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會就算再遲鈍，這時從梅姐的眼神和她說的這句話裏也意識到了身後的不對勁。
    她收起笑容，故作輕鬆地轉過去，果然——
    江斂高大的身影就立在離自己不遠的正後方，他肘間掛著西裝外套，不知道已經站在這裏多久，聽到了多少對話。
    但祝嘉會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她剛剛調侃梅姐的那兩句，這人絕對聽到了。
    那頭，梅姐非常迅速地關掉了電視。
    原本還有點生氣的家頓時又仿佛陷入一潭死水，冷冷清清。
    要換做從前，這樣戲謔正主被抓包的情況祝嘉會一定會覺得尷尬，但現在她開始放飛後竟然覺得——
    她說的是事實，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她本來就收到過很多男人的好感啊。
    於是祝嘉會咳了聲，若無其事地衝江斂笑，“怎麽回來這麽早？不是說要去赴宴嗎？那個，是不是還沒吃？梅姐，讓人趕緊準備晚餐啊。”
    祝嘉會邊說朝梅姐使眼色，而後打了個嗬欠，“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哦。”
    梅姐收到暗示，忙點頭，“好，少爺稍坐，我馬上安排晚餐。”
    就這樣，眨眼的功夫裏，兩人配合打得滴水不漏，一個溜回了樓上，一個躲進了廚房。
    江斂倒是不知道，祝嘉會來江家這短短的日子，竟和自己的管家混出了這樣的默契。
    江斂視線落到已經關掉的電視機上。
    剛剛他回來的時候，電視上正播到梁粵給祝嘉會送告白信，並摸頭殺的地方。
    祝嘉會被點綴了害羞腮紅的神情似乎還停留在屏幕上，江斂麵色凝住，眉間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幾分鍾後——
    “少爺，晚餐好了。”
    梅姐速度非常快地準備好了吃的，試圖將功補過。
    江斂神情淡淡地坐下，梅姐幫他遞上筷子，而後站在一旁，雙手絞著衣角，想著說點什麽來彌補一下。
    畢竟作為管家，私自開了家裏的電視機看，雖不算什麽大事，但總歸是有些越界的。
    可就在梅姐醞釀說辭的時候，江斂竟然先開了口，“你也知道她上的節目？”
    梅姐一愣，脫口便回：“怎麽少爺您不知道嗎？”
    江斂：“……”
    的確，如祝嘉會所說，最初她提出要兩人互相了解一下對方，是自己說的沒必要。
    如今全世界好像都知道的事，唯獨他不知道，倒也怪不得誰。
    江斂沒再說話，一旁的梅姐察言觀色，驀地明白過來什麽，馬上做起了情報員。
    “您沒看過沒事，我可以給您講。”
    “祝小姐參加的是一個談戀愛的節目，男女各有五個嘉賓，通過錄製期間的各種交往和了解，最後組成情侶戀人。”
    “第一期的時候祝小姐就展現出了驚人的魅力，五個男嘉賓第一印象票都投給了她。”
    “後來第二期吧，幾
    個男的為了她吃醋，互相批評對方的缺點。”
    “再第三期……”
    “第四期……”
    梅姐說得唾沫橫飛，短短幾分鍾內把節目前六期的精華要素和抓馬片段都總結了出來。
    “祝小姐最後選了誰，現在都還不知道。”
    “我問了祝小姐，她還跟我保密呢。”
    江斂低頭抿湯，一言未發。
    “……不過那都是綜藝，不能當真。”
    梅姐說的過程中一直觀察著江斂的神色，可讓她失望的是，自家少爺從頭聽到尾，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他平靜地好像在聽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梅姐頓了頓，最後也無趣地閉上了嘴。
    又過了會，江斂吃完晚餐，一句話都沒說，回了樓上。
    江斂沒有跟平時一樣去書房，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臥室。
    他的臥室就在祝嘉會隔壁。
    江斂站在房前，原本要推門進去，卻頓了下，轉過頭。
    祝嘉會的房裏還亮著燈，顯然還沒睡。
    江斂看著那一絲從門縫底下透出的光亮，不知想著些什麽，頓了頓，他走到祝嘉會房前，敲了門。
    祝嘉會很快出來，看到是江斂站在門外，“幹嘛？”
    玄關頂燈的光落在她頭上，好似覆著一層淡淡的光，江斂驀地想起電視裏那個叫梁粵的男人輕揉她發頂的寵溺畫麵，以及後來——
    她略帶羞澀的笑容。
    好像，她從沒有對自己這樣笑過。
    奇怪的情緒湧來，江斂收回視線，淡淡道：“灝之的朋友想要一張你的簽名照。”
    祝嘉會：“……”
    祝嘉會還以為江斂是上來嘲諷自己自作多情的，都已經做好了作戰的準備，沒想到這人突然來了這一出。
    弄得她反而不會了，閉了閉嘴，對他點頭道，“那你等下。”
    之前錄節目的時候官方給祝嘉會準備了很多送粉絲的照片，她隱約記得還剩幾張，本是想留給自己做紀念的，不過現在江斂幫他表弟開口要，就當給他麵子了。
    祝嘉從行李箱裏翻到照片，又找來一支筆，隨手簽了酒酒兩個字。
    簽完，很自然地在名字旁邊畫了一顆心。
    “呐。”
    祝嘉會把簽好的照片拿給江斂，“看你麵子才給的，限量版，讓你表弟朋友可要珍惜。”
    江斂接過照片，低低道了聲，“好。”
    重新回到臥室，江斂把外套丟在一旁，又鬆了鬆頸間的領帶。
    他看著手裏祝嘉會的照片。
    女孩懷裏捧著一個可愛的玩偶，雙手比心，笑容清爽自然，像一顆無暇的透明水晶。
    “酒酒”
    兩個字寫得龍飛鳳舞，倒有幾分明星的架勢。
    江斂把照片隨手丟到一邊，而後仰麵靠在沙發上，試圖放鬆這一天的疲憊。
    可閉目幾秒，腦中思緒卻不似過去那般清明，好像被一些說
    不清的東西困縛住，時不時竄過一些話和影像，讓他許久都沒能平靜。
    -
    隔天祝嘉會醒來的時候，江斂已經不在大宅。
    祝嘉會下樓找到梅姐，問她昨天後來的情況，得知江斂並沒有為難她後，也放下了心。
    “不過祝老師，您昨天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梅姐還是不放心。
    祝嘉會：“什麽話？”
    “就是，您說我家少爺競爭很激烈。”
    祝嘉會聽笑了，她原本就是逗梅姐玩，沒想到這人還真的記在了心上。
    “激不激烈也都跟他無關啊。”
    祝嘉會眨了眨眼，“先別說我不是他真的未婚妻，你看你家少爺，像是想要競爭的樣子嗎？”
    梅姐：“……”
    想起昨天自己解說節目時江斂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神情，梅姐覺得祝嘉會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江斂看起來，根本不在意。
    梅姐歎息一聲，“少爺可能隻是還沒開竅，畢竟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生活。”
    祝嘉會隨口接話，“他爸媽不是在嗎。”
    梅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都咽了下去。
    剛好這時祝嘉會的手機響，話題就這樣被翻篇。
    電話是杜雪青打來的，祝嘉會以為又是來視察業務，客客氣氣地接起來。
    誰知杜雪青卻告訴她：“今晚阿斂在麓格酒店有個晚宴，你去給她做女伴吧。”
    祝嘉會愣住，下意識便道：“這，不合適吧。”
    “怎麽不合適？”
    說到底，祝嘉會目前留在江家的身份都是假的，她這個時候跟江斂出去拋頭露麵，成雙成對——
    祝嘉會委婉道：“萬一別人真誤會了，以後不好收場。”
    杜雪青卻說：“隻是商業應酬，大家都有女伴，況且今晚去的都是政商界的人，不會有人關注你是誰的。”
    祝嘉會：“……”
    見祝嘉會猶豫，杜雪青歎氣，“你要是不去，阿斂又是全場唯一一個沒女伴的，造孽。”
    祝嘉會最怕別人打感情牌，“行行行，我去。”
    剛好自己也很久沒出去玩過了，祝嘉會想了想，加拿大畢竟和國內隔了這麽遠，她在韓國參加節目的事知道的人都不多，自己隻是出去參加個宴會，應該問題不大。
    反正是祝酒酒幹的，與她祝嘉會沒關係。
    再說，拿人錢財幫人辦事，哪有金主媽媽開了口自己拒絕的道理。
    見祝嘉會鬆口，杜雪青上一秒還哀怨的語氣突然又熱情起來，“我給你準備了禮服，馬上就送到家裏，司機會準時送你過去。”
    祝嘉會：“……”
    這樁差事答應下來，祝嘉會吃過午飯後便也沒閑著，到底是應酬的晚宴，去的也不是什麽普通人，她既然答應了去給江斂做女伴，那也得有個女伴的樣子。
    她先洗了個澡，把頭發吹幹，正打算給自己化個妝的時候，杜雪青派來的人到了。
    在開門之前，祝嘉會真的以為，杜雪青隻是單純的讓人來送衣服。
    直到一群專業造型師把她團團圍在中間，祝嘉會才清醒過來——
    自己這位“婆婆”
    ，什麽時候讓她親自動手過。
    雖然未婚妻的身份是假的，可杜雪青在對待祝嘉會的任何事上都毫不吝嗇。
    化妝師，造型師，發型師，美甲師……一切祝嘉會能想到的，沒想到的，杜雪青都幫她安排到了。
    祝嘉會就像一個被精心嗬護的公主，坐在城堡裏，被裝扮上各種奢侈的美麗。
    這樣體貼的甲方，多少也讓祝嘉會這個乙方有些感動。
    感動之餘，不禁對江斂也多了幾分難得的惦記。
    畢竟人家母親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她就算現在都本色出演，也應該上點心。
    造型團隊的工作非常盡責，等從頭到尾都收拾完，司機再將祝嘉會送到麓格酒店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
    司機將祝嘉會送下車，侍應生很快上前引她，“祝小姐。”
    第一次和杜雪青見麵就是在這家酒店，祝嘉會隱約記得，這裏是江家的產業。
    她朝侍應生點點頭，“江總在哪？”
    侍應生指著裏麵，“您這邊請。”
    祝嘉會也不知道杜雪青跟江斂說了自己要過來的事沒有，心想還是先給他打個電話，誰知電話撥出去，卻顯示暫時無法接通。
    祝嘉會隻能作罷，跟著侍應生走。
    兩人很快走到一間宴會廳門口，大門關著，門口有幾個侍應生守在那，見祝嘉會過來，像是早就收到指示般，恭敬地打開了門。
    一室的明亮燈光傾瀉到祝嘉會身上，她往內看了一眼，沒看到江斂的身影，頓了頓，抬腳走進去。
    最靠近門外的賓客是最先發現祝嘉會的，幾個人回頭，忽然看到進來一個陌生的漂亮女人，紛紛露出好奇的打量神色。
    猶如多米諾效應，慢慢的，從外到內的客人依次陸續回頭，朝祝嘉會投去目光。
    等全場都在竊竊私語，對祝嘉會翹首打量時，站在最裏麵的杜之灝才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到了站在廳中央的祝嘉會，他以為自己起猛了看花眼，趕緊推江斂，“那是不是嫂子？”
    江斂微怔，回過頭。
    他的目光像一道拉遠的慢鏡頭，而這鏡頭裏，祝嘉會好似披著一身星河，獨自站在廳中央，渾身都在發光。
    杜雪青給祝嘉會挑的這件禮服是薄紗材質，裙身搖曳，珠光的薄紗完美襯出她身材的窈窕纖細，她長發慵懶地垂在身後，隻是站在那，就有種不動聲色的迷人。
    驚鴻一瞥，是此刻在場大部分人的心情。
    江斂，或許也不能例外。
    褪去那些在家裏跟自己孩子氣鬥嘴，演戲的模樣，她竟然也有這樣內核強大的一麵。
    畢竟眼下這種場合，就算是杜之灝帶來的那位明星女朋友，也免不了有幾分放不開和生澀。
    祝嘉會倒是從容的很，被這麽多雙眼睛看
    著（），也沒半點露怯的樣子。
    就在江斂看過去的時候?[（（），祝嘉會環視四周，也看到了站在左側偏裏的江斂。
    兩人四目對視，祝嘉會衝他盈盈一笑，走過來。
    周圍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直到——
    祝嘉會走到江斂麵前，纖細的手挽上他小臂，笑著眨了眨眼，“等我很久啦？”
    江斂：“……”
    眾人看到祝嘉會原來是江斂的女伴，皆露出震驚的目光。
    不為別的，隻因為大家都清楚，這麽多年江斂不管什麽應酬都是孑然一人，身邊從沒有過什麽女伴，哪怕是主辦方給他提前安排好，也會被拒絕。
    但今天……活久見？
    江斂對祝嘉會突然挽上來的手也有些不太適應，但他沒推開，隻是低聲問祝嘉會，“你怎麽來了。”
    問完，他自己好像也明白過來緣由，說，“杜總安排的？”
    “阿姨安排的怎麽了。”
    祝嘉會故意伸手幫江斂整理領帶，“我還不是想著你一個人應酬無聊，想來陪陪你。”
    她的手在江斂胸前無意識地碰蹭，哪怕隔了一層襯衣，也莫名惹得人皮膚發燙。
    整理好領帶，祝嘉會又仰頭看江斂，“不過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走的。”
    明知道自己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讓她走，卻還是要這麽說。
    江斂太懂她那些小心思了。
    他轉過身，眼底微不可察地流出一絲柔和，朝杜之灝說：“給她拿杯喝的。”
    杜之灝應得飛快，“好嘞。”
    從下午開始化妝祝嘉會就沒吃東西，甚至水都沒喝過一滴，這會兒好不容易找到江斂，她看著不遠處的餐飲自助台，鬆開江斂道，“我先去拿點吃的，餓死了。”
    柔軟的小臂抽離，肘間忽然空蕩蕩的，江斂垂下眸，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麵殘留的溫熱觸感。
    杜之灝很快拿了喝的過來，卻看到祝嘉會跑去了餐台附近，他把果汁暫時放在一邊，嘿嘿一笑，朝江斂試探問，“哥，嫂子的簽名照要到沒有，我朋友真的很喜歡她。”
    江斂視線停在祝嘉會的背影上，安靜片刻，他淡淡道，“別總幹這些和你無關的事。”
    “隻是一張簽——”
    “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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