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她在想，以後中洲的曆史會如何記載今日發生的事…玄元真人被無山聖女活活氣死？
    玄元真人受了很多傷，但聖女施加在他身上的痛楚都不足以知致命。
    真正危及玄元真人性命的，是他最開始主動將兩塊玉玨合二為一而引發的靈氣動蕩，以及聖女對他所說的錐心之語。
    言語鋒利，可做刀刃，這句話在此刻變成了現實。
    聖女和玄元真人所說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中州當下年輕一輩所不知道的事。
    他們一方麵震驚於東道聯盟真實的黑暗，一方麵又感到一陣無由來的悲哀。
    玄元真人在七大宗掌權人眼中或許算不得真正的德高望重，但在他們這些年輕一輩看來，玄元真人就是當之無愧的正道魁首。
    他品性高潔、修為高強，是許多年輕弟子夢寐以求想成為的人。
    如果連玄元真人都做不到…那他們真的能夠做到嗎？
    現場氣氛一片沉重，洛景華突然單膝跪地，微型陣法散發出的華彩光芒在他掌心灼出焦痕。
    那些屬於洛家嫡係的傳承記憶湧現出一幕幕恐怖的畫麵。
    他竟然選擇用心頭血強行突破禁製，提煉出前代洛家家主被傳承記錄下來的所作所為。
    一幕幕畫麵在他眼前閃過，在迅速翻閱完這些記憶後，洛景華緩慢抬起眼簾。
    原來聖女所說的東道聯盟中的混賬…的的確確將洛家也算了進去……
    秦思翊沒注意到身旁之人的翼狀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聖女。
    他自詡沒什麽長處，在修煉一途上是塊木頭，為人也不甚聰慧，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渾身汗毛倒豎。
    “玄元真人如今垂死的淒慘模樣確實比之前偽君子的嘴臉順眼多了。“
    “真人慈悲。”秦思翊麵上的笑容像一朵豔麗的毒花。
    “可真人的慈悲就像裹著糖的砒霜。“
    聖女漫不經心地挑起氣息奄奄的玄元真人，“你每每將善心施加於人，就會有人數十倍數百倍地討回來，墨一就是證明，這樣的平衡你還想要維持多久？”
    “…殺了我…你殺了我吧……“玄元真人甚至無力抬起頭顱，冒著血沫的嘴角靠在聖女的手心，兩隻眼睛直直的。
    全靠聖女用手支撐，要不然玄元真人的頭顱連帶身體已經墜在地上。
    “怎麽？我不殺你你還要變成怨氣鬼纏著我嗎？”聖女神情冷漠。
    “你遭遇的一切、你的無能為力可不是我導致的。”
    玄元真人忽然顫巍巍地抬起三根手指，他體內的三根肋骨應聲而爆，噴湧的鮮血染紅了聖女的白衣，也將聖女冷漠的臉變得噴紅一片。
    冉冉觀察到了，聖女是有些愣怔的。
    玄元真人費力地開合雙唇，整個身體隨之劇烈起伏，像一具破敗的風箱。
    “…我…幫你…殺了我…”源源不斷的血從他嘴角溢出。
    聖女嫌惡地皺眉，想要將玄元真人甩開，可他將自己道骨引爆的那隻手卻死死攥著她被染紅的衣擺。
    無論聖女如何用力都無法掰開。
    “…我和她…”血淚從玄元真人的眼睛裏流出來，“…我和她沒做到的…你要做到……”
    聖女充耳不聞，還在用力地掰玄元真人枯槁的手指，下一瞬，那塊沾滿鮮血的、碎裂的不成樣子的雲紋玉佩被塞進她手裏。
    聖女一抬頭就看到玄元真人不甘的雙眼。
    “…做到…做到…”
    “總該有人做到……”
    冉冉下意識皺起了眉，好人死去，她還是控製不了會感到難受。
    不是難過，而是難受。
    那是一種不舒適、甚至隱隱會引發她體內暴虐衝動的感受。
    “蠢貨！”聖女冷著臉，“我要殺你！現在我不僅要殺你我還要折磨你！我要殺的人可不止你一個！”
    “以為自己主動赴死就能讓我打消念頭嗎？太可笑了！”
    冉冉看見玄元真人破碎的瞳孔裏閃過一絲光：了。
    “我幫你…我幫你殺…“
    玄元真人彌留之際的聲音已經模糊不清。
    下一秒，他拉過聖女的手，直直伸進了他被道骨破開的、血肉模糊的胸腔之中。
    聖女僵直著身體半蹲著，而玄元真人一截枯木般的身體已經完全倒在她身上。
    充滿血腥味道的話在聖女耳邊響起。
    “…點燃它…”
    直到聖女恍惚著將把手從玄元真人胸膛裏拿出，眾人這才看見聖女染血的指尖之上正亮著一點微弱的青紅色火焰。
    七大宗的高修不約而同地睜大了雙眼。
    他們眼瞳震顫，即使被魔主施了定身術，也沒辦法阻止他們的身體隨之顫抖。
    因為他們看到了真正會要他們命的東西。
    那是比被聖女殺死、虐待致死更可怕的東西。
    “…我做不到的…你來做吧……”
    魔主不知道那點青紅色火光是什麽，但他直覺不對。
    於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打了響指，舒束縛七大宗高修的定身術隨之解開。
    電光火石間，無數道身影撲向聖女和垂死的玄元真人。
    “住手！”
    “且慢！”
    許多許多聲音一齊響起。
    聖女尚不了解青紅火光的用途，但在這個瞬間她已然明白——這是能讓這些混蛋尖叫的好東西。
    一切的一切都慢下來。
    七大宗高修驚恐的臉、玄元真人消失的呼吸、隔岸觀火的魔主、不明所以的年輕一輩，以及…
    唇角緩緩勾起的聖女。
    聖女毫不猶豫地擦亮了火光，青紅色的火舌一瞬間壯大，將整個演武場籠罩。
    強烈的光線中，冉冉聽到無數人尖叫。
    皮肉被炙烤的味道隨著光線彌漫開來。
    修羅地獄，莫過於此。
    這小小的青紅色的火苗實在厲害，即便燃燒的是中洲高修的肉體與魂魄，也隻要了短短幾順。
    明亮強烈的光逐漸消失時，慘叫聲也隨之減少。
    等到一切恢複如常，空氣中便隻剩下了皮肉灼燒的氣味，那些七大宗高修…
    連一點灰也沒剩下。
    所有人目瞪口呆，依舊沉浸在震驚中無法回神，隻有聖女。
    她臉上的笑容越擴越大，直到變成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還有這一手！太棒了太棒了！”
    “這是我見過最棒的表演！”
    但玄元真人已經無法回應她了。
    青紅色的火苗同樣在他身體上燃燒。
    與吞噬七大宗高修的、從外至內燃燒的熊熊大火不一樣，玄元真人身上的火苗是由內而外燃燒的。
    最先開始的地方，就是他的心髒。
    青紅色的火苗，是他以心血滋養的靈魂之火。
    長久時間以來，這團不起眼的小火苗被玄元真人不動聲色地植入到七大宗高修的身體裏。
    正道魁首精心準備的殺招，這些人不僅無法可解，甚至根本弄不懂來路。
    他們隻知道這團火死死附著在他們的靈魂之上，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
    就能要了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