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著沉重喘息的聲音，聖女是死死咬住牙根在說話。
    但冉冉並未從中聽到一絲軟弱，或者明顯的痛苦。
    即使那些鎖鏈從她的血肉裏生長而出，聖女也沒有一點向魔主低頭的意思。
    魔主走上前，用寬大的手掌輕輕貼住聖女的臉頰，隻換來聖女不屑的扭頭。
    魔主漠著臉直起身，如流華一樣的漆黑衣袖輕輕拂過聖女的臉頰，帶來一陣黑霧般的潮濕。
    冉冉看見他麵無表情地摩挲著剛剛觸碰聖女臉頰的手指，繼而低聲道。
    “你不掙紮就不會痛，但顯然…”
    “你從來不是這樣的性子。”
    下一秒，魔主緊緊捏住聖女的下巴，審視般地眯起眼睛。
    “這鎖鏈的滋味在別人身上不亞於千刀萬剮，但在你這裏…應該算不得疼。”
    “畢竟你在忍受疼痛這件事上一向很在行。”
    聖女用力掙紮，但魔主的手指卻像鐵鑄一般死死鉗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你自小任性，我也不拘著你，任你肆意，才將你養成了如此肆無忌憚的性子。”
    “但乖乖，萬事萬物總有個度。”
    “今日你要殺光這裏的人，我無論如何也會阻住你。”
    聖女的目光極冷，像刀片一般淩遲著魔主的每一寸皮膚。
    即使她此刻受製於魔主，但從她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仍舊帶著和之前一樣的張狂。
    “往日是我眼拙，沒看出你是個善心滿滿的救世主。”
    “玄元老頭的正道魁首之位該讓給你坐才是！”
    明明是憤懣之語，可她尾音裏破碎的顫意卻讓秦思翊瞬間紅了眼眶。
    他從未聽過聖女用這般虛弱的口吻說話。
    大抵真的太痛了……
    積雪轟然炸開，是秦思翊雙眼通紅、赤手空拳地站在聖女身前。
    或許是憤怒到極致，他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聖女送給他的任何法寶法器，隻是以一種不怕死的姿態擋魔主和聖女之間。
    魔主的聲音裹挾著風雪傳來，修長的手指直指秦思翊，“一介玩寵，也妄想與我較量？“說話間，秦思翊的身體已不受控製地懸浮起來。
    秦思翊爆發出癲狂的笑聲，通紅的眼尾帶著淚意，“玩寵？！玩寵也比你這種偽君子好一萬倍！你根本對不起聖女對你的看重！”
    “什麽魔主，我看是狗屁！”
    美人盛怒，即使是在生死關頭的狼狽時刻，也像極了熱烈盛開的豔花，自帶攝人心魄的美麗。
    而他眼角的淚意、讓他流淚的原因，是他知道魔主說的是真的。
    他於殿下而言，就隻是一個玩寵。
    殿下永遠也不會像對待沈晏溫那樣平等地看待他。
    可即便是玩寵……淚水從秦思翊眼尾滑落，好似重重疊疊花瓣上的泣露，他也認了。
    他這一輩子，本就是因為殿下才存在的。
    魔主麵無表情地輸送更多靈氣，秦思翊立刻吐出一大口鮮血。
    即便修為強大如聖女，在被魔主的鎖魂鏈禁錮時也不免身受重傷，更何況是秦思翊。
    隻是一擊，數條鎖鏈從他血肉裏鑽出來的刹那，他的生命就已經走到了彌留之際。
    在身形變得透明之時，他反而笑起來，那笑容裏有釋懷有開心，還有對聖女的不舍。
    他珍而重之地從心口捧出聖女送給他的法寶靈寶，像凋零的花瓣一樣全部扔向冰麵，龐大的靈氣衝天而起，逼得魔主向後退去，平直的唇邊也顯出一絲血色。
    冉冉看著眉頭皺起，再次感受到了那種詭異的異常感。
    秦思翊拚死的一擊，也隻讓魔主受了傷，並沒讓他陷入無法動彈的情形，於是下一秒魔主就收緊了手心，聖女立刻發出壓抑的痛呼。
    從她心口鑽出來的那根鎖鏈收縮得最為劇烈，似乎要將她的心髒直接扯出來。
    聖女裸露在外的皮膚因此遍布妖異的紅痕。
    “不要！“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洛景華並指為劍割破動脈，噴湧的鮮血灑在雪地上，散發出金子一樣的光芒。
    雲卿兮看著倒吸一口冷氣，“這個也不要命了！”
    而秦思翊早已趁著魔主心神鬆懈之時撲到聖女腳邊，徒手去扯那些深入血肉的鎖鏈，任指骨被魔主的力量侵蝕得森然見骨也不肯鬆手。
    “真是動人的忠誠。“魔主穩住身形，表情漠然地擦去唇邊溢出的鮮血。
    魔主饒有興致地看著洛景華和秦思翊，“一個燃燒生命，一個不要命，你們猜猜…她會被你們兩個中的哪個打動？“
    秦思翊怒道：“我不像你這個小人！我從來不需要殿下被我打動！”
    “是嗎？”魔主發出一陣愉悅的笑聲。
    聖女虛弱地抬起被血浸透的眼睫，麵色已是慘白如紙。
    “…你是真的想殺我……”
    魔主聞言垂下眼睫，“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和他之間…”修長的手指直指冉冉，“你隻能選一個。”
    “你已經做出了你的選擇，自然要為這個選擇付出代價。”
    聖女輕笑著，每次胸腔的起伏都帶著鎖鏈的震顫，“我今天才發現，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魔主冷漠道：“對，我對你從來不是不求回報的。”說話間他猛地張開五指，從聖女身體裏掙出的鎖鏈猝然縮緊，像向世間昭示罪人一樣，將聖女的身體高高懸起。
    一幅驚世絕豔的受難圖。
    聖女已經連呼吸都微不可聞，瀕死的脆弱化作某種驚心動魄的美，她手中靈氣湧動，染血的指尖費盡力氣才輕輕點上眉心，一抹耀眼的紅色轉瞬即逝。
    同一時間，冉冉感到額頭產生火灼一般的熱感和痛楚。
    眉間紅痕？聖女也有？！
    無寧到底打的什麽算盤，聖女和她到底有什麽聯係？！
    似乎有一股和冉冉自己的力量截然相反的力量順著眉心洶湧而入，巨大的痛楚襲來，冉冉感到頭顱仿佛正在被一寸寸撕裂。
    神魂俱震，就連沈晏溫的身體都感受到了來自她靈魂的痛楚。
    入目所及轉眼間就變成一片鮮豔的紅，冉冉痛苦地彎下身子，再抬頭睜眼時，隻看見聖女將浸染著血色的鎖鏈震成漫天星火。
    她周身的白袍因為靈氣震蕩而破敗不堪，赤足踩在冰雪之上，裸露在外的肌膚竟然比冰雪還要雪白透徹。
    聖女緩緩站起，沒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麽，眾人隻能勉強看出，傷痛好像忽然在她身上消失了。
    “這點是自然的，您養育了我，想要求得一切回報是合情合理的。”
    “隻是還有一點您和我不同……您還是這麽喜歡考驗人性。“
    聖女微笑著拭去唇角血跡，腳下冰層突然浮現出覆蓋整座無山的繁複陣法。
    冉冉的雙瞳倏然縮緊，所以這才是……
    真正的無山大陣！
    陣法中流動的一道道瑩白符文驟然衝天而起，瞬間便將魔主團團圍住，隨著聖女手下湧出的源源不斷的靈力，瑩白符文的光芒越發強盛。
    眨眼間，局勢逆轉，被符文束縛在半空中的人變成了魔主。
    聖女漠著臉，臉上血痕猶在，“既然你是真的想殺我…”
    “那我也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