
    不過關鍵在於，即便是不是這個計劃的完全體，我們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控製超級真菌的蔓延，如果這些超級真菌跟不上進化的步伐甚至徹底根除也不是不可能。”齊院士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