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八十六刀 四爺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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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國有句俗話叫邪不壓正,惡難侵強。
如果是普通人,身在社會底層,麵對邪惡除了咬牙受著,就是同流合汙。
但賀家不是弱者,有賴賀致寰和賀章兩代人的苦心操持,賀家現在是港府首富,是每年給港英政府繳稅最多的人家,港督府都要懼賀氏三分的。
而賀氏兄弟,除了賀樸廷之外,都安然的生活在這個城市最美好的地方,他們沒有見過邪惡,也沒有見過不公,但既見著了,尤其像賀樸鴻,本身就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他當然就要站出來管一管。
他上前一步,對蘇琳琅說:“阿嫂你盡管上,賭桌上,我幫你。”
賀樸廷苦笑,但也無奈點頭,畢竟已經到這一步了,他們不上也得上。
而有他的鈔能力,再有賀樸鴻無師自通的賭技,蘇琳琅就是那個邪侵不了的強。
她也蓄謀已久,今天就非要解散了4k幫不可。
她再問袁四爺:“四爺的意見呢,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袁四爺當然不傻,他依然不相信蘇琳琅不想稱王,覺得她是在故弄玄虛,但她想收買他的手下,他也不會就那麽眼看著。
他沒有回答賭不賭的問題,而是說:“小白和傑克都是孤兒,也都是我從小資助著長大的,就跟這賭場裏大部分的年輕人一樣,都算我孩子,承蒙蘇小姐看得起他們,想要他們,那我就把他們……”
掐了煙頭,他笑著說:“送給你。”
牛仔傑克和白骨爪撲通一聲就跪:“四爺!”
賀樸旭兄弟被驚到連連後退,郭瑞都給袁四爺豎了個大拇指。
蘇琳琅也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讚一句:漂亮!
她有鈔能力,想收買人心,但袁四爺見招拆招,化招於無形。
而且他這樣一來,隻會讓牛仔傑克和白骨爪對他死心踏地,忠心不二。
蘇琳琅當然也不好再做惡人了,她順水推舟,說:“我很想把白小姐和傑克買下來,放他們自由的,但他們不願意就算了吧。
我們大陸禁毒禁賭,更禁隨意傷人,剁手剁腳也就免了吧,隻要他們以後不要再出千就行了。”
袁四爺一招反將贏了蘇琳琅,笑的得意洋洋:“還不謝謝蘇小姐?”
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同時朝蘇琳琅磕頭:“謝謝蘇小姐。”
袁四爺其實已經算得上目前九龍的無冕之王了,而且他手下多的是賭桌高手,他也不會輕易親身下場跟蘇琳琅賭的。
他說:“大中午的,阿琴安排了飯,上樓吃飯!”
琴姐也說:“玩了一上午大家都累了吧,咱們去吃飯,休息。”
大中午的,是該吃飯了。
賭場沒有專門的餐廳,但袁四爺的起居就在銅鑼灣大富豪,他有廚師團隊,這時已經把午飯準備好了。
見賀樸廷在蹙眉,袁四爺笑了:“樸廷該不會小肚雞腸到懷疑我在菜裏下毒吧?”
賀樸廷並不說話。
郭瑞上前一步,說:“我家大少當然相信袁老板,但我不信,而且近幾天我家老太爺胃口不好,澳城的賴老板派了他家的廚師來港,在我們國際酒店專門給我家老太爺燒菜的,離的不遠,菜就讓賴家的廚師送吧。”
澳城的賴老板才是全亞洲真正的賭王,袁四爺隻算他的門徒。
賭王家的廚子到賀家燒菜,今天還要專門送菜,這是賀致寰給袁四爺的威懾,叫他知道自己隻是老了,退了,不出山了,而不是死了。
敲山震虎,叫他不要搞的太過分。
盜亦有道,但賭沒有道可言,玩的就是陰謀詭計,袁四爺有點遺憾,因為他確實在飯裏給賀樸鴻下點料,想叫他下午沒法參與賭局,但看來是下不成了。
不過他心裏遺憾,麵上當然不露分毫,他說:“借樸廷和蘇小姐的光,我也正好嚐嚐賭王家高廚的手藝。”
這是一樓,餐廳在最頂層,五樓,也是袁四爺的私人樓層。
於蘇琳琅想要收買他手下的人心這件事他很讚歎,驚訝於她的好手段。
但同時也覺得很可笑,坐電梯上樓,就要帶蘇琳琅參觀一下五樓,以及4k幫的內部文化,同時也是彈點她,叫她不要癡心妄想。
上了樓,先是一條走廊,走廊牆上掛滿各種榮譽和照片,榮譽無一例外,全是他做慈善,捐款得來的,而照片,基本上都是他在各種福利院裏和被家人遺棄的孤兒們照的,其中有一張,是他攬著牛仔傑克和另一個男孩的肩膀。
指著照片,四爺說:“傑克他爸是個大英駐港的軍人,母親是隻雞,他還有個雙胞胎哥哥,倆人當初在街頭吃垃圾,是我送他們去的福利院。”
蘇琳琅看另一個男孩的臉被塗成了黑色,遂問:“傑克他哥呢,去世了?”
“算是死了吧。”
袁四爺再指照片上一個破衣襤褸,髒兮兮的孩子:“這個叫湯尼,骰寶玩的也很不錯,在新天地幫我看場子,下一場就讓他陪蘇小姐玩吧?”
賀樸鑄脾氣躁,性格也耿直,來了句:“怎麽還要賭,煩不煩啊?”
又說:“他肯定也會作弊的,到時候又要砍手砍腿,我看煩了,不想看!”
琴姐笑著說:“四少,骰寶都是透明道具,現押現開,而且在我們新天地有一副用老千的頭蓋骨做成的頭骨骰,你們想玩骰寶咱們就用它,我可以用人格擔保,湯尼絕對不敢出老千。”
再說:“既然來都來了,你們就慢慢休閑慢玩,晚上我掏腰包請你們洗桑拿,隔壁就是富麗華酒店,我早就開好房了,大家住下來吧,好好玩幾天,我請客。”
賀樸旭比較八卦,湊過去問:“阿姨,你們的賭具是用真人的骨頭做成的?”
琴姐笑的特別溫柔,說:“是用一個慣千的頭蓋骨做成的。”
她再重審:“所以你們要相信四爺,相信大富豪,我們作為賭場,是堅決反出千的,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用我的頭蓋骨來保證賭局的公平性。”
賀樸旭回頭看賀樸鴻,說:“老三,這個阿姨還蠻可信的。”
賀樸鴻翻白眼,回一句:“蠢貨!”
賀樸廷跟妻子並排走著。
他原來從來沒有關注過琴姐,但他是個特別善於識人用人的人。
這一看,於琴姐份外驚豔,遂低聲對妻子說:“阿妹,你眼光不錯的。”
賭場在平時確實不出千,它賺的主要是賭徒的傭金和份子錢。
但在今天這種關鍵的賭局上,為了贏,就肯定會出千。
而且剛才袁四爺出千是被蘇琳琅捉了現形的。
但琴姐一張巧嘴,耐心溫和,眼看就要把袁四爺給洗白白了,就說她厲不厲害?
她還有一種人格方麵的魔力是,會潤物細無聲的影響你,讓你覺得她很可信,在她麵前會不自覺的鬆馳,放鬆,去信賴她,繼而就會被她牽著鼻子走。
賀樸廷也是人精,怕妻子策反琴姐不成反被耍,提醒說:“阿妹,最好速戰速絕。”
蘇琳琅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袁四爺手下高手如雲,而且個個都對他特別忠誠,他可以不停的派人出戰,再出千,輸了大不了剁手剁腿,反正他有的是人。
但長久的車輪戰下去,哪怕蘇琳琅贏了,也要血流成河。
而她天生愛好和平,不喜歡造殺孽,速戰速絕才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現在是休息時間,重要的是吃飯,養足體力,她就先不跟袁四爺較勁了。
賀氏國際送來的菜也都是蘇琳琅在家常吃的,她生活方麵粗枝大葉,向來也不怎麽關注吃的,都是有什麽就吃什麽。
琴姐幫忙搞服務,指揮從賀氏國際來的廚子們上菜,一看菜式,再看蘇琳琅揭了湯盅,愣了一下,小聲問:“蘇小姐你是不是懷孕了?”
蘇琳琅更傾向於自己沒有懷,她也不想懷孕。
她以為琴姐有經驗,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了,遂小聲問:“你能看得出來?”
琴姐指桌上的菜式,說:“清蒸斑魚,黑糖紅棗燕窩,花膠燉鮮奶,牛尾豬肚湯,我有孕婦客戶時,也常給她們點這樣的菜式。”
她算賭場的高級經理人,豪門闊太們要來賭幾把,就是她全程陪著。
人生百事,五花八門,她懂得當然很多。
蘇琳琅想到什麽,側首看丈夫:“我每天吃的菜是不是你安排的?”
賀樸廷一臉鄭重:“黃醫師給的食譜,你隻要照吃,小baby就能發育的很好。”
又說:“阿媽孕期的食譜就是黃醫師開的,以後不論你生幾個,咱們都讓他開食譜,照著吃就好了。”
賀樸旭笨是因為孫琳達未婚先孕,孕期沒有好好調理,賀樸廷兄弟就不一樣了,從許婉心懷孕那天起就有名醫安排飲食,針對性的補,所以生來個個聰明。
賀樸廷從小被人照顧到大,而且生活方麵吹毛求疵,極難伺候。
他能不聲不響幫她安排飲食,蘇琳琅挺意外的,不過這不意味著她會親身上陣幫他生孩子,他野心還挺大,想要幾個,他想得美。
琴姐早在隔壁的富麗華開好了房,要請賀家人過去休息。
但放下湯盅,蘇琳琅休息的差不多了,也就要繼續挑袁四爺的虎須了。
當然,說話得講藝術,她先說:“這棟樓是四爺自己蓋的吧,看得出花了心血。”
大富豪所有的地皮是袁四爺自己買的,樓也是他請人設計,自己蓋的,是他的得意傑作,他也很自豪,點頭說:“我確實花了不少心血。”
蘇琳琅指窗望,隔海相望的九龍,說:“坐在這兒每天看著尖沙咀,想著因為我的霸占,不能叫您號令整個九龍,您心裏很不舒服吧?”
她的牙尖嘴俐袁四爺早領教過了,他也沒想親自下場,當然就不接招,隻含混說:“蘇小姐這口才不錯,比你母親好了太多。”
蘇琳琅說:“我不止口才不錯,野心更大,今天就想讓您解散堂口。”
“真真笑話,去休息會兒吧,下午會有人陪你玩的。”
袁四爺站了起來。
蘇琳琅也站了起來:“那今天的局咱就直接散了吧,4k幫的水平我已經領教過了,一幫老千而已,看得出來,四爺離了出千也不敢正經跟我賭,對吧?”
袁四爺都踱步離開了,聽了她這話,止步,解扣子,把西服丟給了琴姐。
搖搖臂膀,他說:“你不是野心大,蘇小姐,你是太年輕了。”
其實要蘇琳琅口氣要稍微小點,不要那麽狂,袁四爺都懶得理她的。
但他眼看賀家的男人們縮在蘇琳琅身後就有點受不了,她再一個勁兒挑釁,袁四爺再不出頭也說不過去了。
正好這時他的手下們,別的幾個賭場的高手們也來了,恰就帶著頭骨骰子。
袁四爺接過五粒頭骨骰子,望著蘇琳琅笑:“那咱們就玩骰寶,三局兩勝?”
聽說這骰子是人的頭骨做成的,賀家兄弟好奇,想湊過去看。
但袁四爺一把攥住骰子,指蘇琳琅的鼻子:“誰輸誰就解散社團,滾出九龍。”
蘇琳琅伸手,宋時迂適時送上一份合約。
蘇琳琅把它轉交給袁四爺,並說:“那您先把它簽了?”
袁四爺伸手,琴姐遞過來一副玻璃材質的透明骰筒,他把五隻頭骨骰子丟了進去,將骰筒整個丟上天,這才接過合約,翻看時肩膀一歪,恰好頂上骰筒。
骰筒從他一側肩膀嘩啦啦滾向另一側,他也大步向前,走向隔壁的書房。
進會客廳的同時另一側肩膀一彎,骰筒骨碌碌滾了下來。
他把合約丟到桌子上,還是剛才丟骰筒的手,行雲流水接過骰筒再兩搖,將它拍到桌子上,從玻璃外麵就可看到,是五個紅色的一點。
他說:“規則由我來定,先押後搖,怎麽樣?”
再抄起骰筒,又丟一把骰子進去,嘩嘩一搖,總共九枚骰子摞了三摞,全是六。
他就是白骨爪的師傅,而他玩骰子是不需要出老千的。
因為他已經練成了隨心所欲大法,一隻骰筒五隻骰子,他想搖幾點就是幾點。
而先押後搖,難度就又升級了。
因為你不僅要能猜,還要能搖出想要的點數來。
四十多歲的袁四爺烏發濃密,麵潤紅亮,龍筋虎猛,突然朝天丟起骰筒,眼看它砸向賀樸鴻的腦袋時又探手一抓,遞給他:“你先試著搖一把?”
賀樸鴻的手法當然沒他那麽花哨,但他在家裏練過,搖是能搖的。
他也能搖出自己想要的點數來,所以他很有信心。
不過接過骰筒,他剛試著要搖,蘇琳琅說:“四爺,咱先簽合約吧。”
袁四爺抓過印泥,就要摁手印了。
琴姐覺得不大對,想阻止他,但袁四爺已經沾上印泥,在摁手指了。
因為蘇琳琅的合約很簡單,就幾個字:誰輸誰就解散社團,退出九龍。
是男人,隻要被激怒,被挑釁,就會從骨子裏生出要打敗對方的欲望,再者,明著擲骰子,自己押點自己搖,這是袁四爺的長項,他還從來沒有輸過。
再在合約上簽上自己的名字,袁四爺伸手請賀樸鴻:“搖吧。”
賀樸鴻剛搖了一把,突然麵色一白,看蘇琳琅。
圍觀的賀樸鑄著急了,忙問:“哥,咋了?”
賀樸鴻也是頭一回接觸用人骨做的骰子,它跟普通骰子不一樣,特別的輕。
他練過普通骰子,也自以為自己能行。
但是這副人骨骰子把他難住了。
他倒也坦誠,說:“袁老板,這整骰子重量不對,我至少需要練48個小時。”
袁四爺勾起唇角前仰後合的笑了起來:“蘇小姐,賭局不等人,要不你自己來?”
他還不忘以牙還牙,又說:“這可是你追著找我賭的,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賀家的保鏢,賭場的打手,荷官疊碼仔全在書房外麵。
眼看蘇琳琅要吃癟,賭場的人全笑了起來。
賀家兄弟,賀家的保鏢們則臉簌簌的。
因為他們最知道了,蘇琳琅壓根兒就不會賭。
但就在這時,她接過骰筒,故意笨拙的搖了幾搖,一臉為難的說:“要不我來試一把吧,博一搏,單車變摩托,輸了我就退出尖沙咀,回賀家當少奶奶。”
這下賭場的人笑的更開心了。
賀家人一聽,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倒也沒有著急。
而這時,滿場子除了蘇琳琅自己,大概沒有別人相信她會贏。
她穿的是白色真絲質的襯衫,許婉心專門幫她訂的,垂感好,版型也特別好,襯的她身姿玲瓏綽約。
她拈起幾枚骰子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說:“真不敢相信,這東西竟然是用人骨做的,四爺,你們也太殘忍了點。”
把五枚骰子放進骰筒,她隨口說:“第一局我先來,我押五個一吧。”
袁四爺笑了:“你說的是特定五同號吧,你這野心倒是不小。”
特定五同號,在骰子裏就算王牌了,一般人可搖不出來。
蘇琳琅把骰筒放到書桌上隨便幾搖,透明骰筒,所有人都能看見,果然五個一。
外麵那幫賭場的打手和疊碼仔,荷官們突然就不笑了,袁四爺的神色也在瞬間晦暗,他接過骰筒丟到半空再抓回來,搖了幾搖,啪一聲砸到桌子上:“順子!”
五枚骰子,分別為一二三四五點,就是骰寶中的順子了,也是王牌。
說賭就賭,賭局已經開始了,這是第一局了,平局。
蘇琳琅接過骰筒,沒拿穩,嘩啦啦的,骰子全滾地上了,在袁四爺灼灼的目光中她慢悠悠的彎腰撿骰子,邊撿邊說:“雖然頭一回見四爺,但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四爺開賭場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給4k幫的兄弟們謀條生路。”
袁四爺知道的,蘇琳琅根本不會玩骰子,她能搖出五同號,這不正常。
他直覺她出千了,就要盯她出千的手段,抓於當場。
但是,比敵人更可怕的一種人叫知已。
而蘇琳琅現在說的話,也可以說是很懂他的話,他開賭場,雖然也想賺錢,更想當王,但除此之外,他對手下都特別好。
就像蘇琳琅說的,他也不過是為了給手下們謀條生路。
因為她知已般的一句話,袁四爺被分神了,他說:“不期蘇小姐倒是挺懂我。”
蘇琳琅終於撿起了骰子,慢悠悠放進骰筒,再說:“但四爺想過沒有,97就會回歸,大陸政府是嚴禁毒和賭的,到時候您的這幫兄弟們怎麽辦?”
說起97回歸,可是道上人的心病。
而且華國還有老話,叫心誠則靈,也可以說,真誠可以打敗一切。
蘇琳琅這句話問的很真誠,袁四爺就又被觸動了,因為他也一直在考慮,97回歸以後自己這幫手下該怎麽辦,何去何從的事,他就又被分心了。
雖然他依舊盯緊蘇琳琅,但他走神了。
她也望著袁四爺呢,抿唇一笑,再說:“我也押個順子吧。”
嘩嘩幾把再停骰筒,袁四爺低頭一看,神了,她還真就搖出了個順子。
他接過骰筒,這回沒再耍花招,掀唇:“豹子。”
五個六的花名就叫豹子,他搖完骰筒一停,當然,齊刷刷五個六,是個豹子。
已經比了兩局了,兩平。
蘇琳琅接過骰筒,一笑,說:“最後一局了,一把定輸贏,我也來個難度高一點的吧,我搖個最小點的一線天,也就是一點,下麵分別是二三四五。”
推骰筒,她再笑:“四爺先來,還是我先來?”
賀樸旭和賀樸鑄也在觀點,雖然沒搞清楚怎麽回事,但是眼見袁四爺從一開始輕輕鬆鬆,玩玩而已的神態,變成了滿臉陰霾,兩人就有點悶。
再看門外,牛仔傑克,白骨爪,賭場的打手們,全都不笑了,都怔怔的。
賀樸旭和賀樸鑄對視一眼,直覺又要出大事,但不知道是要出什麽樣的大事。
就在這時袁四爺往後退了兩步,說:“蘇小姐,看來我還是小瞧你了。”
蘇琳琅悠哉遊哉,笑:“沒有吧。
我倒覺得四爺您高看我了呢。”
袁四爺再退,退到桌子旁,手指輕敲桌麵。
骰寶裏的一線天,是總共五隻骰子搖成一條直線,分別是一二三四五,這其實是袁四爺自己的絕招,而且是他天天抱著骰子練了幾年才練出來的硬功夫。
因為是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他也想教訓一下蘇琳琅,剛才就簽合約了。
而因為蘇琳琅自進賭場就沒出手,都是賀樸鴻在幫她賭,他以為她不會賭,這是第一次輕敵,給了她出老千的機會,第一局就平局了。
第二局把她用語言幹擾了他,叫他仍然沒發現她出千的招數,於是又平局了。
當他還在思考她是怎麽出千的時候,她在第三局搶了他的牌,也就是一線天。
而現在,隻要她真能做到一線天,也是骰寶中最難搖的天牌,袁四爺都不必賭了,他會直接輸掉的。
回首再看她的計謀,其實並不複雜,隻是一招簡單的豬吃老虎而已。
但袁四爺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裏,還真有可能被她搞輸。
這才是最可怕的。
他緊緊盯著蘇琳琅,在審視她能搖出一線天的可能性,也在估算自己能抓到她出千的概率,因為一旦他再失手,就真的得解散社團,退出九龍。
打手和疊碼仔,荷官們單純的隻是不想四爺輸,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琴姐意識到了,也很後悔,因為她直到現在還是沒有摸透蘇琳琅,而袁四爺之所以輕輕鬆鬆被暗算到這步田地,怪她沒有做好背調,也怪她沒有阻攔他。
何其可笑,袁四爺,千年的狐狸,被蘇琳琅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暗算了。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對應的招數,他剛才敲桌子就是在喊援兵。
賭場不講孤膽英雄,講的是集體抱團,多人協作。
袁四爺手下還有一個高人,是坐鎮賭場,專門防人出老千的。
他知道蘇琳琅出千了,他也怕自己會盯不住,要把專門盯千的人請來。
這是賭場,也叫三教九流,下三濫的地方,隻聽一陣滑板響,賀家兄弟又看見稀奇了,因為他們看到兩排打手閃開,然後進來了半個人。
是的,確實是半個人,因為那個人兩條大腿以下齊根根的沒了。
他走不了路,用手撐著一支滑板從外麵滑了進來。
那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仰頭在笑:“四爺好,蘇小姐好。”
賀家兄弟同時明白了一點:這個人,應該就是因為出千而被鋸了腿的。
他們依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隻見那個沒腿的人就此盯上了蘇琳琅。
袁四爺也是一笑,說:“蘇小姐,介紹一下吧,他叫老黃眉,外號千中之王,原來跑到大富豪來出千,贏了我幾百萬,但後來被我抓到現形,當場把腿給鋸了,不過再後來,他無以謀生,就還是投到我的門下,現在也是我的門徒。”
再意味深長的說:“蘇小姐,道上規矩,不論誰出千被抓都要鋸腿,你也一樣。”
……
這就叫一山還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了。
蘇琳琅確實出千了,因為水仔問在澳城的衰哥討教了很多澳城道上的內幕千術,全都教給她了,她都專門練過,甚至今天穿的衣服,也是針對出千而穿的。
賭道,詭道也,袁四爺會耍陰謀,她也會。
但有一個被鋸了腿的千術之王專門盯著,叫她還怎麽出千?
要知道,一旦被抓現形,她也是要被當場鋸腿的。
鋸她的腿,以袁四爺現在的憤怒程度,說不定會親自上手。
那麽,這一局還要繼續往下賭嗎,4k幫,她今天能平得了嗎?
目前是這樣,袁四爺沒有看出來,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包括琴姐有內,也都沒有看出來蘇琳琅是怎麽出千的,無它,她剛才問的,關於97之後大家該何去何存的話題,是這些混道的人都最感興趣的問題,他們在那一刻全都分神了。
而現在她要搖骰子,就必須出千,出了,就很可能被觀察到。
那麽,她就需要幾個幫手來幫她打配合,一起來完成這一局了。
就好像剛才,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倆打配合那樣。
她先看賀樸鴻,這家夥最聰明,也一直在觀戰,伸手,比了個耶。
還需要一個人,蘇琳琅本來想找郭瑞的,因為他年齡最大,也最有經驗,她想喊他進門,卻又怕驚動袁四爺,正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她身側的賀樸廷突然伸手,撣了一下她的衣服。
這位向來隻會賺錢的闊少因為身體不好,蘇琳琅不論做什麽,都不考慮他。
但她忘了一點,他的身體早好了,年方二十七,身體健康,而且他也很精明的。
還有一點,他看過水仔給她的千術資料。
再就是,畢竟他們是夫妻,倆人之間是有默契。
眨眼之間,蘇琳琅已經想到辦法了,一個諢然天成的好借口加好辦法。
她抓起骰子兩搖,旋即彎腰一嘔。
賀樸廷其實是當真了的,他說:“阿妹你嘔吐了,是孕吐吧?”
他以為自己要當爸爸了,開心的真情實感的。
琴姐是女性,骨子裏也會同情同樣懷孕的女人,又恰好在飯桌上,她就誤解蘇琳琅有可能懷孕,也說:“蘇小姐,不舒服的話你就坐下來緩一緩,喝杯水?”
她來接骰筒,蘇琳琅順勢一滑,骰子又骨碌碌滾了一地。
這回袁四爺早有防備,怕她會耍詐,不許她撿,自己搶著去撿。
但蘇琳琅反手就是一搡:“四爺,在我跟前你就沒必要假惺惺了吧?”
道上比拚可以是真功夫,上拳腳,但不可以是推推搡搡。
因為那叫潑婦打架。
蘇琳琅一把搶過骰子,在身上擦了擦,又說:“枉你口口聲聲說不貪財,不戀權,混道隻是為了給弟兄們搞碗飯吃,你想過他們的將來嗎,你簡直虛偽!”
人在被攻擊時,第一想的當然是反駁,而且袁四爺認為蘇琳琅撿骰子的過程會作弊,他反手去搶另一枚骰子,蘇琳琅出腕擋他,搶走了骰子,他索性反捏她的手腕,捏到她不得不張開手。
誰知她靈活甩腕,直接把兩枚骰子砸向他的眼睛。
這個女人,剛剛因為說她懷孕了,甚至激起了袁四爺的同情心。
她剛才還在冒充他的知已,說他是個會為了兄弟們著想的好大佬,現在又說他虛偽。
這一重重的,全是小事,但全是在惹袁四爺發火,發怒。
他徹底被激怒了,看地上還有三枚骰子,他抓起桌上的撲克片嗖嗖發牌,飛削,把蘇琳琅眼要撿到的骰子全部打飛。
蘇琳琅追著攆著撿骰子,回頭又說:“承認吧四爺,說為兄弟們著想隻是你的借口,事實是你哄著他們賣命,哄著他們為你斷手斷腿,但從來沒想過他們的將來該怎麽辦。”
在袁四爺這兒,關於將來,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
而是p,人民解放軍,就不是他這些混道的撲街爛仔能鬥得過的。
到了1997,他最聰明的辦法就是歸隱,躲起來。
他的手下也隻能自求多福,自謀生路。
蘇琳琅一直追著骰子在搶,在攆,寶貝似的全撿了回來,裝進骰筒就要搖。
而她敢搖,就意味著她已經出千成功了。
袁四爺沒觀察到她是怎麽出千的,於是看那位隻有半截身子的千中之王,目光相詢,看他有沒有看出蘇琳琅的千術來。
千中之王也很納悶,因為他一直盯著,但完全沒有觀察到蘇琳琅有出千的跡象。
如果是平常的賭局,輸了也就輸了。
但這局袁四爺不能輸,因為他一輸就得解散社團,他果斷去抓骰子:“蘇小姐,把骰子給我,我要驗骰子。”
大佬都是講身份的,是不會胡攪蠻纏的。
不過蘇琳琅並不是真正的大佬,甚至,她曾經為了能更快速的殺人,會主動脫掉衣服色誘男人。
她既能屈也能伸,而且最擅長的就是胡攪蠻纏。
就在袁四爺抓上骰子時她突然大叫:“阿哥,袁四爺他欺負我!”
好家夥,不但賀樸廷推了袁四爺一把,賀家兄弟,就連賀樸鑄都擠上來了。
轉眼間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的賀家兄弟就把袁四爺給圍起來了。
甚至,賀樸廷再度果斷的拔了槍。
他一拔槍,外麵的保鏢和打手們也針尖對麥芒,對一塊兒了。
如果對手是男人,甚至稍微理智,聰明一點的女人,袁四爺都不會那麽生氣。
但蘇琳琅不是。
她明明是一方大佬,是上門來踢館的。
但她罵人,搶牌,訛他,說他欺負她,這全是小女兒家胡攪蠻纏的招數。
袁四爺憤怒之極,做了一個自以為正確的決定。
他一把抓過五隻骰子,隻用一隻手,生生將它們捏成了粉齏。
在他想來,既然觀察不到她的千術,那就直接毀了她要用的骰子,讓她出不了千。
這叫一勞永逸!
不過在把骰子捏成粉齏的那一刻,看蘇琳琅突然翹起唇角,袁四爺也突然省悟過來,自己好像又被耍了。
他手裏的人骨骰子成了灰,簌簌往地上落著,他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耍了!
果然,賀樸鴻擠上前來了,抓過骰筒,笑著說:“袁老板,我阿嫂好像懷孕了,身體不舒服,下一局就由我來搖吧,畢竟賭局一開始就是咱倆,對不對?”
袁四爺呲牙,再看蘇琳琅:“蘇小姐,你確定你要用這種方式來做九龍的王?”
要知道,人骨骰子因為太輕,賀樸鴻掌握不了,所以他剛才放棄了。
但現在人骨骰子被袁四爺捏成粉齏了,那麽,賭局就隻能用的普通骰子來了。
而賀樸鴻擅長的恰恰就是普通骰子。
並不是所有的千術都是高科技,最重要的其實是團隊協作,是配合。
蘇琳琅和賀家兄弟剛才上演的,就是一樁完美的千術配合。
在這一刻,後知後覺,袁四爺終於想到蘇琳琅剛才所用的千術是什麽了,但罪證人骨骰子也已經被他捏成粉齏了。
賀樸鴻抓起普通骰子,已經開始搖牌了。
基於前麵兩局的積累,他一贏,袁四爺就等於輸了。
他當然不服,摘下牆上的佩劍,抽出劍刃橫指蘇琳琅:“蘇小姐,你確定要用出千的方式,用卑鄙的手段來做九龍之王?”
一看對方動了刀,賀樸鴻嚇的都有點不敢搖骰子了,賀樸鑄和賀樸旭不忍再看,眼睛都閉上了。
要能回到昨天,打死他們都不想來參加這種賭局的,是很刺激,但他媽的,也太刺激了,他們的心髒都受不了了。
賀樸廷舉槍,還扣開了保險,但不論他開槍或者袁四爺出劍,都是要人命的。
此刻的賭局不是變戰局,而是秒變殺局,眼看就要鬧出人命來了。
但當然,蘇琳琅是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
她伸開雙臂,擋到賀樸廷和袁四爺的中間,先說:“四爺,九龍不會再有王了!”
再說:“你的人出過千被我抓到了,我放了他們,我出了,你沒抓到,你難道不該放了我?”
賀樸鴻也想息事寧人,舉著骰筒說:“我可以以人格啟誓,這一局保證公平。”
但他這樣說無異於火上澆油,因為此刻的公平,是蘇琳琅用出千的方式爭來的。
袁四爺的劍就抵在蘇琳琅的胸口。
他要刺了,賀樸廷肯定會開槍。
但老謀深算如袁四爺,被一個小女孩連番算計,眼看就要丟掉他最在意的,九龍最後一個王的榮譽了。
他被玩弄了,被羞辱了,還是用最低級的法子。
他在這一刻不僅憤怒,他還想殺人,他甚至不介意跟蘇琳琅同歸於盡。
不過就在這時蘇琳琅伸開雙臂,朝前一步:“四爺,我再重申一遍,九龍不會再有王了。
我向天發誓,絕對不會再有。
尤其是我,絕不做那個虛無縹緲,無意義的王。”
她還隻是個女孩子,二十幾歲的女孩子,模樣就跟袁四爺記憶中她的母親一模一樣。
叫他隻要看到她的臉,就會忍不住想,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革命,他不被劃成地主狗崽子,她也許就會是他的女兒。
但也偏偏是她,要阻止他登向他認為的,至高無上的,榮譽王座。
這時她再朝前一步,袁四爺手中鋒利的劍尖甚至刺破了她的絲綢襯衫。
她再說:“而且我還要指給你一條在1997之後,能解決你4k幫所有弟兄何去何從的明路,即使你不想要,難道你的弟兄們也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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