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立在軍艦的舷邊，目光越過鐵灰色的海麵，投向那片匍匐在曦光裏的村莊。
    但灰敗的屋瓦像疲憊的鳥翼，層層疊疊地棲在海岸線上，幾縷稀薄的炊煙從屋頂升起，還沒觸到雲腳便被海風揉碎。
    村口的漁船如散落的骸骨，擱淺在泛著白沫的潮間帶，整個村落像被歲月遺忘的殘骸，在鹹澀的風裏慢慢褪色、剝落。
    他扶著冰冷的欄杆，古銅色的手背上虯結的筋脈如同老榕樹的根須，這個與大海搏鬥了一生的老人，沉默得像一塊被浪濤拍打了千年的礁石，卻依舊棱角分明。
    鹹腥的海風穿過他花白的鬢發，那雙眼，那雙曾直麵過無數驚濤駭浪依然沉靜如古井的眼眸，正倒映著岸上那片在暮靄中艱難呼吸的土地。
    陸泉不解地望向海岸，他無法理解，為何船長要執意在此停泊，隻為凝視這個看似平凡無奇的小鎮。
    “船長，這裏…有什麽特別之處嗎？”陸泉終於發出疑問。
    船長緩緩搖頭：“沒有，至少現在沒有……這個村莊，叫什麽名字？”
    陸泉迅速調出電子海圖確認：“平潮鎮。曾經是個漁業小鎮，但自從上次那場特大台風過後，漁業就一蹶不振了。如今，隻能依靠救濟勉強維持。”
    船長身形微微一滯，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融入風中：“又一個村莊，正在死去……”
    陸泉看向村莊：“如果我們勝利的話，不，我們一定會勝利，那些年輕人也一定會回來，然後將這裏建設的更加繁華，或許，這裏會再出現另一個下雲也說不定。”
    船長嘴角牽動，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隨即再度陷入沉默，用懷念的目光撫過那片蕭索的海岸。
    “對了，燈塔事件就是在這裏發生的。”
    船長臉上並無訝異，仿佛早已洞悉此事。
    他看向岸邊懸崖，就像燈塔還佇立在那裏一樣。
    “真是明亮的燈塔啊，難怪能吸引到祂。”
    “燈塔？”陸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隻看到空蕩的懸崖：“平潮鎮附近唯一的一座燈塔，在事件發生後就被徹底拆除了。”
    “嗯……”船長的手離開了欄杆，他轉身，目光掃過海麵上一字排開、延伸至海平線的鋼鐵艦群，聲音低沉：“就當是我看錯了吧。”
    陸泉莫名其妙的撓撓頭，自從船長接過長矛之後，他就變得愈發神秘，似乎總能看到那些凡人不可視之物。
    他再次看了看海邊的邊陲小鎮，卻依舊一無所獲，再看了看船長，卻發現他已經向船長室走去了，於是連忙三步並兩步的追趕了上去，在這期間，他看到了甲板上正在進行掃除的戰士們，其中一位似乎發現了欄杆上的鏽跡，企圖用破布打磨到光滑錚亮。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船長，我們在這裏已經泊了幾個星期了，什麽異常都沒有發現……我們是不是應該……”
    船長腳步頓住：“三周？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嗎？”
    陸泉皺眉，不明白船長的意思，他們這些航海員對時間最為敏感，不至於連日期也記不住：“準確來說，應該是二十二天，我們在沿海已經巡邏了二十二天，期間並未發現雲中巨獸，或者任何大氣生物的蹤跡。”
    “看來……燈塔倒塌後，祂確實迷失了方向。”
    “陸泉遲疑：嗯？那我們……”
    “把我的海圖給我。”
    陸泉連忙走進船長室，為船長拿出海圖，這份海圖相當老舊，上麵的標尺與文字看上去像是舊年代的造物，這張海圖是船長的私人物品，從累累的戰痕來看，能看出這張海圖已經伴隨了他漫長的歲月。
    船長展開海圖，目光灼灼，似乎在尋找什麽目標，最終，祂看到了海圖上一個位置。
    拿出鉛筆畫了一個圈。
    陸泉看了看，困惑不解：“大岩礁？這是孤礁，還遠離海岸，而且附近什麽都沒有啊？”
    “要的就是它附近什麽都沒有。
    祂既然迷失方向，失去目標，那我們就給祂一個目標。”
    “啊？”陸泉拿著電子海圖，茫然的看著船長。
    船長耐心的跟他解釋：“那龐然大物已經受傷，但仍有強大的威能，將目標設置在這裏，祂的危害就無法波及到我們沿海了。”
    “我們都知道那頭怪物的破壞力，既然祂已經迷失了方向，那就任祂迷失就好了，我們為什麽要吸引祂呢？”陸泉詢問。
    “一旦祂潛伏起來，祂必會增了又增，長了又長，吞噬天空的鳥獸與海洋中的魚蝦，恢複甚至超越往昔的力量。我們不能給它這個機會。”
    陸泉至此才豁然明了，隨之，而來的，是又一個謎題。
    “那，我們要怎麽吸引祂呢？”
    “為祂修一座燈塔。”船長看著海麵：“這座燈塔需要燃以上好的膏油，它不必很高，但必須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