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好像闖進什麽地方了。”站在沈歌身邊的艾莉，扶著劇烈晃動的控製台，臉色煞白。
    窗外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被一層厚重得令人窒息的灰色濃霧所籠罩。
    四周的海水，也變成了一種……如同鏡麵般的“平靜”。
    沒有波浪，沒有漣漪。
    整艘“鐵之心”，就像被一塊巨大的琥珀凝固在了這片靜止的灰色世界之中，無法再前進一步。
    “哥！我們的引擎……失效了！”羅卡驚恐地報告。
    無論是“神之心”還是生物引擎都還在正常運轉，但它們產生的巨大推力傳遞到海水中後卻如同泥牛入海，無法讓這艘鋼鐵城市再前進哪怕一米！
    “喲嗬？”沈歌頓時來了興趣，要知道一號方舟的驅動來自於深海詭王的詭瘤心髒，連詭能都能阻斷，這已經不普通的限製了。
    詭域？
    還是別的什麽？
    聯接“先知之眼”之後，詭眼看到的畫麵也出現了變化，甚至能夠感應到周圍的空間波動。
    在沈歌通過“先知之眼”觀察到的視野中，他們周圍的空間參數正在發生著一種不連續的跳躍式“扭曲”。
    再聯想到消失的“睡神之墓”，以及憑空出現的“極樂島”，他似乎明白了原因。
    不是巧合，也不是憑空出現。
    而是他們連同船一同被卷入了一片空間被徹底打亂的“異常海域”，也就是他以往多次經曆的……多重詭空間！
    在這片連光線和聲音的傳播都變得極其詭異的靜默之海中，“鐵之心”成了一座孤島。
    沈歌立刻下達命令，所有引擎轉入待機狀態，“鐵之心”的能量護盾開至最大，所有衛隊進入最高警戒在城內駐守，召回所有周邊巡邏的“騎警”，並讓所有居民進入室內避難。
    整座城市，進入“一級戰備”狀態。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天，兩天，三天……
    “鐵之心”就這麽靜靜地漂浮在這片灰色的海洋之上，城市中雖然有淡水食物加工與轉化工廠，但淡水和食物依舊在飛速消耗，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深沉的絕望開始在人們心中蔓延。
    沈歌曾在這段時間多次嚐試通過詭眼找到詭空間形成的源頭，甚至自己開著改造快艇在周邊海域巡視，但都沒能找到有用的線索。
    就在所有人的耐心和希望都即將被消磨殆盡的半個月後，更為詭異的“恐怖”出現了。
    “大人！快看前麵！”赫菲斯托斯的驚呼聲通過通訊器在主控室中響起。
    沈歌再度與“先知之眼”連接，隻見在他們正前方遙遠的灰色濃霧之中，一個巨大無比且模糊的輪廓正在緩緩地……浮現。
    待到它完全從霧中顯現出來，眾人驚訝的發現那同樣是一座建立在海上的鋼鐵之城！
    它的輪廓，它的結構，它那些高聳的煙囪和起重機吊臂都與他們腳下的“鐵之心”有著驚人的相似！
    “那是……海市蜃樓嗎？”艾莉看著主控台監控器上反饋的畫麵，驚訝的喃喃自語。
    隨著距離的拉近，眾人看得越來越清楚。那座城市並非和“鐵之心”一模一樣。
    它更加宏偉，更加完整，也更加……“先進”。
    它沒有原“鏽蝕之心”部分那種東拚西湊的混亂廢土感，它的每一座建築，每一條管道，都充滿了嚴謹的未來工業設計美學。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銀白色的金屬光澤，表麵流淌著幽藍色的能量光路，就像“鐵之心”的“未來進化形態”！
    而更讓他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座銀白色的“鐵之心”上，除了城市的相似，他們甚至還看到了“自己”！
    一個和沈歌長得一模一樣，但身穿著更加華麗由液態金屬構成的銀色長袍的“男人”，正靜靜地站在那座城市的“總指揮塔”頂端。
    在他的身邊還站著與阿萊、艾莉、凱爾、羅卡、赫菲斯托斯……等長得一模一樣的“鐵之心”官員。
    他們同樣穿著更具科幻感的製服，神情肅穆，那座更先進的城市仿佛是未來的他們穿越了時空來到了這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赫菲斯托斯的聲音都在發顫，眼前這詭異的一幕已經徹底摧毀了他那建立在邏輯與科學之上的世界觀。
    就在這時，對麵那座銀白色城市裏，那個和沈歌長得一模一樣，氣度更加威嚴的“未來沈歌”，緩緩地抬起了手。
    城市上空，“沈歌”的聲音在回蕩。
    【“你們”，終於來了。】
    【我是“真理之心”的執政官，也是走完了“進化之路”的……你們。】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困惑，我知道你們正處在迷茫與掙紮之中。】
    【不要害怕不要迷茫。我們在這裏，就是為了“幫助”你們。】
    【幫助你們“跳過”所有不必要的痛苦和彎路……幫助你們，直接“成為”我們。】
    那聲音充滿了善意，充滿了指引，充滿了誘惑。
    但主控室的眾人除了沈歌之外，其餘人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渾身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
    至於沈歌，他通過詭眼在那片虛假且誘人的“未來”圖景之下，“看”到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充滿了血腥與謊言的畫麵！
    那座所謂的“真理之心”，根本不是什麽未來的進化形態。在它的“船體”深處，一張由無數張扭曲哀嚎的人臉組成的巨大無比的“巨網”，與“極樂島”那張臉一模一樣，正貪婪地覆蓋著那裏的每一個“人”！
    準確說，那些根本不是“人”。
    那個所謂的“未來沈歌”在他的“神座”之下無數根半透明的，如同臍帶般的觸須正深深地插入他的後腦，將他變成了一個提線木偶！
    “鐵之心”上的人都愣住了，未來的自己？幫助他們跳過所有“痛苦”？直接完成最終的進化？
    這個概念對於掙紮在末日中的他們而言極具衝擊力與誘惑力，就連凱爾和羅卡等人眼中都閃過了一絲迷茫與向往，更不用說“鐵之心”的原住民。
    如果真的可以不用再經曆那些可怕的戰鬥和生離死別，直接變成那副強大、自信、掌控著宏偉城市的樣子，那似乎也並非不可接受？
    唯有赫菲斯托斯這位將“邏輯”奉為真理的天才，在最初的震撼過後，鏡片下的眼神反而變得無比凝重和警惕。
    “不……不對勁。”
    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這不合理。時間，不可能倒流，更不可能出現兩個‘熵’值完全不同的‘自我’在同一個坐標點相遇，除非，除非其中一個，是……”
    “贗品。”沈歌直接說出了他心中的答案，他說話的同時鋪開詭域，將阿萊等人從蠱惑中喚醒。
    阿萊等人如夢初醒，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贗品”？】
    【真是個充滿了戒備心，和攻擊性的詞匯。】
    那個“未來沈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而又包容的“苦笑”，仿佛在看一個青春期叛逆期不懂事的孩子。
    【……我知道你們現在無法理解。這很正常。就像毛毛蟲，也無法理解蝴蝶為何能飛翔。】
    【……你們所經曆的一切——掙紮、戰鬥、失去、痛苦……這些，都隻是過程，是不成熟的‘過去’。是我們早已走完的，布滿了荊棘的彎路。】
    【……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過去的自己’，也就是你們不再重蹈覆轍。】
    那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真理”般的力量。
    他說著，緩緩地抬起了手。
    隻見對麵那座銀白色的“真理之心”上，所有的能量護盾所有的蒸汽炮塔，所有的防禦設施都在一陣柔和的“嗡”聲中緩緩地關閉了。
    整座更加宏偉的鋼鐵城市，就這麽赤裸裸地毫無防備地展現在了“鐵之心”的麵前。
    【……看到了嗎？我們之間不需要戰爭，也不需要戒備。因為……我們本就是‘一體’。】
    【……來吧，孩子。放下你們那身笨重充滿了傷痕的‘外殼’。放棄你們那些隻會帶來痛苦的多餘‘情感’。】
    【……隻要你們‘同意’。】
    【……隻需要一個念頭，你們就能立刻‘抵達’你們的‘未來’。你們將立刻擁有我們的一切——更強大的力量，更先進的技術，以及再也不會失去任何東西的‘未來’。】
    它……不打算戰鬥。
    它甚至放棄了所有的防禦。
    它隻是平靜地向他們展示著一個“更美好”的未來，然後……等待他們，主動“開門”。
    這比任何刀槍炮火都更恐怖，因為它攻擊的不是你的身體，而是你的……“意誌”。
    它在問船上的每一個人——你想……“一步登天”嗎？
    這放在“現實”或許會讓人產生深思，但這是每日每夜都透著危險的“末日”，在這詭異橫行的時代，誰不想生活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極樂島”能成長到那種等級，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指揮中心內沒有人說話，安靜的可怕。但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聲，卻暴露了每個人內心的劇烈掙紮。
    阿萊緊緊地抱著莫雅臉色蒼白，她想起了當年那些在部落衝突中死去的族人。如果當時他們能有“真理之心”的力量，那些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凱爾和羅卡的拳頭，握得死緊。他們想起了在“猩紅海域”中那種無助的絕望，如果能跳過過程直接擁有那份守護大家的力量……那，似乎也是對的？
    就連赫菲斯托斯，看著那座銀白色城市裏展現出的超越了他所有想象的完美科技，他的呼吸，也變得無比粗重。那對於一個學者而言，是無法抗拒的“聖杯”。
    “老實說，看著自己的臉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這種感覺還挺新奇。”沈歌沒有去勸說，也沒有去命令，僅僅是隨口吐了句槽。
    他嚐試通過自身詭域對銀BC市發動詭能侵蝕，但詭能觸及到對方的領域之後就如同詭能漩渦，瘋狂的吸食他的詭能。
    這明顯是陷阱，在搞清楚對方的情況之前，盲目的攻擊隻會讓他們變得更加的被動。
    並且沈歌很清楚，按照對麵展現出的“節奏”，這是每個人都必須親自麵對的心魔。如果他現在強行用自己的意誌去壓製，反而會在這座城市的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他要看看自己的“船員”們，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至於“樂色”，要死就讓他去死吧。
    沈歌向來很清楚，他救不了“所有人”，因此以往每一次對詭行動中，他隻會對“聽話”的人負責。
    就在這時，甲板上的一個人動了。
    那是一名在之前的戰鬥中表現得並不起眼，甚至有些懦弱的“齒輪衛隊”年輕成員。
    他在“鏽蝕之心”被攻破後，是最早一批投降的士兵。
    此刻他的臉上正流著淚水，表情混雜著極度的痛苦、向往，與……解脫。
    “我，我受夠了……”
    他用夢囈般的聲音，喃喃自語：“我不想再戰鬥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都死在了詭異的嘴裏……如果早點有這種‘未來’，那該多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從他所在的下層甲板上站了起來，他看向對麵那座銀白色的“天堂”，眼神變得無比狂熱。
    “我……同意。”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人的身體並沒有“飛向”對麵的城市，而是在原地開始……“升華”。
    他的血肉之軀在一陣柔和的白光中，迅速地變得透明、虛化。最終化為了一道純粹能量衝天而起！
    那道能量如同倦鳥歸林般毫不猶豫地投入了對麵那座銀白色的“真理之心”中，瞬間消失不見。
    而在“真理之心”那冰冷的甲板上，一個和那名衛兵長得一模一樣，但身穿著更先進的製服，眼神平靜無波的“新兵”緩緩地從虛空中凝聚成型。
    他對著那個“未來沈歌”，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