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3 章 宇宙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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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漣漪以光速向外傳播,從那些閃爍的,逼近於普朗克尺度的狹縫,那些存在,能夠看到另一個,虛無的,毫無意義的宇宙。
這個宇宙存活在狹縫之中,像是被存在所掩埋,這道閃爍就像是暫時拂去了上麵的沙塵,卻又立刻被掩埋,如被掩埋的幻影。
當閃爍過去之後,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許晨並不知道的域外。
與那陣閃爍同步地,在一處超越距離、維度與幾何定義的空間裏,概念的集合宛如實質一般正在此處翻湧、吞噬、重生。
螺旋狀的星雲以非歐幾裏得的軌跡盤旋,光帶由凝固的時間碎片與離散的可能性編織而成。遠方的星辰光點,實則是無數生滅恒星投來的漠然一瞥。
空間本身如流體,介於黑色琉璃與閃爍的虛無之間,每一瞬都漾開承載著破碎時間的漣漪。
此地,是猶格·索托斯思緒偶爾交匯的邊緣,是夢與真實夾縫中一處平靜的角落。
祂可從流動的空間與撕裂的時間中,窺見宇宙間的任何事物——隻要祂願意。
而此刻,這份平靜被撕開了。
空間的中央,一個存在顯現。
祂的降臨不帶任何征兆,隻是那片區域的光線驟然衰老、萎靡,最終坍縮成一片灰敗。
祂的形態難以名狀,仿佛由衰敗本身織就,能感受到的,隻有一種不斷向內部塌陷的輪廓,汲取著周圍一切概念與物質的活力。
祂僅僅是存在於此,此地的空間,便開始在其腳下失去光澤,硬化,隨即憑空崩解為細膩而毫無生機的塵埃,最終化作虛無,螺旋星雲的光帶途經它的領域,光芒立刻黯淡、熄滅,化作垂死的餘燼飄散。
這是最徹底的腐朽,是時間被瞬間抽幹後留下的殘渣。
祂僅僅是存在著,存在於此刻,周邊的宇宙就在不斷走向最終的熱寂。
祂即是誇切·烏陶斯——踏塵者,終極腐朽的具象,自無垠輪回之外、黯淡無光之邊域而來。
祂的目光,或者說那帶來終結與沉寂的感知力,環視了周圍一圈,發現並無其他存在之後,投向空間的另一側。
那目光所及之處,連概率本身都仿佛迅速老化、凋零,凝固為永恒不變的結局。
然而,另一股無形的力量抵住了熵增的侵蝕。
那裏懸浮著一位少女,美得令人窒息,也美得令人恐懼。
她不符合人類的審美,長發如同流淌的銀河,發梢牽連著誕生或死去的星團,眼眸是旋轉的、蘊藏無限知識與路徑的星璿,深邃足以令任何凝視者的靈魂迷失,肌膚白皙近透明,其下隱現是無數細密如宇宙弦般震顫的符文與混沌的,能包納一切的泡狀物。
祂是門之鑰,萬物歸一者。
祂是猶格·索托斯。
誇切·烏陶斯的目光中似乎掠過一絲困惑。祂從未見過猶格·索托斯以此形象顯現——祂本是無定形、無可辨別的,即便是最強大的舊日,也不敢長久直視祂那足以令任何存在崩潰的光芒。
可此刻,祂卻收斂了那令人迷失的光輝,凝望著時間的狹縫,以及遠方那顆藍色星球。
祂“說話”了,這是某種信息的傳遞,遠比聲音震動傳播信息更為方便快捷,唯有舊日外神才能掌握的權能與溝通方式
【是大閃爍。】
一個詞,一個事實。
空間因這個詞而出現細微龜裂,旋即被流動的空間吞噬愈合。
【宇宙的基點在震顫,這不在預期之中。】誇切·烏陶斯的形態變得尖銳起來:【那個被沉睡者觸須操控的傀儡……他做了多餘的事情,穿透了帷幕,違背了我們的約定與規則。他讓錨點的存在性產生了不該有的震蕩。】
祂在質問猶格·索托斯,質問這位比祂更為古老、更為崇高的存在。
【選擇‘拉萊耶之主’及其眷屬去執行錨定之責,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祂的瘋狂,祂的無序低語,非但沒有穩固‘鑰匙’的心智,反而加劇了他的動搖,引發了宇宙的震動。我不得不懷疑,祂是否還配居於其位。】
空間在祂的質疑下扭曲變形,螺旋星雲的光帶斷裂又扭曲,無數恒星在刹那間演化、崩壞、消逝。
猶格·索托斯——那少女形態的存在並未移動,也未發聲,無盡的信息洪流卻已湧入空間的每一處,重構被撼動的規則,阻止那些恒星的消亡:
【錯誤?懷疑?誇切·烏陶斯,你的視野囿於‘終結’,因此隻看見‘破壞’,而忽略了其中的‘必然’。】
【你所見的‘瘋狂’與‘無序’,正是那錨點意識深處最原始、最混沌的回響。克蘇魯,沉眠於拉萊耶的夢囈者,祂本身就是許晨自身存在性在無盡虛空中古老而堅固的投影,由恐懼、未知與深海般的潛意識共同鑄造的‘原點’,自錨點誕生後最可能出現的存在。
祂的誕生本身就是一個不可奢求的奇跡,即便我們也不如祂這麽堅固,能做到此種地步的唯祂而已】
【他是‘鑰匙’,亦是‘鎖’。他的靈魂結構特異,能承載我等之注視,也能衍生束縛自身的枷鎖。尋找其存在的‘錨點’,必須追溯至其衍生的根源,除了克蘇魯,最堅固、最古老的‘恐懼與未知之象’,無任何存在,無論是我,是你,亦或其祂,能夠擔任加深‘錨定’之位置,唯有祂。】
誇切·烏陶斯困惑不解:【為何誕生的是祂?】
【我不知道,這或許觸及到了我們誕生的根源。】
【看來你並非全知全能!】誇切·烏陶斯的意誌中透出一絲察覺什麽的興奮。
【關於錨點的一切過去,皆不可知。他與我們、與萬物皆不相同。】猶格·索托斯並未受其擾動:【但我能看見他有限的未來,這便足夠。】
誇切·烏陶斯沉默下來,祂深知錨點的特殊性,也因此更明白猶格·索托斯這句話背後的恐怖之處。
【你不是也體會到了麽?大閃爍將你的存在抹去了一瞬——那從未存在過的虛無,或許正是你我最深刻的恐懼。】
【‘錨點’承受著壓力。】誇切·烏陶斯尖銳地發出聲音,形態屢次變化,最終化為吞噬一切的點:【你讓一個源自他自身的、象征著瘋狂與沉睡的‘原點’去靠近他,這壓力使他崩解,走向虛無。此次‘閃爍’,即是證明。若‘錨點’在其‘原點’的壓力下徹底皈依虛無,一切計劃,皆為泡影。】
【風險,存在於所有非確定性的路徑之中。】猶格·索托斯的回應毫無波瀾:【但‘虛無’的震蕩,同樣是‘存在’的證明。
他在掙紮,在對抗,也在融合。克蘇魯的眷屬所為,雖然是破壞,但也能讓錨點更為穩固。
祂逼迫許晨直麵那份源自自身的、最深的陰影。唯有跨越,方能完整。唯有完整,方能承載錨點之職責。】
信息的洪流暫歇,一片沉寂中,無數法則彼此碰撞,猶格·索托斯輕輕撕裂空間。
【你一定好奇,為什麽隻有你來到這裏吧,看看這個。】
時空的縫隙中,浮現出許晨在美術館中的一幕。
千鈞一發之際,他握住了畫框。
一絲絲線,連接在他身上,其中一條不斷延伸,連接到了誇切·烏陶斯所形成的一點上。
【……原來如此。】祂的“聲音”不再充滿撕裂感,而是帶著沉靜的、近乎冷凝的質地,就像是固化了下來。【連我的真名,也曾被他所呼喚……我也已成為這宏大結構中的一個變量。】
【如此,你應能理解,此乃必經之途,混沌中蘊含的秩序。】猶格·索托斯的信息流平和地補充。
誇切·烏陶斯最終“說”道,帶著一種接受了某種諷刺的意味:【我收回我的質疑,但這‘錨定’之網,比我所見的更為深邃,甚至能繞過我,強取我的力量……他很強大,但也更為脆弱。】
【你恐怕也無法徹底掌握他,但我願你的路徑,真能導向唯一的門扉,使我們不必在虛無中消亡。】
祂的身影徹底消散,留下的空間侵蝕痕跡在緩慢平複。
猶格·索托斯,重新將目光投向那片遙遠星空,那顆藍色星球。
計劃,仍在繼續。所有的“錨點”與“原點”,無論是自願還是被動,都已就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