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的聲音充滿了蠱惑，他沒有去否定他們的信仰，而是將自己擺在了他們信仰的……“頂端”。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他們的“神”，親身降臨，來為這群迷途的羔徒帶來……“福音”！
    那名黃銅麵具的小隊長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一半是人的眼睛裏充滿了痛苦的掙紮，而另一半閃爍著紅光的機械義眼則在瘋狂地閃爍，似乎內部的處理器已經因為接收到無法理解的信息而徹底過載。
    沈歌沒有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
    已經變形為“武裝要塞”形態的“一號方舟”，主桅杆的“先知之眼”中那道直衝雲霄的詭能光柱猛地收縮！
    下一秒，一道僅僅隻有手臂粗細的、被壓縮到極致的詭能光束，以近乎瞬移的速度，從眼球中爆射而出！
    它的目標並非任何一艘巡邏艇，而是遠處那座“鋼鐵之城”旁邊，一塊漂浮在海麵上的航空母艦的殘骸！
    砰！
    爆炸之後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齒輪衛隊”的成員，都呆呆地看著那緩緩向兩側滑開、沉入海底的巨大殘骸，大腦徹底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們最強大的、需要三人協同操作、並讓蒸汽核心過載1000%才能勉強發射的“淨化者主炮”，全力一擊也不過是在那艘航母殘骸上留下一個十幾米寬的大洞而已。
    而眼前這個存在……
    隻是……“看”了一眼。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噗通！”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那名黃銅麵具的小隊長。
    他顫抖著，在巡邏艇狹窄的甲板上，用一種最虔誠、最卑微的姿態，對著“一號方舟”的方向跪了下來。
    他那經過改造的、冰冷的機械膝蓋，與鏽跡斑斑的鋼鐵甲板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他這一跪，就像一個信號。
    緊接著，所有的巡邏艇上，所有的“齒輪衛隊”成員，都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地，狂熱而又敬畏地跪了下來。
    他們看向“一號方舟”的眼神，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敵意與鄙夷。隻剩下了，對“神”，最純粹的……信仰。
    蒸汽警報聲早已停息，隻剩下引擎的轟鳴和海浪的拍打聲。
    在數十艘巡邏艇卑微的“護送”之下，已經恢複了原本船隻形態的“一號方舟”，緩緩地駛入了那座龐大、混亂的鋼鐵之城。
    沈歌站在船首，麵色平靜，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放鬆。
    他知道剛才那一套“組合拳”，最多隻能震懾住這些底層的、思想早已被格式化的“士兵”。
    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絕不可能這麽輕易地被唬住。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
    當“一號方舟”通過一道由巨型戰艦殘骸改造而成的、布滿了鐵鏽與齒輪裝飾的水閘，進入城市的內部港口時，迎接他們的，是更加震撼的一幕。
    港口兩側所有鋼鐵棧道上、起重機吊臂上、甚至建築的窗戶裏，都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像之前的“齒輪衛隊”一樣，對自己進行了或多或少的機械改造。
    他們沒有歡呼，也沒有議論，隻是用一種混雜著好奇、敬畏與審視的目光，沉默地注視著這艘充滿了異域與未知氣息的“生物戰艦”。
    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籠罩著整個港口。
    “一號方舟”緩緩停靠在一個專門為大型船隻準備的、由航空母艦飛行甲板改造而成的巨大泊位上。
    不等他們放下纜繩，一位早已等候在岸上的“人”，便在八名全身都包裹在厚重蒸汽裝甲裏的“大主教衛隊”的簇擁下，緩緩地走了上來。
    那是一位老者，他沒有對自己的身體進行任何年輕化的改造，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雙眼渾濁，充滿了歲月沉澱下來的、精明而又冷酷的智慧。
    與其他狂信徒不同，他的身上，竟然沒有任何明顯的機械改造痕跡。他穿著一身由暗紅色絲絨和黃銅齒輪裝飾而成的、類似於主教般的華麗長袍，手中拄著一根由某種巨大生物的脊椎骨和精密機械構成的權杖。
    但沈歌的詭眼卻清晰地看到，在這副蒼老而又“純淨”的血肉之軀下，他的心髒，早已被一個高速運轉的的“微型詭能核心”所取代。
    他的大腦，也被無數細微的、如同蛛網般的金屬神經元網絡所覆蓋。
    他不是沒有改造，而是將所有的改造，都隱藏在了最深、最關鍵的地方。
    眼前這個老者才是這座城市中，將“機械飛升”這條路，走得最遠、也最危險的人。
    “歡迎你們，遠道而來的……客人。”老者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威嚴。
    他的目光，沒有去看那些全副武裝的“大主教衛隊”，也沒有被“一號方舟”那猙獰的外形所震懾，而是徑直地、穿過了所有人，精準地，落在了為首的沈歌身上。
    他渾濁的眼睛，與沈歌那一隻平靜的黑眸，和一隻漠然的暗金色詭眼，在空中，無聲地碰撞在了一起。
    在那一瞬間，沈歌感覺到一道極其隱晦、極其刁鑽的詭能侵蝕，如同最鋒利的手術刀，試圖切開他的精神防壁，窺探他的本質。
    “我是這座‘鏽蝕之心’的主教，阿克圖魯斯。”
    老者微笑著，自我介紹道。
    “不知……該如何稱呼，您這位……降臨於此的……‘神使’？”
    主教阿克圖魯斯的話音剛落，沈歌便感覺到那道試圖探入自己腦海的詭能侵蝕變得更加銳利。
    這是試探，也是一次下馬威。
    一個尋常的四、五階怪人，在這種精準的詭能侵蝕下，恐怕瞬間就會暴露所有底細，甚至被對方直接控製。
    然而沈歌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他甚至沒有主動調集詭能去防禦，就憑這點程度的詭能侵蝕，根本對他沒有半點威脅可言。
    但下一秒，阿克圖魯斯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血色瞬間褪盡，他身體劇烈地一晃，幾乎站立不穩，手中那根沉重的權杖狠狠地頓在甲板上，才勉強支撐住身體。他渾濁的雙眼猛地瞪大，瞳孔深處充滿了駭然與不敢置信。
    沈歌的詭眼隻是“瞪”了他一眼，那股強烈的詭能侵蝕就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吞噬一般。
    那是一種更高級別的、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詭能，直接無視了他的所有防禦，從存在的層麵上仿佛要將他“吞噬”一半。
    如果對方的意圖不是試探，而是攻擊，那麽他現在很可能已經變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阿克圖魯斯主教，是嗎？”沈歌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剛才那場無形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你可以稱呼我……‘信使’。”
    沈歌沒有自稱“神”，那是愚蠢的行為。一個模棱兩可、可供對方無限解讀的“信使”身份，才是最合適的偽裝。
    阿克圖魯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他花了數秒鍾，才重新找回了對自己麵部肌肉的控製，擠出了一個比之前更加恭敬，也更加……忌憚的笑容。
    “原來是信使大人駕臨。”他的姿態放得極低，“未能遠迎，還請恕罪。鏽蝕之心，歡迎您的到來。”
    他身後那八名如鐵塔般的大主教衛隊，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也感受到了自家主教態度的劇變。他們看向沈歌的眼神，瞬間從警惕與審視，變成了絕對的敬畏。
    在鏽蝕之心的“機械神教”體係裏，實力，代表著一切。能讓主教大人吃癟的存在，其位階，絕對在主教之上。
    “不必多禮。”沈歌淡然道，“我隻是遵從神的指引，來此地稍作停留。順便……看看祂的‘羊群’，是否還在沿著正確的道路前進。”
    這話說得極其傲慢，卻又完全符合一個高級神使的人設。
    阿克圖魯斯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立刻順著台階下：“大人說的是。我們這些迷途的羔羊，時刻都需要來自神國的指引。不知大人可否移步，到我的‘熔爐聖殿’一敘？我們已經為您備好了最‘純淨’的能源和最精密的零件，作為對您的獻禮。”
    他這是在進行第二次試探。
    “純淨的能源”，指的是詭能結晶。“精密的零件”，則是指那些高階的詭異材料。
    沈歌心中冷笑一聲，麵上卻是不動聲色：“世俗的補給對我而言並無意義。不過我的‘坐駕’在航行中有些磨損，倒是需要一個好的船塢進行修整。帶路吧。”
    他既表現出了自己的“超凡脫俗”，又給了對方一個可以順理成章接觸和研究“一號方舟”的機會。
    想要徹底騙過這隻老狐狸，就必須拋出足夠的、讓他無法拒絕的誘餌。
    果然，聽到沈歌願意讓“一號方舟”進港休整，阿克圖魯斯渾濁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狂喜與貪婪。
    對他而言，沈歌這個神秘的“信使”雖然可怕，但真正讓他垂涎三尺的，是這艘展現了“完美形態”的……“神之造物”！
    如果能解析出其中的一二，他那停滯了數十年的“機械飛升”之路，說不定就能找到突破的契機！
    “這是我們的榮幸！”阿克圖魯斯立刻躬身，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鏽蝕之心最大的船塢——‘萬機神之手’，隨時為您開放。請，信使大人，隨我來。”
    在阿克圖魯斯的親自引領下，沈歌一行人，第一次，踏上了這座建立在末日廢墟之上的鋼鐵之城——“鏽蝕之心”。
    腳下的甲板冰冷而堅硬，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煤煙和機油味。
    四周到處都是巨大的、裸露在外的蒸汽管道，不時泄露出“嗤嗤嗤”的白氣。無數粗大的纜繩和吊臂，如同巨型蜘蛛的蛛網，將一座座鑽井平台和戰艦殘骸胡亂地聯接在一起，構成了一層又一層、充滿了立體感的鋼鐵叢林。
    城市的下層，光線昏暗，是普通居民和工人的生活區。
    沈歌看到無數麵黃肌瘦、但眼神麻木的平民，在巨大的齒輪和傳送帶之間，進行著繁重的、機械化的勞動。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用一些粗糙的、由廢銅爛鐵製成的義肢，替代了自己殘缺的身體部位。
    而城市的上層，則是“齒輪衛隊”和技術人員的領域。
    那裏的建築更加規整，守備也更加森嚴。
    巨大的探照燈和蒸汽炮塔，構成了嚴密的防線。
    這裏是一個等級森嚴、充滿了壓迫感的……“機器王國”。
    阿萊等人看得心驚膽戰，她們緊緊地跟在沈歌身後，如同誤入巨人國度的小人，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不安和警惕。
    沈歌則一邊走，一邊平靜地“閱讀”著這座城市的一切。
    他的詭眼將所有的結構、詭能流向、人員分布，都盡數收於眼底，並飛速地在腦海中，構建起一幅完整的、包含了所有薄弱點的三維地圖。
    穿過無數道關卡和認證之後，阿克圖魯斯將他們帶到了一座位於城市最中心，也最頂層的巨大穹頂建築前。
    “熔爐聖殿”。
    聖殿的內部，並非阿萊等人想象中的那種華麗殿堂，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還在緩緩運轉的“艦船引擎室”。
    一顆直徑超過三十米的、如同小型太陽般的巨大球體，懸浮在聖殿的正中央，表麵布滿了藍色的電弧和複雜的管線，散發著恐怖的能量波動和高溫。
    這正是整座“鏽蝕之心”的動力源，一顆被他們從某艘巨型戰艦殘骸中挖出來，並成功修複、重啟的……“亞空間引擎核心”。
    阿克圖魯斯，竟然掌握著如此高級的舊時代科技！
    這也讓沈歌十分驚訝，顯然這個“地球”舊時代的科技水平，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
    可能是現實的百年，甚至千年之後。
    隻是擁有這樣的科技水平都無法扭轉“地球”的詭化，這也讓沈歌對“現實”的未來有些擔憂。
    “請坐，信使大人。”阿克圖魯斯示意沈歌等人坐在一旁的金屬長椅上，他自己則一臉陶醉地，撫摸著那顆散發著巨大熱量的引擎核心。
    “這是歐姆尼賽亞的恩賜，是祂指引我們，從一艘沉沒的、名為‘泰坦’級的古老戰艦中，找到了這顆……‘神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