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羽對夏後啟的所有印象都來自女魃。
    英俊，儒雅，彬彬有禮，優柔寡斷。
    女魃當年頂替蛾魁去下界，夏後啟並未阻止。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的兩個女兒注定要離開一個。自然是性格剛毅，實力強橫的女魃更加合適。
    女魃對夏後啟沒有多少怨恨的情緒。僅僅給出了一個“性格懦弱”的評價。
    今天，薑羽終於見到這個替蛾魁背負罵名的阿公了。
    夏後啟雙手交疊，朝於兒遙遙拱手“於兒將軍。神王仁厚，不願讓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今日之舉是為了避免更大的衝突。你身為一軍統帥，理應為神王分憂才是。”
    於兒冷笑連連“吾隻是一階囚徒，怎麽配得上統帥的稱呼？夏後啟，你還是別浪費口舌了。你是那個毒婦的阿爹，吾看到你就火大！”
    夏後啟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可即便如此，還是沒有失了儀態“於兒將軍，你這話的意思是要謀反？”
    “謀反？”，於兒板起臉，語氣鏗鏘有力“不，謀反的人是你！是蛾魁！你捫心自問，是誰把神庭搞得烏煙瘴氣？夏後啟，吾勸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說到底，你不過是個賣女求榮的樂師罷了。”
    這話紮在了夏後啟的痛處。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當年，人族與巫族決戰在即。初代人皇付出極大的代價請神庭援手。
    神庭在一番推諉後，終將女魃派遣下界。
    夏後啟也因此有了嶄露頭角的機會。
    如今又因為小女兒的關係和神王綁在一起。
    有不少人說他是賣女求榮的阿諛之輩。
    可夏後啟真的一無是處嗎？
    他的琴藝舉世無雙！
    於兒見夏後啟被懟得啞口無言，不再理他。朝著王宮的方向吼道“吾是神界的於兒。不是神庭的於兒。今日起，吾要帶上想走的人離開神庭。誰若阻攔，不妨戰上一場！”
    他的話擲地有聲，傳遍了神庭的大街小巷。
    周圍一片寂靜。
    出乎薑羽的意料，最先響應於兒的居然是看守神獄的牢頭。
    他讓這麽重要的犯人跑出來。
    事後難逃一死。
    這裏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不管牢頭是否心甘情願，他都起到了帶頭作用。
    一些獄卒帶著囚犯陸續走到於兒身後。
    這些囚犯大多和於兒同一派係。
    有地位，有實力，也有足夠的影響力。
    很快，又有許多豪紳門閥拖家帶口地站了出來。
    他們見識過神王的無情。繼續留在神庭，要麽遭到清洗，要麽死於疫病。
    與其擔驚受怕，還不如來個幹脆。
    這些人站出來，又引發了更大規模的連鎖反應。
    大量平民開始向於兒的身後匯聚。
    他們生活在神族階級的最底層。
    眼界淺，在生死麵前難以做出決斷。
    可是有那麽多大人物站在前麵，他們又有什麽好怕的？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站到於兒身後的人數竟然達到了七八萬之多。
    接近神庭人口的五分之一。
    更有不少士兵和幾名初代神族加入進來。
    薑羽看到火龍和淩趁亂混進人群。甚至還看到那個脾氣暴躁的女獨眼巨人。
    “我去！她是怎麽逃過追殺的？這命比我還硬……”
    於兒掃視著身後。見不再有人匯聚過來，這才對著王宮叫道“神王啊！你看到人心了嗎？”
    王宮一片寂靜，沒再響起任何聲音。
    於兒微微搖頭“走吧！”
    說完，把大戟伸向薑羽。
    薑羽抓住大戟，輕飄飄地落到乘黃的背上。
    扭頭看了一眼夏後啟，低聲問道“厲害啊，二哥！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於兒表麵上氣勢無雙，實則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竟然沒聽到薑羽的話。
    那幾位站出來的初代神族，看似響應他的號召。其實隻是碰巧站在了大勢一方。
    如果初代神族沒表態，這幾萬人想要離開，恐怕要花費一番手腳。
    薑羽又捅了捅於兒“二哥？”
    “嗯？嗯！”，於兒心不在焉地說道“不是吾認出你的。是乘黃。”
    薑羽懂了。
    先前神庭士兵用長矛捅他。看似碰巧躲開，其實他偷偷動用了空間巫術。
    這種巫文是乘黃傳給他的。
    別說薑羽變成孩子。就算變成猴子都不會認錯。
    這倒是給薑羽敲響了警鍾。
    他身上的巫文太過駁雜。
    以後變成孩子，不能隨意動用巫術了。
    臃腫而緩慢的隊伍逐漸離開神庭的範圍。剛出城就有不少身影從隊伍中脫離出去。
    向著遠處飛遁。
    這屬於正常現象。
    很多人隻是借勢離城，並不想留在隊伍裏承擔風險。
    神界這麽大，到哪都餓不死。
    淩和亮也趁機離去。
    他們不關心神族之間的勾心鬥角。隻要能脫險就行。
    鎮守神庭的士兵和強者自始至終都沒有出手阻攔。全程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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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後啟的目光複雜，起身飛回金碧輝煌的王宮。
    進到大殿，深深地鞠了一躬“王，你就看著那些臣民離去？”
    高高在上的神王沒有說話，一旁的蛾魁卻應聲了“人心就像隔夜的肉。一旦開始發臭，無論用什麽方法挽留，都隻會變得越爛越臭。阿爹，你何必在賤民身上浪費口舌呢？”
    蛾魁與神王共同坐在王座上。
    華冠麗服，衣香鬢影。
    與當初相比，最大的變化是眉心處長出一根向上的獨角。
    鋒利異常，宛若匕首。
    神王的體型與毀掉的雕像一般無二。隻是臉部被一層能量籠罩得模糊不清。
    既沒因為蛾魁牝雞司晨而動怒，也沒表達自己的看法。
    仿佛此事與他無關。
    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輕聲響起“神妃的話在理。神界久無戰事，人口早就成了負擔。是時候清理一下了。於兒把反賊引出來，正好省著咱們篩選了。人嘛，殺就殺了。再生就是。”
    說話的是一個臉上掛著淚痕的婦人。
    她平時都悄無聲息地站在陰影裏。
    如果不主動出聲，所有人都會忽略她的存在。
    除了婦人，還有一個滿臉慈悲的禿頭和青麵獠牙的凶戾漢子。
    禿頭神色悲憫，容貌莊嚴。說出的話卻令夏後啟心底發寒“神王仁厚，不願動用神庭的兵力絞殺叛黨。而且傳出去也不好聽。這種髒活，讓阿修羅去做就好了。”
    夏後啟退後兩步，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阿修羅是魔祖羅睺創造的種族。
    天生就是神族的死敵。
    如何能讓它們為神庭所用？
    自從這三人出現在神王的身邊，似乎一切都變了。
    整個神庭都墜向無底的深淵。
    夏後啟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可如果薑羽在這裏，一定會認出三人的身份。
    他們正是魔尊計都的三個形態。
    極惡相，哀苦相和悲憫相。
    而此時的神王卻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拉住蛾魁的小手，語氣急切道“愛妃，時間不早了，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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