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宗所派來的人不是冉冉設想裏的千軍萬馬的級別，但也著實來了不少人。
    烏泱泱的人群將演武場變成一塊繡著各種顏色的宏大刺繡，即便鶴立雞群如顧清玨，被混入這樣數量的人堆中，冉冉一時間也難以發現。
    玄元真人不像顧清玨，會被各個門派的長老拉過去問話，他一直站在人群最前方，像是代表所有人在同聖女對峙。
    洛昊蒼就站在玄元真人旁邊。
    冉冉已經知道那本應是屬於顧清玨的位置，若在平時，洛昊蒼是怎麽也不可能站在玄元真人旁邊的。
    就算玄元真人招呼他過去，他大概率也不敢。
    但今時今日情況不同。
    正常衝突主要圍繞洛平陽和穀凡展開，隻是聖女加入，才升級擴大為東道聯盟和魔域兩大勢力的矛盾。
    如今洛平陽已死，能代表他立場的，也隻有他的生身父母。
    換句話說，洛昊蒼是今天這個場景的主角。
    可冉冉看到演武場上的情形難免想到一個問題。
    這浩浩蕩蕩一群人到底是怎麽來的？
    洛昊蒼和紅夫人不出意外，必定是聖白衛接應著來無山的。
    這也可以解釋洛昊蒼為什麽會在一開始產生他是被聖女請來無山做客的錯覺。
    可玄元真人他們呢……冉冉思忖著，甚至是顧清玨……
    他們沒道理是聖女早早批準了聖白衛同意將人領進無山的，這說不通。
    聖女明顯對顧清玨的到來很是驚訝。
    從魔域來到無山的路是十分隱秘的，想想他們這些候選眷屬一開始經曆的，他們是被聖白衛用法術迷暈直接帶到無山的！
    顧清玨顯然沒有經曆這一切，在沒有聖女允許和聖白衛指引的情況下，他卻能直接抵達無山……
    冉冉想到這，猛地扭頭看向聖女，難不成……
    秦思翊的臉色比冉冉難看許多，顯然他想到了和冉冉一樣的問題，而他碰巧又知道問題的答案。
    這就是他黑著一張臉的原因。
    “姓顧的果然是個狼心狗肺的賊子！”
    他站在聖女身邊氣憤地控訴，“仗著殿下您對他的信任，私闖無山不說，還將正確的路告訴給這麽多人！”
    冉冉眼中劃過了然，果然是這樣。
    顧清玨能知道正確來無山的路徑，就隻有聖女。
    應該是在兩人徹底分開之前，聖女出於信任告訴顧清玨的，如此……
    顧清玨領著這麽多人來到無山，幹的還真不叫個事，不怪秦思翊稱他一句狼心狗肺。
    隻是聖女……冉冉忍不住更加細致地觀察起聖女，難道這位尊貴的殿下就不生氣嗎？
    顧清玨此舉可以說是徹徹底底地背叛了她，她卻還能用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饒有興味地觀察演武場上的每一個人。
    而在此期間，玄元真人一直一直盯著聖女。
    他主動開啟了這場無聲的對峙，聖女回看他，兩人間似乎彌漫著一種默契——誰先開口誰就在這場對峙中落了下風。
    最後打破僵局的人是洛昊蒼。
    愛子慘死的樣子還在眼前，即使是麵對強權，他也做不到那麽有耐心。
    “玄元真人，吾兒有錯，挑事傷人，但到底該我們東道聯盟來管，陽兒和無山又無甚聯係，怎麽也輪不到她一個魔域聖女來管。”
    “聖女當著我的麵那般……對待陽兒的屍首，實在可怕！沒有半分對逝者的敬畏之心！”
    聖女聽了緩緩露出笑意，“如果你很喜歡對逝者保持尊重那一套，我盡量在你死之後那麽對你，如此…”
    “你滿意嗎？”
    在場之人紛紛變了臉色，聖女卻好像覺得這樣的情形很有趣一般，徑直拉過冉冉的手彎腰笑起來。
    “你看見他們的表情了嗎？”
    冉冉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就連秦思翊也被聖女的樣子嚇到。
    秦思翊可以說是在場所有人裏最了解聖女的人，連他都如此表現，隻能說明聖女平時不是這樣的。
    聖女現在的樣子和一開始驚豔冉冉的樣子實在大相庭徑。
    嬉笑肆意的少女和清冷無言的聖女，兩者的差異實在太大。
    可冉冉卻覺得，此時的聖女才是真實的聖女，好像是她的到來，開啟了這個神奇的機關。
    胡須花白的玄元真人終於開口，“老夫觀聖女這般態度，應當是沒有商談的餘地。”
    聖女拉著冉冉的手把玩，漫不經心道：“你要是想跟我談，我也有興趣。”
    演武場上頓時像滴入冷水的熱油鍋。
    “怎可對玄元真人如此放肆！無山聖女未免也太不知禮數了！”
    “小小年紀，口出狂言！竟是被魔主慣得不止天高地厚！”
    “無山聖女不過如此！”
    冉冉能感受到聖女捏著她手時用的力氣有些大，但全然不是因為憤怒，而是興奮。
    她整個人像是因為興奮有些控製不住力道。
    冉冉偏頭仔細看著聖女的側臉，她看見她瑩白的臉上映著發亮的眼睛顯得更加動人。
    聖女察覺到冉冉的視線，猛地看過來，嚇得冉冉立時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聖女盯著演武場上那些人、像在看獵物的眼神還沒有完全消散。
    冉冉徹底理解了聖女的興奮，她看待這些人，就像勝券在握的貓看待爪子下的還不知道死期已至的老鼠。
    在貓真正決定動手之前，它需要從即將成為它盤中餐的食物身上獲得盡可能多的樂趣。
    聖女此刻的所有言行，都是在逗弄，像貓逗弄老鼠一樣。
    聖女在冉冉的注視下逐漸變得溫和，隨後振聲道：
    “無山從未有過這麽多人到訪，我若有表現不當的地方，還請各位諒解。”
    冉冉隻覺得這話說不出的驚悚，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獵人殺死獵物是注定的事，而獵人竟然還虛偽地想要從獵物身上獲得情緒價值。
    獵物的諒解？獵人根本不需要這種東西。
    對獵人來說，這隻是另一種樂趣。
    聖女繼續道：“我是真的很高興看到各位來到無山，而我也知道，這一切都要感謝一個人。”
    “沒有他，今天無山絕不會發生這麽有趣的事。”
    聖女腳尖輕點，竟是縱身飛下了高台。
    在演武場上所有人的敵視和不解中，她一步步靠近人群。
    洛昊蒼已經扶著紅夫人顫抖起來，“玄元真人！”
    玄元真人一雙蒼老的眼睛緊緊盯著聖女，專注地擺了擺手。
    “無妨，聖女對我們沒有敵意。”
    聽到這話的聖女忽然笑吟吟道：“不愧是玄元真人，對殺意的體察已經到了如此細微的程度，即便這個被體察的對象是我。”
    聖女一邊說一邊走進人群裏，直直地朝著一個方向，她經過的地方所有人自動分到兩旁為她讓開一條路。
    終於，聖女在顧清玨麵前站定，“我當然沒有敵意了，我要感謝的這個人可是我的老相好。”
    她朝著顧清玨伸手，“是嗎？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