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空地上，許晨需要竭力仰頭，才能望見發射工位上矗立的長三乙增強型運載火箭，它像一柄出鞘的銀白色巨劍，直指天穹。
    冰冷的鋼鐵、精密的結構、無數先哲的接力，人類踏著前人的足跡前進，抵達了前人所不曾抵達的偉岸。
    它的身上濃縮了幾個世紀以來人類對掙脫引力的全部渴望，丈量深空的企圖，隻有親自站在這龐然大物的腳下，才能真切感受到那種語言難以形容的震撼，這是絕對的尺度的造物天然帶來的沉默威懾。
    “我們就靠它來完成這次任務？”許晨微微偏頭，目光卻依然鎖定在火箭上。
    “沒錯。”洛教授……不對，應該是洛總工程師為許晨親自解釋：“其實早在決定施行這個計劃，我們這邊就已經做好準備了，除了在等阿米瑞肯那邊的回應之外，我們還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窗口期，目前看來，都無所謂了。”
    荀教授也開口：“這次的發射任務與以往並不一樣，你要知道，猶格斯星它並不圍著太陽轉，它的軌道幾乎垂直於黃道麵，這意味這次探測器的飛行路徑不像以往那樣的橢圓軌道，而是複雜的三維空間攔截軌道。”
    許晨怔住了。他對航天領域的了解有限，原本以為這隻是一次常規的發射任務。
    “對我們會有什麽影響？”
    “影響非常大。”荀教授語氣凝重：“讓探測器從地球公轉的黃道麵變軌到一個近乎垂直的軌道上，需要消耗極其巨大的能量。因為它幾乎無法借助地球自轉的力和行星引力彈弓效應，而且還需要大量能量來改變角動量的方向。”
    許晨一驚，他真沒想到一個不處於黃道麵的天體會這麽困難。
    “那我們這次計劃……”
    “不必擔心，既然我們決定了這次計劃，就意味著我們確實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經過計算，長三乙再加上改進燃料，仍然可以保證將探測器送到猶格斯星上。”
    許晨鬆了一口氣。
    “而且，我們還有一個優勢。”
    許晨看向荀教授：“什麽？”
    “猶格斯星正在向我們飛來，這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雙向奔赴了……”荀教授的語氣帶著無奈的自嘲。
    許晨愣了一下，隨即也露出一絲苦笑。
    如果不是猶格斯星正在接近，根本就不會有這次航天計劃，在當下這個經濟全力保障民生的時期，幾乎沒有閑錢可以投入航天領域。
    “所以，如果你沒有什麽問題的話，我這邊就要下令加注燃料了。”洛總工看著許晨說。
    加注燃料屬於發射前準備工作的最後階段，通常在發射倒計時數小時之內進行。而一旦開始加注，就意味著所有係統檢查基本就緒，發射進入不可逆的倒計時狀態。
    如果不是許晨這邊突發奇想來發射場地，現在燃料基本就已經加注完畢，隨時可以發射了。
    許晨看到了火箭工位上，擺臂和加注管路連接在長三乙火箭上，如同臍帶一般。
    一旦許晨同意，那麽現場將會被淨空，所有人都要撤退至幾公裏外的防爆指揮控製中心。
    因為火箭燃料極其危險，驅動人類偉大造物，也需要人類有史以來最危險的燃料才行。
    “嗯，我恰好有意見。”
    “既然如此……嗯？！”洛總工反應過來，有些意外：“所以，你到這裏來是因為有問題嗎？”
    “嗯，有關探測器的……我覺得不保險，目前唯有光學望遠鏡能看到猶格斯星，你怎麽保證我們的探測器上的觀測設備有效呢？”
    洛總工搖搖頭：“我們已經做了我們能做的一切，甚至還有物理探測設備，如果就連這些設備也無法探測到，那就證明這顆行星遠比我們想象的詭異。
    它沒有實體。”
    許晨一怔。如果真是這樣倒好了，那樣就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除非它連實體都沒有，那樣的話我們也不用太擔心猶格斯星碰上地球的概率了，但這不可能。”洛總工看著火箭，歎息了一聲：“我們能探測到猶格斯星微弱的引力，雖然引力不斷變化，非常奇怪，但毫無疑問，它不論在時間上還是空間上都是存在的，因此這些探測器必然會有幾個生效。”
    許晨覺得也是，但想到克拉辛的權能，還是覺得沒底。
    他咬咬牙：“不行，這樣還是不保險，我能看一看麽？”
    洛總一怔，隨即皺起眉頭：“你指的是什麽？親眼看一看二號探測器？”
    許晨點點頭。
    洛總工臉色凝重：“如果你要親眼看到天文二號探測器，那麽我們需要將火箭運回垂直總裝廠房，拆下整流罩，將探測器與火箭上麵級分離，至少會讓發射時間推遲兩周以上。”
    許晨一驚：“這麽久？”
    他還以為跟拆積木一樣，再不濟就是修汽車差不多。
    洛總工無奈地笑了笑：“火箭是精密的係統工程，不是簡單的機械組裝了事，從組裝到發射林林總總有幾千項檢查與校驗。”
    “算了，時間不等人，不拆了。”許晨抬頭看著火箭的整流罩：“不過，能不能帶我到距離探測器最近的地方？”
    許晨的請求讓洛總工陷入了沉思。他望向矗立在發射架上的火箭，隨後與身邊的荀教授和幾位工程師快速交換了眼神。
    “最接近探測器的地方……那就是整流罩外圍的服務平台了。在火箭不運回廠房的情況下，那是我們能抵達的極限位置。”洛總工指向位於整流罩旁邊的擺臂，擺臂連著這一個平台。
    荀教授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說些什麽，洛總工抬手製止了他：“跟我來。”
    他們穿過發射工位底層的鋼架結構，踏上專用電梯。
    隨著電梯緩緩上升，許晨能感受到火箭龐大的箭體在身邊逐漸展開，不知是因為緊張而產生的錯覺，他隱約能感覺到嘴裏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
    不過此刻的燃料還並未加注，先不說燃料的味道是不是這種味道，他本身也應該聞不到火箭燃料的味道。
    到達指定高度後，他們走上一條狹窄的懸空通道，最終停在距離火箭整流罩僅五米遠的環形平台上。
    “這個整流罩之後就是天問二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