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屋前。

    張淑慧坐在食人樹下，目光有些呆滯的看著天空。

    明明在很久以前，她是最害怕打雷閃電的，從什麽時候不怕了呢？

    她不記得了。

    她一直很努力地去忘記原來那個世界的事情。

    也一直很努力的假裝未來可期。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在聽風城平易近人的教主大人，還是決定用百萬人獻祭。

    她似乎又走上了那條為反派規劃好的路。

    她的殺豬刀磨得很快，可是這一次，沒能派上用場。

    因為阿青已經長得很高大了，近十五米高的食人樹，每一條觸須都看起來可怕而猙獰，外來者幾乎都下意識的遠離食人樹，因此也沒有人靠近樹屋。

    張淑慧覺得阿青早就不需要她的保護了。

    閃電時隱時現。

    忽而照亮整個聽風城，像是要把天都劈成兩半，像是隨時都要落在自已頭上。

    可是當閃電消失之後，又是更黑的黑暗。

    張淑慧靠在食人樹上，“阿青，我們都沒有選擇，我現在明白厭遲大人說的那句話了，不是我們自已選擇的哪條路，從始至終，我們都在被命運推著前行。

    阿青，厭遲大人會死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都快哭了。

    那是自已看著“長大” 的孩子，他第一次吃東西，第一次學會走路，第一次寫字。

    她那麽認真的教導的孩子，淮山農場的時候薑尤打破營養罐那天，他才算真正意義上來到這個世界。

    時至今日，也不過短短三年。

    “才三年啊……”

    張淑慧呢喃，“他怎麽就偏偏是種子呢……厭遲大人不準我說出去，我從來不聽他的話的，可是這一次，怎麽就聽了呢？

    這個小屁孩兒，臭紅毛，他以為他有多了不起！”

    一滴滴淚水從眼角滑落，張淑慧忍不住捂著臉抽泣。

    食人樹垂下枝條輕輕撫摸著她，手腕粗的藤蔓墨綠之中帶著似有若無的血色脈絡，看起來像極了怪物的觸手。

    在三年前，食人樹還是個小小的盆栽。

    那時候張淑慧總喜歡將他讓在灶台上，讓他卷著小木槌幫自已搗辣椒。

    而現在，他已經長得很大很大了。

    大到自已在它麵前小得像是一隻螞蟻。

    張淑慧撫摸著食人樹粗糙的樹幹，有些想不起來它最初的樣子……

    就像，她也有些想不起自已最初的樣子了。

    薑尤用上百萬生命獻祭這件事情，她心裏是接受不了的。

    可是她也明白，自已沒有任何力量去阻止。

    甚至她還會站在薑尤這邊。

    天秤的兩端，有時候良心和正義感有時也會被別的東西超越。

    這就是人性。

    她現在突然懂了那些助紂為虐的人。

    媽媽曾經講的那些道理，自已受到的正義和教育，在刀光劍影之中被不斷削弱。

    “媽媽，這世界上道理有那麽多，可是對我好的隻有教主大人一個人，我幫她，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反正我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

    陳家村，正第三百六十五次手撕陳楠的滿臉毛突然望向天空。

    一聲悶雷落下，他猛地放開手裏的半邊身體，抱頭蹲下。

    一臉驚恐的大喊。

    “不要！不要！！！！”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師傅，師傅連你也不相信俺嗎？”

    “俺沒有騙人，俺不是背叛者！！！！”

    “欺詐者，是欺詐者打開了通道，是他們幹的！俺去殺了他們！！！”

    “俺是怪物，俺是怪物啊師傅，你為什麽不相信呢？”

    “啊啊啊啊啊！！！！”

    “俺不走！就不走！！！”

    “……”

    他抱著頭滿地打滾，痛哭流涕。

    不遠處，一群怪物瑟縮在一起，看著這個原本不斷虐殺他們卻又突然開始痛哭的怪物。

    不遠處，三叔公奄奄一息的在地上爬行，撿到自已的胳膊抱在手裏。

    “老頭子我被砍成了八段還沒哭的，這個後生倒是哭上了！”

    他將自已的胳膊接到肩膀上，問旁邊的人，“看見我退了嗎？我還差一隻腿。”

    可惜旁邊的人回答不了他。

    因為那個無頭村民正跪在地上到處摸索自已的腦袋。

    不遠處，水缸裏一個腦袋不斷翻滾。

    “蠢貨，左邊，左邊啊咕嚕嚕！！！”

    "咕嚕嚕咕嚕嚕……站起來，往前走咕嚕嚕嚕嚕嚕……”

    “我在這裏！！！咕嚕嚕嚕嚕嚕！！！”

    “三叔公，咕嚕嚕，幫個忙……咕嚕嚕嚕嚕嚕……”

    這腦袋在水缸裏不斷翻滾，像不斷起伏的皮球。

    年邁的三叔公歎了口氣，隻能拖著無頭村民的腳指引著他往水缸走……

    滿臉毛還在哭，像是一隻驚恐的幼獸。

    陳美玉皺眉看著這一幕許久，最終似乎還是不忍心，走過來，跪在地上，抱住那正在痛苦的瘋子。

    輕輕哼起一段古老的旋律。

    土豆從角落裏走出來，不對，是紅眼。

    他清澈的雙眼早就被赤色取代，一張豬腰子臉格外嚴肅，“那個死丫頭，還是做到了。”

    陳美玉嗤笑一聲，“不自已努力，難不成還等某些人嗎？”

    紅眼不想和她嘴上爭勝負，隻是歎了口氣道，“你明明知道的，就算努力也沒有用，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吞沒。

    借用深淵力量的人，最終都會被深淵同化。從她身上有火種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

    聽見這話，陳美玉冷笑道，“至少她努力過，想活著是什麽可恥的事情嗎？最討厭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怪物，說的跟自已有多不怕死一樣，若不是懼怕死亡，你當初又何必做欺詐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