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本來還想給冉冉展開講講三人間的故事，但比起那個，冉冉更加關心數千年前的那位清霄真人。
    若說冉冉能在聖女找到不少共同點，她同樣也能在清霄真人身上找到共同點。
    在聖女講述的整個過程，冉冉最大的感覺就是：
    清霄真人不太像一個具體的人，而更像一個概念的集合。
    她是無數散修小派希望的集合、是中洲無數被壓抑聲音女修的不甘的集合。
    其實後麵一點冉冉並沒有具體的證據，中洲真的是個打壓女修、男修至上的地方嗎？沒有人跟她講過具體的時間。
    但冉冉隻需要感受就好。
    若中洲這不是這樣的地方，那魔主開放無山選拔替聖女篩選眷使、對東道聯盟所有門派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不遠萬裏前來參與的門派就不會一邊爭得頭破血流、一邊打心底裏唾棄。
    七大宗中隻有洛家、雲家以及蕭譯陽所在的門派三大宗送人來就是證據。
    東道聯盟主流的態度仍舊是厭惡的，一個女人，竟然大張旗鼓像王朝皇帝選妃那樣挑選年輕修士，成何體統。
    若中洲不是這樣的地方，雲卿兮所在的雲家就不會成為七大宗中的異類，隻因雲家是女人當家做主。
    此外，七大宗中唯有雲家是女性當家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若中洲和她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地方，那在無山之外的地方，就不會呈現出那麽多和她的世界相似的地方。
    冉冉隻需要感覺就好，這從各個方麵透露出來的與她的世界相似之處，足夠冉冉確定這一點。
    中洲絕不是一個對待女修和對待男修同樣寬容的地方。
    數千年前，清霄真人被東道聯盟圍攻；今時今日，無山聖女被七大宗門攻訐，這其中當真沒有一點點是因為她們是女性麽？
    冉冉有心無力，自下山以來，她不僅在她的世界深有體悟，她還不斷穿梭在其他世界之間，她越來越清楚地知道現狀、知道女性在怎樣的處境中，但她無法改變。
    框架的謬誤會籠罩在每個人身上，某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抗衡。
    冉冉在心底深深歎出一口氣，先做到能做到的。
    找回記憶，她的身上的封印或許又會解開一重，總有那麽一刻，她能拿回原本屬於她的、食花者所說的半神的力量。
    與其思慮重重，不如先專注眼前的事。
    聖女抬眼看了眼天色，直覺時間還早，“希望東道聯盟那些木頭晚點來，不要攪了我們說話的興致才好。”
    隨著聖女接下來的敘述，冉冉更加能確定她的判斷。
    清霄真人和聖女身上一定存在某種聯係，隻是應該不是輪回轉世那種聯係，別的，她沒有想到的聯係。
    而她自己又和聖女存在各種共通之處。
    或許隻要弄清了清霄真人和聖女之間的聯係，她就能徹底弄懂無寧想要她在這個世界看到的東西，從而順利脫離這個世界。
    而令冉冉得出這種感覺的，是聖女敘述中清霄真人帶給她的感覺。
    或許清霄真人本身並不會帶給別人那種感覺，隻是聖女的敘述極大地放大了這種感覺。
    非人感。
    冉冉完全沒有從清霄真人身上感受過人味，在聖女的敘述裏，清霄真人聽起來更像一個有了目標就一定要完成的機器人。
    聖女接著給冉冉講秦思翊來之前的內容，耐心回答了冉冉的問題。
    冉冉的心裏一時很是感慨，難為聖女還記得，記得她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問過的話、疑惑的問題。
    “清霄真人沒有殺死那三位化神期修者並不是因為她心慈手軟，而是她做不到。”
    “她以止戈中期的修為，一舉重傷三名化神期修者已經是難如登天，那幾乎耗盡了她所有手段。”
    “她並非不想乘勝追擊，而是她已經自身難保。”
    “麵對巨大的修為差異，止戈期的境界要從三名重傷的化神期修者手下逃命也絕非易事。”
    秦思翊一開始還氣憤於聖女竟然將這樣的事分享給冉冉，畢竟聖女從未為他講過，但很快他就切換成嘲諷冉冉的狀態。
    “沈晏溫你真可笑，作為修者竟連這樣最基本的概念都不懂。”
    他的樣子相當得意，仿佛在這種方麵和聖女有共同語言令他無比自豪，他又恢複成第一次出現在前山騎著白虎的驕傲模樣，像隻華麗的孔雀。
    聖女忽然停下，轉頭看著秦思翊，麵無表情道。
    “就是她不知道，我才要跟她講。”
    “東道聯盟的那些木頭沒來，你要學著他們的樣子打擾我們說話的興趣麽？”
    秦思翊立刻訕訕地閉上嘴巴。
    看到這一幕的冉冉更加確定，要強大。
    強大是真理、力量是真理。
    男人可以是一種狀態，女人同樣可以是一種處境。
    聖女這才繼續道：“再者，若清霄真人真的選擇殺死那三名化神期修者，他們同樣可以選擇用決絕的方法自爆。”
    “那樣清霄真人便絕無生還的可能。”
    “所以她是很聰明的，在意識到被圍剿的一瞬間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她必須用盡所有手段在刹那間打那三人一個措手不及。”
    “但凡有一絲遲疑，那三名修者都會要了她的命。”
    “與此同時，她的逃離也必須毫不猶豫，否則那三人若真的動了引動靈氣自爆的心思……”
    “中洲便再也不會有清霄真人的傳說。”
    冉冉感慨道：“隻是這傳說如今也快失傳了。”她意有所指，聖女順著她的視線望向一旁錯愕的秦思翊，瞬間就明白了冉冉的意思。
    秦思翊一直旁聽，但他壓根不知道冉冉和聖女在討論誰。
    數千年過去，東道聯盟似乎真的做到了將清霄真人從散修小派的認知中抹去。
    “不會失傳的。”聖女肯定道。
    “清霄真人做到的事不說後無來者，但絕對前無古人。”
    “她是一個奇跡，而奇跡擁有被所有人記住的價值，幾千年前那麽多勢力想要殺死她，同時也有那麽多勢力想要成為她。”
    “想要成為她的力量一直延續到今天，這才是清霄真人的事跡仍舊流傳於七大宗子弟的原因。”
    “她不僅被當做一個教訓一樣銘記，同樣也被當成一個目標一樣追隨。”
    冉冉好奇道：“那殿下您如何看待清霄真人？”
    “她對您來說，是教訓還是目標？”
    聖女彎起紅潤的嘴唇，微笑道。
    “都不是。”
    “因為我之所悟，已超越了那位清霄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