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的另一端。
    沈歌駕駛著改造快艇已經在這片濃霧世界航行了超過三天。
    探測設備早已失靈，詭眼能看到的也隻有一片代表著“高濃度純淨生命能量”的綠色。
    隨著深入濃霧，濃霧漸漸都變成了墨綠色，還出現了一些由海草和植物蟠踞在一起形成的“綠土地”。
    他嚐試過登陸其中一座浮萍島，島嶼的“地麵”極其鬆軟，是由無數植物根係和腐殖質交織而成。
    島上生長著各種奇形怪狀散發著微光的植物，卻沒有發現任何動物，甚至連一隻昆蟲都沒有。
    整個世界，安靜得讓人發瘋。
    隨著不斷的深入，沈歌漸漸發現了一個詭異的規律。
    他所經過的這些直徑動輒數公裏的巨大浮萍島，其邊緣地帶雖然形狀各異，但它們中央區域的“核心”部分卻都呈現出一種驚人的相似，仿佛被什麽東西“咬”過一口的“凹陷”。
    似乎有什麽更加龐大的存在，將這些浮萍島當成了自己的“苗圃”，在它們成熟之後，就會來采摘走最精華的部分。
    第四天，當改造快艇繞過一片由垂落的發光水草構成的巨大“水簾”時，在他的麵前不再是零散的浮萍島。
    而是一片真正意義上望不到邊際的，由無數根如同山脈般粗壯的巨型根須互相交織盤結而成的“根須大陸”。
    而在那片“根須大陸”的最中央，一根巨大到已經無法用“根”來形容，通體散發著柔和翠綠色光芒，如同通天巨塔般的“主根”拔地而起，直衝雲霄，最終消失在濃霧的頂端。
    “這就是……【世界之根】？”
    在那根“主根”的上方，濃霧的更深處，有一道巨大模糊，與整個天空都融為了一體的“陰影”。
    那東西是“活的”，是一隻還在沉睡的詭王！
    沈歌意識到【世界之根】並非這片海域真正的“主宰”。
    它甚至可能和那些浮萍島一樣，隻是這片農場裏長得最大最肥美的那一棵“蔬菜”而已。
    而那個隱藏在天空濃霧之上真正的“主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享用一頓世界之根的精華。
    這讓沈歌想到了那個隱藏在雲中的“大鯨魚”，立刻放棄了直接靠近那根主根的想法。
    在不清楚那個天空中的詭王是什麽情況，任何貿然的舉動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沈歌駕駛著改造快艇進入“根須大陸”下方的一道陰影之中，繼續一路深入尋找線索。
    很快，他便有所發現。
    那是一個身上卻穿著一套由不知名白色骨骼和金色葉脈編織而成的“衣服”，但它的本體，卻像是一個樹人。
    它的身上除了純粹的生命能量外，還流淌著一股微弱的詭能。
    在交叉的藤蔓身體中，還能看到像“怪人”一樣移植的詭瘤心髒在撲通撲通的跳動著。
    【外來者……】
    樹怪人發現了沈歌，它從藤蔓中站起。
    讓沈歌意外的是，它不僅具有智慧，還能完整的說出他能夠聽得懂的語言，這就很奇怪。
    【……說出你的來意。否則這片森林將會成為你的墓地。】
    “我需要一樣東西。”沈歌開門見山。
    “【世界之根】的一段‘活體神經根須’，用它來拯救我的城市。”
    沈歌的直白讓那位樹怪人明顯愣了一下，它琥珀般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古怪的神色，仿佛看到一個瘋子跑到別人家門口，說要拆走他家房梁一樣。
    【……你憑什麽認為“母親”會答應你這個荒唐的請求？】
    “就憑我或許能幫你們解決掉你們頭頂上那個，正在‘偷吃’你們家糧食的大麻煩。”沈歌抬頭，看向天空中的陰影。
    樹怪人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它試著朝沈歌伸出一根嫩芽，纏繞在他的手臂上，果然感覺到了屬於始祖詭異的詭能。它那琥珀般的雙眼中，頓時流露出極度的震驚與忌憚。
    它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顆賴以為生的“詭瘤心髒”，在此刻正在受始祖詭異的詭能影響，跳動的更加活躍。
    始祖詭異來自於地球的本源之力，而這些植物賴以生存的就是地球的生命力，兩者相互輝映。
    對他們而言，始祖詭異就是“神”。
    【……至高的存在。】
    樹怪人在短暫的失神後，恭敬地對著沈歌微微躬身。
    它身後的那些植物型融合怪人衛兵，紛紛收斂了敵意。
    【……請原諒我們的戒備。我是“世界之根”的“看護者”。不知您降臨此地，有何指引？】
    它的精神波動充滿了敬畏，但並未完全放棄警惕。
    “我說了，我需要【世界之根】的一段“活體神經根須”。”沈歌再次重複了他的要求。
    【您的請求恕我們無法答應。】
    【“母親”的每一段神經根須都維係著整個根係的平衡，任何的切除，都會給它帶來無法預估的創傷……】
    【更重要的是……】樹怪人的“目光”不自覺地向上方那片陰影。
    【……我們無法承受“收割者”的怒火。】
    它，拒絕了。
    麵對這個結果，沈歌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
    “你在說謊。”
    【至高的存在，我……】
    “你拒絕我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害怕‘收割者’。”沈歌的詭眼仿佛穿透了對方那由樹皮和苔蘚構成的身軀，直視著它體內那顆正在發生“病變”的心髒。
    “而是因為你們自己，也快要死了。”
    沈歌沒有理會樹怪人的震驚，而是繼續說道：“你與【世界之根】的‘共生’方式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你強行將一頭與你基因並不匹配的高階植物詭異心髒，植入了自己體內。這種融合的確給了你強大的力量和悠久的壽命。但代價是……”
    沈歌的目光落在了“看護者”那隻拄著權杖，微微顫抖的手上。那隻手看上去是由堅韌的藤蔓構成，但在沈歌的視野裏，其內部的細胞正在以一種不可逆轉的速度纖維化壞死。
    “……你體內的詭能循環，早已出現了嚴重的‘堵塞’。你每天至少需要花費一半的時間，用自己的意誌去強行壓製那顆心髒對你身體的反向侵蝕。每一次壓製，都在加速你自身細胞的衰敗。”
    “你們曾經也是……人類，我說的沒錯吧？”
    樹怪人見無法隱瞞，點了點頭。
    【至高的存在，你說的沒錯。】
    沈歌繼續說出了他的推斷：“根據我的計算你的‘生物組織活性’，已經跌破了臨界點。如果不進行任何幹預，你最多還能再活幾年時間。”
    【……你，你究竟是誰？】
    樹怪人十分驚訝沈歌對他的情況一清二楚，能看出他曾經是人類就已經很讓人意外了，甚至還能看出他的壽命期限！
    “我是誰不重要。”
    沈歌平靜地拋出了他的第一個交易籌碼，淡淡地說道：“重要的是，我可以治好你。以及……他們。”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同樣因為融合了詭瘤心髒，而承受著不同程度“排異反應”的守護者們。
    “我擁有的技術可以為你們設計一套全新的‘詭能穩定循環係統’。它可以將你們體內那顆‘詭瘤心髒’狂暴的詭能進行過濾。”
    “我不敢保證能根治。但至少可以將你的壽命從幾年延長到幾十年，並且讓你擺脫大部分詭能侵蝕的痛苦。”
    幾十年！
    這個數字對於一個已經觸摸到死亡邊緣的存在來說，其誘惑力是巨大的，更別說還能擺脫大部分詭能侵蝕造成的痛苦！
    “當然。”
    沈歌話鋒一轉，拋出了他的第二個籌碼：“僅僅治好你們的‘症狀’並沒有意義。因為你們真正的‘病根’在於你們的‘母親’。”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它不健康。”
    沈歌搖了搖頭，指著那顆通天徹地的“主根”：“它之所以會吸引那個‘收割者’，是因為它的身體裏蘊含著一種自身無法吸收和排除的詭能。就像人類會因為血液裏的糖分過高而吸引蚊蟲一樣。”
    “你們一直在做的隻是不斷地給它施肥，讓它長得更大，產出更多帶病的果實去喂飽那個強盜，卻從未想過為它‘治病’。”
    “現在，我們來重新談談這筆交易。”
    “你們給我一截健康的‘神經根須’，而我將派遣我最優秀的科學家和我的工程團隊入駐這裏。”
    “第一，我們將幫助你們，建立一套完整的‘生命維持’體係，解決你們所有族人正在麵臨的‘排異反應’。”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我們將合作一起研究，如何‘淨化’掉你們‘母親’體內的詭能。”
    “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們獻給那個‘收割者’的貢品變得索然無味了，一個再也產不出甜美果實的果園，還會值得那個‘收割者’繼續留戀嗎？”
    到時候，對方收割的可就是他們了！
    【你真的有辦法“淨化”母親體內的詭能？】
    “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沈歌坦誠地回答，他不喜歡做出無法兌現的承諾：“但我可以確定我的技術體係，和我擁有的力量是唯一有可能，解析並中和那種詭能的關鍵。”
    “與其坐在這裏忍受著痛苦，計算著自己和族人還能活多久，計算著下一次‘收割日’是多久。不如，賭一把。”
    “賭注是一截對我而言至關重要的‘神經根須’，對你們而言不過是把幾年的壽命變成兩三年。”
    “而你們可能贏回的，是整個族群的治愈。”
    “看護者”聞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它那由樹皮和苔蘚構成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能感受的到他很掙紮。
    【……我憑什麽相信你？】
    【一旦我將“母親”的神經根須交給你，讓你治好了你的城市……你若是就此離開，或者……反過來用“母親”的核心來要挾我們呢？】
    “第一，我的城市還停留在外麵，上麵有我所有的同胞和物資。在沒有徹底解決‘鐵鏽病’之前，我哪裏也去不了。”
    “第二，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也為了加速我們的合作進程……我那位最優秀的‘首席科學家’，和我的‘工程團隊’在整個合作期間，都將……留在這裏。他們，就是我押在你這裏的……‘人質’。”
    很好，沈歌一句話就把赫菲斯托斯和他的團隊給賣了。
    【……好。】
    【成交。】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沈歌和“看護者”敲定了合作的所有細節。
    沈歌出去將“人質”帶進來，換取守護者攜帶“神經根須”和他離開，回到“鐵之心”治療鐵鏽病。
    然後，“鐵之心”將派遣一支由赫菲斯托斯親自帶隊，包含了二十名最頂尖的科學家和工程師，以及數十名裝備了“掠奪者II型”裝甲的精銳衛隊所組成的“聯合科學考察團”，正式入駐“根須大陸”。
    他們將在這裏，建立一個臨時的“科研基地”。
    一方麵，他們將為“看護者”和它的族人，進行全麵的身體檢查，並為它們量身定做“詭能穩定循環”維生裝置。
    另一方麵，他們將對【世界之根】本身展開全麵深入的研究，尋找解決侵蝕性詭能的辦法。
    合作正式展開，在拿到“神經根須”之後，接下來半個月的實踐中，赫菲斯托斯親自操刀，在“赫爾墨斯”的計算下，帶領團隊為“鐵之心”進行能源心髒的更換。
    “大人，我們成功了！”這天，赫菲斯托斯完成了最後的神經束連接，宣告“鐵之心”終於切割掉了病變的神之心，完成了心髒的更換。
    至此之後，整座“鐵之心”會由神經根須連為一體，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海上巨人。
    “很好，根須大陸科研站應該建設的差不多了，那麽現在帶領你的團隊和我一起進入濃霧區，會會那個躲在陰影中的‘收割者’。”
    按照沈歌的想法，等赫菲斯托斯研究出解決【世界之根】侵蝕性詭能的問題後，就是收割“收割者”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