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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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縣丞糾結到半夜,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突然想起縣令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出城之後便都殺了”。

    他猛然睜眼,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蹌蹌下床。

    這一連串動作把曹夫人嚇得心髒亂跳,捂著心口罵道:“哎呦呦,你說你大半夜唱的哪一出,要嚇死我?!”

    曹縣丞抖著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整個人緩緩伏在桌上。

    曹夫人見狀,連忙趿了鞋上前,一伸手便摸到他額上細密的汗,驚道:“老曹,你這是怎麽了?我、我讓人去請郎中!”

    曹縣丞一把握住她的手,虛著聲音道:“不必,我沒病,這是給嚇得。”

    “啊。”曹夫人更驚訝了,反握住他的手順勢坐下,“當年瞿國打過來你都未曾這般,何事竟叫你嚇成這樣?”

    曹縣丞緩了口氣,總算冷靜下來。

    他承認自己太膽小,不敢獨自麵對風雨。

    倘若他自己是一棵樹,他便希望夫人也能成為一棵樹,與他並肩而立,可以給予彼此麵對風雨的勇氣,而不是仰望他、纏繞他,單方麵從他身上吸取能量。

    這麽做的代價是需要度讓出自己一部分權力。

    他為此付出了十二萬分的努力和耐心,為得不就是不要獨自這些麵對重大變故嗎?

    因此,麵對曹夫人的詢問,他隻猶豫了一瞬便湊近壓低聲音道:“大人要起事。”

    他以為要看見自家夫人花容失色,不料曹夫人隻是怔了一下,旋即拍拍他手,不以為然道:“嗨,就這事兒啊,大人一看就不是凡人,有這個想法也不稀奇。”

    “你懂不懂這是多大的事?弄不好要掉腦袋的!”曹縣丞瞪眼。

    曹夫人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那你半夜爬起來又是為了哪一出?”

    “因為……”曹縣丞噎住。

    曹夫人笑道:“因為突然想起來,大人的招攬可能是催命符?”

    是啊!

    連可能泄密的普通百姓都要滅口,縣令可不是個善茬,怎麽可能讓他知道這麽一個天大的秘密之後,還給他拒絕的選項?

    再回想傍晚的那場對話,與其說是招攬,還不如說是威脅。

    曹縣丞捂住臉。

    可憐他像個傻子一般,竟然糾結了一晚上要不要答應縣令的招攬。他還心說自家夫人無知無畏,弄了半天,無知的竟是他自己?

    曹縣丞抹了一把臉,看向夫人:“你就不害怕嗎?”

    “可還記得我們成親的第二天?”曹夫人想到那天,仍是忍不住笑出來,“一大早起來,你便抓著我手說‘我無法給你遮風擋雨,你日後要做一棵樹,不要做藤蔓’。”

    曹夫人當時就嚇得直接哭暈過去。

    這句話對於一個十七年循規蹈矩,從懂事起便被教育出嫁從夫、以夫為天的女子而言,無異於天塌了。

    “你見過更廣闊的天地,你可能以為自己的生活寧靜安樂,可我是在小窩裏長大的鵪鶉,本以為我的天地便是從這個小窩挪到那個小窩,誰承想,一探頭竟發現外麵是驚濤駭浪,似乎隨便一個浪頭打過來,我便會死。”曹夫人拍拍他的手,歎道,“剛開始,我當真每一日都過的戰戰兢兢。”

    曹縣丞已經很小心了,但他畢竟不能感同身受。

    “於你而言,再平常不過的每一天,於我而言,卻日日都覺得在麵臨生死考驗。”曹夫人想到自己當初的樣子,不免覺得可憐又可笑,“我在家中,父母讓我成為什麽樣的人,我嫁給你,你又要讓我成為什麽樣的人,都如同天條一般,我沒有拒絕的權利。與今日的處境又何其相似?”

    “不過是從這一個習慣了的小窩,挪到那一個大窩,如果這是唯一的路,隻能想辦法掙紮求生,掙紮著掙紮著,說不定就學會飛了,能看見更廣闊的風景。習慣的,也未必就是好的,你說是吧?”

    曹縣丞看著曹夫人,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若說她勇敢,她卻如此逆來順受,若說她懦弱吧,她又這般的有韌勁。

    “我們能在一個碗裏吃飯,確是有幾分緣法的。”曹縣丞不由感歎。

    ……

    月上中天。

    西北邊塞的夜風卷起地上塵土,打著旋衝上天空。

    坪城關瞭望塔上的士兵麵上蒙著布,風塵刮過,渾身都蒙上一層厚厚的塵土。

    他皺眉眯著眼睛,正要抹一把臉,卻忽見遠處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正以極快的速度靠近。他連忙揉眼睛,反倒揉了滿眼的塵土,眼裏一片赤紅,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他還是看清了那兩個人。

    夜色茫茫,漫天塵沙,那個女人卻一襲素衣纖塵不染,實在太過紮眼了。

    在他們靠近城下十餘丈時,瞭望兵終於嘶啞喊出:“來者止步!”

    嗚——

    號角聲響起,十餘個靠在城牆上的兵卒支著長矛站起來。

    “我是從雁南!”

    一個清亮的女聲隨風送至耳邊。

    “從雁南?”剛剛從城樓中出來的邵將軍聽見這個名字,不由詫異地向下看去。

    從雁南是鎮南將軍夫人,也是肖紅帆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即便鎮守西北的肖家軍將軍亦有所耳聞。

    “竟真是她。”邵將軍滿心狐疑。

    倘若肖紅帆托從雁南支援西北倒也勉強說的通,可她未帶物資,渾身幹淨的像是剛剛走出家門,身邊還帶著一個小男孩,應該是她兒子管驤,實在是處處都透出古怪。

    “開門。”邵將軍道。

    副將連忙勸阻:“將軍,恐怕有埋伏啊!”

    邵將軍扯了一下嘴角,卻扯痛唇上幹裂:“嘶,放進來,旱的連隻耗子都沒有,若有埋伏豈不正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